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世天 他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1 / 1)

甜文短篇合集 知春秋否 11934 字 7個月前

萬年前,神魔大戰,人族興盛,妖族式微,妖王千存以一己之力劈開海外海,為眾妖造出庇護之所,此後三界太平,妖族卻漸漸不再現於人世。

妖族大長老長生最近很忙,八百年一度的夜海宴即將來臨,妖族的長老首領們齊聚