祝連春想都沒想過,自己會在老家的後山穿越,一過來就被兩個巡山的黑袍大哥抓住,扭送到了一個裝潢一看就很反派的大殿上。
那大殿上坐著的男人皮膚很白,五官分明,有著一張棱角淩厲的俊秀臉龐,他穿著墨藍色長袍,衣袍層層堆疊,某一層妥帖地覆蓋住男人的半截脖頸,露出性感的喉結,一手撐著下頜,另一手隨意搭在座椅扶手上,闔著雙眼半天不說話,是個冷落冰霜的美男子。
美男子氣勢足得很,他不開口,剛剛的黑袍大哥在稟報完她祝連春奇裝異服,可能是仙門派來的奸細之後,也不敢再說話,整個大殿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
她奇裝異服?祝連春心想,旁邊還有個頭上長角的大哥全身裹著白繃帶cos木乃伊你怎麼不說他!
祝連春,女大學生,清澈愚蠢,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雖然懵圈但也知道不能亂說話,這種場合感覺是分分鐘就會死人的,她已經雙腿顫抖有點想跪地求饒,眼淚也快嚇出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上頭的“大王”睜開了雙眼,他垂眼看著下麵瑟瑟發抖的女子,眼神晦暗不明。
“仙門的人?”
那聲音很好聽,也很冷漠,是不帶任何情緒的質問。祝連春反應過來是在問她,她語帶顫音:“……不,不是,我是個普通人,不小心到你們山腳下的……”
“哦?不小心?”
她左側的黑袍大哥說:“王上,此人雖然沒有法力,但一個凡人如何能輕易來我們幽冥山,她來曆不明,不如直接殺了。”
祝連春的眼淚和膝蓋一齊敲在冰涼磚麵上,嚇得語無倫次:“大王彆殺我彆殺我,嗚嗚嗚,我就是個凡人,我不是仙門的人,我有用,我是個勞動力,我可以給我們這邊打雜乾活的,嗚嗚嗚嗚嗚,我發誓我不是奸細。”
麵前的人似乎覺得有趣,勾了勾唇角說:“可以。”
祝連春還在哭,沉浸在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的負麵情緒裡出不來,等她回過神來,上麵的酷拽大王已經不見了。
她還在抽泣著,有個眉目清秀的年輕男人站在她麵前,他語氣還挺溫和:“王上留你一命,你不是有那個勞動力嗎,今後留在幽冥殿內乾活吧。”
祝連春,大學還沒畢業,有了第一份實習工作,在魔族,當清潔阿姨。
她被安排住進幽冥殿後一個環境還不錯的院落裡,單人間,因為她身分不明,所以沒和正式員工住在一起,幽冥殿後無數宮殿,就她一個人擁有一個冷冷清清但寬敞的宿舍。
一開始挺害怕的,但幾天下來多少也習慣了,那個年輕男人叫左湘,是魔尊大人最信任的護法之一,這幾天就是他給她安排工作,魔尊大人——那天沒殺她那個酷拽男,叫洛殊,是當今世上,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狠人,祝連春被pua,感謝魔尊不殺之恩,最好還能放她走,還她一個自由身,眾所周知,在魔界打工,不知道什麼時候仙門就攻打上來了,高危職業,且沒有職業培訓,可怕得很。
這些天,祝連春種花種草,掃地拖地都乾,最害怕就是去廚房,魔族的食物也是魔物,那種奇形怪狀的怪獸慘叫聲特彆恐怖,祝連春砍了半天柴,腰酸背痛不說,耳朵都快聾了。
殺魔物的屠夫大哥人狠話不多,且是個上衣失蹤男,每天光著膀子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對慘叫聲充耳不聞,但祝連春知道,他其實已經有點聽力下降了,她叫他都得用喊的:屠夫大哥,這是工傷!!
廚房雜亂不堪,油鹽醬醋滿桌子亂撒,祝連春有點強迫症,歸整了三天,都碼放整齊了,廚師老丁看在眼裡,會把一些人類吃的雞鴨魚肉留給她一些,祝連春吃了兩天老丁做的水煮肉,沉默地自己找了個灶台,給自己做紅燜肘子、醬燒排骨、白切雞、酸菜魚……
左湘過了幾天來看祝連春的時候,發現王上的另外兩個護法——屠夫和老丁已經和她坐一桌吃飯了,還阿春阿春地叫。
某日,魔尊大人帶著三個護法去仙門大殺四方回來後,察覺出了不對,屠夫一身腱子肉沒什麼問題,左湘和老丁卻是胖了一點。
夜裡,明月高懸,幽冥山花香浮動。
祝連春在院子裡給自己開小灶,用小泥爐、紅陶罐煮酒釀圓子,祝連春借著燭火,正在看新出的《蘭盈仙子與魔尊洛殊那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第六冊,風裡帶著酒香,祝連春看得興起,撓了撓臉,拂開吹到臉上的衣紗。
她僵住不動,半晌,她抬頭,隻敢看魔尊大人的下巴,她卑微地笑著說:“魔尊大人,好巧啊,出來賞月嗎?”
她把書合上,封麵朝下放在桌子上,思索要不要塞進小泥爐裡當柴燒,但這本書是向藏書閣的管理小姐妹借的。
洛殊不說話。
她討好地試探:“嗯……大人……要不要嘗嘗酒釀圓子?”
深夜,祝連春咬著被子,眼淚滲進枕頭裡:夜宵……酒釀圓子……自己一口都沒吃上……
翌日,屠夫和老丁對了對眼神,然後齊齊望向那邊明顯低氣壓的女孩,都不知道怎麼安慰。
左湘在午飯時聽說了此事,摸著下巴說:“王上居然愛吃甜的?”
祝連春正扒著飯呢,聞言抬頭瞪了他一眼:愛吃甜的就能搶員工夜宵啦?
低頭,速度更快地扒飯。
祝連春挺開朗活潑一小女孩,時時都掛著笑,吃飯時最愛嘮嗑,說她自己那些他們從未接觸過的趣事,還與他們聊往事,明明穿著與幽冥殿婢女一樣製式的淺綠衣衫,人群中就數她最精神可愛,今天,小綠衫子一套,像被霜打了似的小蔥。
左湘噎了噎。
屠夫:“今晚上再做,讓老丁做了給你吃。”
老丁:“壞就壞在,糯米粉沒了,這玩意兒我們幽冥又不種,一般都是從凡間運來的。”
小蔥都快褪色了。
左湘:“彆急彆急,大不了哥哥改日幫你去凡間運個幾車糯米粉。”
祝連春拿筷子戳碗:“也隻有這樣了。”
屠夫說:“也不一定要去凡間,咱殿裡用完了,山下幽冥百姓的集市裡可能還有些。”
左湘一拍掌,笑著說:“那好辦了,午後哥哥空了帶你去山下逛逛。”
祝連春又精神了:“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山下玩兒?”
左湘:“那有何難?”
吃完飯左湘就和魔尊大人告假了,洛殊沉吟片刻,說:“靈劍閣近來有異動,你的人何時回來複命?我看就今天吧。”
左湘:“啊……”
洛殊神色淡淡:“不就陪個小姑娘去山下,我送就是。”
於是,祝連春乾完活,準備好自製的斜挎小包包,就遇到了等在殿門外,負手而立的魔尊大人。
祝連春挪過去,“魔尊大人怎麼在這裡?”
洛殊說:“左湘說他臨時有事走不開,讓我帶你去山下。”
祝連春:“啊……這……”
洛殊瞥她一眼:“去不去?不然回……”
“去去去!”祝連春上前兩步,湊到他身邊,仰頭朝他笑著道:“大人日理萬機,還要操心我這種小事,大人真是心地善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洛殊不想聽她多話似的,伸出手臂,祝連春沒看明白,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洛殊抿抿唇:“握住我的手臂。”
祝連春倒吸一口氣,眼睛瞪大了些。
他伸出的手握了握拳,又問一次:“還去不去了?”
祝連春點點頭,臉漸漸紅了,沉默著雙手抓著洛殊的手臂,即使有衣物和護甲隔著,也還是能感覺出他小臂的堅實有力。
腦子裡思緒亂飛,忽略了身邊景色飛速變化,隻是一轉眼,他們就來到了山下集市。
洛殊淡聲道:“不要離我太遠。”
這裡是魔族,集市裡魚龍混雜,她一個凡人落單了,恐怕命都要交代在這裡,祝連春心裡有數,連忙點頭。
但還是好奇,支棱著脖子左右看,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看就是外來人,擺攤的各個都長得很異類,像奇幻電影裡修煉人形還不到家的妖怪,擺攤的奇怪,賣的東西更奇怪,有吱哇亂叫的魔物,還有會說話的人參,漂亮的晶石器物也不少。
祝連春被亮晶晶的石頭吸引目光,攤主是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姐姐,見她有意,朝祝連春怯生生笑了笑:“客人可要看看我這些晶石?”
祝連春剛要走上前,洛殊涼涼地開口:“那是人間修士的內丹,越亮的,說明生剖出來時間越短。”
祝連春收斂神色,往他身邊湊近了些,對那攤主擺擺手,婉拒道:“不必了,姐姐。”
攤主姐姐有些可惜,多有禮貌的人間小女孩,看著挺香甜可口的,就是她身邊那男的看著不好惹,不然今夜能開葷。
洛殊作了偽裝,樣貌不變,可是旁人看去就不是幽冥殿主的樣貌了。
祝連春膽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知道有性命危險,跪得很快,現在和洛殊有酒釀圓子的情誼,他還會耐心當保鏢,自以為熟絡了,就開始問東問西。
“大人,那個是什麼蛇?”
“劍笛蟲,魔族百姓的零嘴。”
“蟲子?!”祝連春驚呼,那足有四米長,她腰身粗的黑乎乎的長條居然是蟲子?
兩人從蟲蟲頭走到蟲蟲中段,祝連春:“大人也愛吃這個零嘴嗎?”
又從蟲蟲中段走到蟲蟲尾,洛殊:“我不吃東西。”
祝連春問自己:那我那個酒釀圓子是誰吃的?我今天會出現在這裡到底是因為誰?
還有耍雜耍的,現場表演自斷頭顱,畫麵太血腥,看完這場表演祝連春情不自禁給出幾個屠夫和老丁送她的魔晶——魔族貨幣。
不過從人群裡擠出來,她的手已經捏住了洛殊的衣擺,剛剛怕走散她自己動的手。
稀奇古怪的看了不少,就是一直找不到賣凡人東西的地方,她拍拍集市上某個拎著幾個麻袋,一看就收獲滿滿的婦人:“姐姐,我問一下哪裡有賣糯米粉的?”
那婦人拎著幾個負心漢人頭,正思索著清蒸還是紅燒,魔生頭一回被問路,她看看祝連春身後的男人,說道:“你說的是毛毛雜貨鋪,在那條街,”她指了個方向:“左拐到頭就是。”
毛毛雜貨鋪的老板是個凡人,但他的妻子是個強大的魔族,這是他們因此能在這裡做生意的關鍵,毛毛和妻子往返於幽冥和人間,偶爾也為幽冥殿提供貨物,一般沒什麼人敢招惹,毛毛正給他們結賬,他妻子叫他:“這裡我來,孩子哭了,你去哄。”
毛毛放下算盤“欸”了聲,“還有些醃臘貨和梅子酒,你幫客人拿一下。”
出來的時候,祝連春捧著塊熱乎的米糕問洛殊:“魔族和凡人也能生孩子?”
洛殊看著她的臉,然後又挪開視線:“嗯。”
祝連春:“哇——”
洛殊:哇什麼哇。
祝連春從小挎包裡掏出油紙包裝的米糕:“大人,吃米糕嗎?桂花味的,好香好糯。”
洛殊:“嗯。”
祝連春:剛剛到底是誰說自己不吃東西的!
祝連春滿載而歸,心情好的不得了,廚房裡的魔物們慘叫連連,她在其中天天哼著奇怪的小曲兒,聽久了還怪好聽,惹得屠夫和老丁睡前腦子裡都還自動播放:“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祝連春還買了不少首飾,她送給了藏書閣那個借書的小姐妹和平時與自己一起種花的女同事,女同事生得閉月羞花,卻每天都板著臉,祝連春跟她搭幾句話想邊工作邊八卦都沒機會,工作樂趣少了很多,但是她給女同事送首飾之後的某一天,她主動問她需不需要給她紮小辮。
祝連春眼睛都放光了,她根本不會梳發髻,每天拿著最樸素的木簪盤頭發,盤的也不是很好,蹦蹦跳跳可能頭發還會鬆,每天下班回家頭發都亂糟糟的。
這天清晨,女同事給她梳了個極俏麗的少女發髻,用漂亮的發飾固定,兩邊兩個小辮垂下來,還簪了粉粉嫩嫩的花,很是明媚可愛,祝連春喜歡得不行,上班都恨不能黏著這個小姐妹。
打擾到工作了,親密關係從女同事變小姐妹的淩霜推開祝連春:“到點了,你得去廚房劈柴。”
祝連春:“好的。”
她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小辮子,洗手都要在水麵照照自己,再晃晃四根小辮兒。
屠夫和老丁見慣了她亂糟糟的樣子,沒見過她這樣齊整的時候,但兩人都不太會說話,隻說:“淩霜的手真巧。”
左湘倒是會誇,還要上手摸,被屠夫拿刀揮開:“小姑娘的頭發豈是你能亂摸的?”
左湘看著祝連春笑盈盈模樣:“挺好,很是上得台麵,今夜王上宴請將士,你去給王上奉酒吧。”
老丁皺眉:“她毛手毛腳,如何能去?”
左湘笑得意味不明:“我看阿春比誰都機靈,這活數她最合適。”
左湘讓她換了身紫紗裙,交代她:“王上酒杯空了就添,無需說話、亂動,坐他身旁就行。”
祝連春拎著酒壺上去的時候還陰陽怪氣地腹誹:喝酒還要專門的人倒,真氣派。
她到的時候可能晚了些,坐到洛殊身旁他們都開始吃吃喝喝暢談魔族未來發展了,他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繼而又移開。
她觀察了,下麵的將士一邊一個,每人身邊都坐了兩個侍女,一個倒酒一個布菜,洛殊這裡就她一個,正好看他酒杯空了,她傾身倒酒時靠近他耳邊低聲問:“大人,要不要給你夾菜?”
洛殊往後仰了仰身子,離她遠了些:“不用,酒也不用你倒。”
祝連春:那我乾嘛?
下麵的人在說仙門近年來一些布局情況,她也聽不懂,捧著酒壺乾坐著。
洛殊看她呆愣愣挺無聊的樣子,把自己的碗碟挪她麵前:“我沒碰過,這些菜你想吃就吃。”
祝連春有點尷尬:“不用不用。”
洛殊:“無需在意他人眼光。”
她本來不想吃的,但下麵的人聊太久了,她確實有些餓,肚子還“咕嚕”了一聲,她看到洛殊唇角翹了翹,悄咪咪地問:“大人,這些菜不是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做的吧?”
“不是,底下有凡人入魔的,這幾個菜是凡人的吃食。”他下巴點了點,給她示意:“那幾個彆吃,老丁做的。”
她其實也看得出來。
還是拿起了筷子,夾了塊櫻桃肉火速塞進嘴裡,像上課偷吃零食似的,然後看確實沒人在意她,開啟大學生吃席模式,還給自己倒了杯酒。
下麵的聊天聲慢慢變弱,最後詭異地停止,祝連春埋頭吃著,也停下了動作:什麼情況?
洛殊皺皺眉:“繼續。”
大殿裡這才又喧鬨起來。
祝連春:喝口酒壓壓驚。
洛殊:“少喝點。”
祝連春點頭,她也有點飽了。
洛殊右手支額,垂眸看她的小辮子晃晃悠悠,時不時掃過他的左手手背。
月上中天,祝連春頭一歪,倒在他手臂上,還待要往下掉,被他一把撈進懷裡。
他一揮手:“今日就到這裡,諸君自便。”
說完這句話,抱起祝連春離了席。
底下將士麵麵相覷,有的偷偷聊起來:往常不見王上擺宴還要侍女添酒的。
另一個:王上哪杯酒是她倒的?還侍女,哪個侍女自己吃上喝上了?我看這幽冥殿要多一個妃子了。
另一位曾經被祝連春吐槽過cos木乃伊的:你怎知不是王後?
有人驚呼:可她是個凡人……
木乃伊:王上何曾在意過種族之分了?
說回這祝連春,喝多了酒醉了過去,陷在人懷裡,被抱著回了她宿舍,洛殊沒進過她房間,一屋子小擺件,桌上散亂地放著些書,還有一張畫兒,亭台樓閣畫得挺好,床鋪上好些個枕頭,一看就知道她平時應該是被枕頭圍著睡覺,床鋪上竟然還有本書——《蘭盈仙子與魔尊洛殊那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第九冊。
洛殊:“……”
她屋子裡很香,把她抱進床裡,給她脫了鞋襪,她自動翻進了枕頭窩。
洛殊輕歎一聲,握著她肩膀掰過來,給她一樣樣拆頭發上的飾品,還有花,一日過去,花有些蔫了,他手指微動,花朵頓時鮮亮如剛摘下一般,還有最後那擾了他一夜心神的小辮子,也給她鬆了發繩。
本來這些是都放在桌上的,就那根發繩,他不知怎麼想的,自己捏在了手裡,又用法術幻了根一樣兒的放過去。
少女無知無覺,在紗簾後睡得正香。
祝連春醒來,不知自己怎麼回的宿舍,撓了撓頭,捧著發飾去找淩霜,她今日要學一學怎麼梳頭發。
淩霜很有耐心,教了她三兩個發髻就讓她自己對著鏡子繞頭發,祝連春手也巧,學得像模像樣,淩霜泡了花茶給她,坐在一旁看了會,又自顧自捧著醫書去看了。
祝連春問她:“你會醫術?”
淩霜:“略懂。”
祝連春:一般這麼說的人就是很會。
“那女子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癸水?月事?會腹痛,你會不會醫?”她期待地看向淩霜。
淩霜有些遲疑:“我們幽冥的女子,來月事並不會痛,我沒醫過,但我可以找些醫書研究一下。”
祝連春鬆了手上一縷頭發,去捧她的雙手,她雙目炯炯有神:“好淩霜,多謝你。”這裡沒有止痛藥,她簡直不能活。
沒過幾日,淩霜在小廚房門口喚她,引得屠夫和老丁齊齊看了過去,見到來人是誰又齊齊白了臉色。
祝連春放下菜葉,跑出去。
淩霜拿出個小小的白瓷瓶,對她道:“我看了些人間的醫書,適當地用我們魔族的藥材替換,藥效可能更管用,你試試?”
祝連春說:“哦!”她期期艾艾地望向她:“淩霜,你好厲害,既會蒔花弄草,又會治病救人,你還有什麼是不會的!”
淩霜何曾被人這麼直白地誇過,臉有些紅:“嗯……就是裡麵有一味藥材,蔥黃油,不知你介不介意?這個最是活血化瘀,是抑製月事腹痛最主要的一味藥材……”
祝連春擺手,“不介意不介意。”她在現代吃什麼都“加蔥加香菜”,基本沒有忌口的。
淩霜眉目舒展,放心地笑了:“那就好,這個藥,一勺化在一碗水裡,連喝三日,保管有用。”
“嗯,嗯!”
按淩霜說的,祝連春晚上回房裡,從瓷瓶倒出一小勺黃綠色的濃稠液體,再在水裡攪拌開,喝了。
她咂巴咂巴嘴,苦苦的,還有些腥,倒是沒什麼蔥油味。
就這麼喝了三個晚上,這個月例假來了,肚子果真一點不痛,她喜出望外,天知道從十四歲來姨媽開始就痛經的苦!解放了!
心情挺好的過了幾天,廚房裡運來一隻叫葵葵甲的魔物,長得像個巨型蟑螂,暗紅色的堅硬外殼和密密麻麻的腳,足有兩個成年人那麼大,差點兒沒把恐蟑螂的祝連春嚇暈過去,但她看了這麼久張牙舞爪的可怕魔物,多少有些心理素質在。
老丁見她害怕,讓她出去等,說這東西混身都是寶,要拆解一下。
葵葵甲在裡麵嚎了足有一個時辰,忽而一股液體灑在門窗之上,一股說不上來的腥氣透了出來,祝連春在外頭嚇了一跳,好血腥……
這一番拆解花了小半天,祝連春進去,見門背後糊著的不是血,而是黏糊糊的黃綠色液體,她皺著眉頭繞過去。
老丁說:“阿春,小心點,那個是葵葵甲的鼻涕。”
祝連春聞言更是捂著鼻子跳出了幾米外。
“你大概不清楚,但這玩意我們幽冥人儘皆知,活血化瘀,幽冥雌性的孕期是不能用的。”
活血化瘀……黃綠色……這漸漸喚起記憶的腥味……祝連春臉色發白,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
老丁舉起大砍刀:“還因為它是這個顏色,我們都叫它,蔥黃油。”大砍刀“哐”地一聲卡在案板上。
祝連春:“噦——”
老丁:?
午後,屠夫外孫女滿月,特地換了身新衣裳,碧青色,顯得人很是精神,祝連春一見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她臉色一變:“噦——”
屠夫:?
吐了一天了,滴水未進粒米未沾,祝連春打算去幽冥殿小花林裡聞聞新鮮的空氣,她罐子裡裝了小米粥,實在餓得不行,花香掩蓋了她鼻子裡縈繞著的那種陰魂不散的腥味,她在廊下坐著喝粥,舒緩了不少。
洛殊應該是剛剛議事完畢,還是那一身華麗的墨蘭色長袍,頭戴冕旒,麵相莊嚴,瀑布似的長發披在他身後,月光下,他步履沉穩地從紫色的花樹中緩緩而來,仿若畫卷。
祝連春被他的美貌折服,有些呆怔。
他原本古井無波,直到走到她麵前,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臉色這般不好?”
祝連春張了張嘴,又抿緊。
見她不說話,他又問:“受欺負了?”
她搖頭。
“餓肚子了?”
她遲疑了一下,點頭。
他寬大的袖袍落在她膝上,在她逐漸放大的視線裡,他像是精雕玉琢般的手展開,手心裡躺著一個小白瓷瓶。
洛殊曼聲道:“聽說你在學綰發,我這裡恰好有個梳頭水,不知你……”
白瓷瓶……祝連春眼皮跳了跳,一陣反胃,終是——
“噦——”
這天夜裡,洛殊發了急召,叫來平日裡和祝連春常在一處的幾人。
左湘、屠夫、老丁、淩霜,甚至還有藏書閣那個她常常借書的小姐妹鷲冉,幾人對了又對,終於把來龍去脈搞了清楚。
淩霜:“蔥黃油,幽冥誰人不知。”
老丁:“阿春又不是幽冥的人。”
屠夫:“……”外孫女的滿月宴才結束就趕來了,酒還沒醒。
鷲冉:“阿春似乎很是害怕多腳的蟲。”
左湘:“這可真是……上次遇到這麼凶殘的情況,還是淩霜給老丁屠夫療傷,結果他們在夢魘裡逃亡了小半個月吧?”
提起這事,屠夫和老丁還心有餘悸。
左湘:“淩霜用藥一貫猛烈,這次雖然沒甚奇怪的副作用,但是可把阿春給惡心壞了。”
淩霜自責:“……”
眾人:“哎——”
淩霜道:“屬下甘願受罰。”
洛殊:“你醫好了她腹痛,何罪之有?”
眾人沉默,但不知怎麼,除了淩霜以外,他們又都很想笑,要不是座上洛殊麵沉似水,表情跟要殺人一樣……
洛殊按了按眉心,手向外一揮。
幾人會意,行禮告退,出了門,沒人說話,但心裡都明白:王上,對這個凡人女子,有些過於上心了。
深夜,洛殊現身在祝連春院子裡,他上前兩步,隔著一道房門,默然站了許久。
天亮後,祝連春院子的小石桌上,有個很是精致的琉璃罐子。
她打開一聞,茉莉花香。
是梳頭水。
轉眼間,幽冥的夏天已至,這意味著,多雨的季節來了。
祝連春的活少了很多,起碼不用去種花種樹了。
但要檢查藏書閣的書有沒有被小魔蟲蛀了。
她喜歡乾這個活,雷雨天裡泡上一壺花茶,再摸魚看個虐戀情深的話本子,十足愜意。
但不知怎麼,洛殊來藏書閣的頻率也高起來了。
祝連春遇到不懂的,有時會問圖書館管理員,也就是她的小姐妹鷲冉,但洛殊在的時候,她往往就跑掉了,大概是比較怕老板的那類員工,祝連春無法,隻好打擾一下認真查資料的洛殊。
他很耐心,講解甚至還會旁征博引,對這個世界,祝連春多了解不少。
祝連春暗暗地想:聲音也好聽,最好你多說點。
大雨沿著屋簷直衝而下,雨幕遮蓋了天地萬物,她眼前隻有這方案幾上的一疊書、兩盞茶,還有麵前這人看書時垂下的、鴉羽般的長睫。
“喜歡嗎?”洛殊突然開口。
祝連春正愣神著,聞言心裡一咯噔:“……什麼?”
洛殊抬頭,眼神撞進她烏黑的不知所措的瞳孔裡,怔了怔,繼而移開視線:“梳頭水,喜歡嗎?”
“哦!”她說道:“挺喜歡的。”嗓子有些乾,她低頭灌了口茶。
“嗯。”那頭回應。
繼而兩人又陷進沉默裡,等到了時辰,洛殊抬起小臂,祝連春從善如流地握住,再眨眼已到了她屋門外。
都習慣他的順風車了,祝連春又想。
這天晚上,祝連春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閃電照得整個屋子煞白,少女突然坐起身,忿忿捶枕頭。
這!惱人的雷!連綿的雨!可惡的曖昧!
她躺下去拿被子蒙住頭,狠狠踹了兩下,把自己悶著了又坐起來,頂著一頭亂發。
明天,明天開始就追。
勇敢女大,敢愛敢恨。
………………
追人嘛,無非是噓寒問暖、送早餐送奶茶、陪TA上課等TA放學,這套流程祝連春整個拿捏,說來挺不好意思,她以前往往是被追的那個。
近來洛殊總能遇到祝連春。
她麵上帶笑,每次都會問上一句:“王上,忙完啦?要不要嘗嘗看我剛烤的小麵包?鬆軟香甜,可好吃了!”
“王上,管理幽冥是不是很累?我煮了明前龍井奶茶,要不要喝一杯提提神?”
“嗨呀!好巧啊!又見麵了王上。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餐,就去山下吃個小餛飩配水煎包吧。”
就這麼堅持了大半個月。
洛殊:“……”
祝連春:嘶——真的有點難搞了,他不管怎麼樣都是那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啊。
左湘搖著扇子在旁邊幽幽道:“王上性情冷淡,從前有大把的仙門和魔族女子投懷送抱,他都不為所動。”
屠夫摸摸下巴:“但從來沒有人約得到王上,有些過分的還會喪命。”
老丁點頭附和:“王上對你是不同的。”
祝連春抱頭苦惱:“就是因為他不拒絕我,我才有錯覺,但他這個人怎麼撩不動啊,是不是我根本就誤會了!萬一他隻是覺得我好玩想跟我交朋友呢,要知道,人生最大的錯覺就是他其實並不喜歡你啊!”
三位護法:“……”
王上不缺朋友。
左湘:“或許是王上遲鈍,感受不到你在撩撥他,要不要做得更明顯點?”
三顆腦袋齊刷刷看向他。
左湘:“月下花前,請王上喝一杯酒,到時候再聊聊人生、訴訴衷腸,我們王上還不被你拿捏?”
祝連春:可行。
她去準備下酒菜。
老丁見她風風火火跑了,回頭問左湘:“我們王上見識過多少手段,她這恐怕行不通吧?”
左湘笑得意味深長:“若不喜歡她,大可不去理會,你見過王上對誰這樣上心,幾度冒犯都容忍下來,可見他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這時候……”
男男女女的,隻需要一杯酒就成。
是夜,洛殊攜著祝連春的紙箋應邀前來。
難得的一個不下雨的夜晚,月亮格外亮,照得她的小院通明,幽冥殿後無人敢擾,祝連春打算表白——她認為不挑明,洛殊還當她是拍領導馬屁呢。
於是先灌了自己兩口燒刀子,她第一次喝酒,辣到了。
洛殊皺眉:“你不善飲,這酒很烈。”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祝連春眨巴兩下眼,頭有點暈:“好像是……”
洛殊:“我送你回房。”
“等會等會。”她擺手:“我有個事要跟你說。”
洛殊低頭,她好像打扮過,藕荷色的裙裝,裙擺上繡著海棠花,腰封圍出一截腰肢,再配上她那紅彤彤的鵝蛋臉,既淡雅又嬌俏,他有些恍惚地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頰時收回,她沒有注意到——她真的醉了。
“那個,我就是想問問你,我挺喜歡你的,感覺你對我也並不反感,要不要我們試著相處一下,就算不成也沒關係,我也不會死皮賴臉賴上你,我不是那種分手還拖拖拉拉斷不乾淨的人,要是你覺得我不合適,也可以提,我看看能不能調節一下……但我覺得我挺好的,你要是跟我談戀愛,你肯定不吃虧。”
洛殊眉目舒展,輕輕笑出了聲。
“你……”摸摸她滾燙的臉頰:“……總是這樣。”
像風,橫衝直撞,讓人無處可藏。
祝連春遲到了,藏書閣遲到,小廚房遲到,蓋因她從未喝過酒,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就倒的人,可能還有點酒精過敏,後麵直接昏了過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告過白,白了哪些內容,怎麼就一覺醒來,身邊坐著個無敵大帥逼,溫溫柔柔服服帖帖,笑著說:“醒了?頭疼不疼,還難不難受?”
她恍惚搖頭。
“不難受起來洗漱一下,喝個醒酒湯。”
他朝門外走去,給她打理自己的空間。
她抱頭:這是成了?她喝個酒就能拿下這樣的帥哥?你們修魔的這麼好搞定?還是她其實是個戀愛小天才?
待她洗漱完出門,看到洛殊背對著她站在院子裡,她這會反倒有些扭捏,磨蹭過去,隻是和洛殊柔情似水的眼眸互相含著笑意對視一會,心就像飄在秋千上蕩啊蕩的,她大著膽子,把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手裡。
洛殊笑意漸深,握緊了她的手:“帶你出去逛逛?”
吃飯看電影逛街,還不是男女約會那點事兒……就是,約她出去,倒也不用專門等在床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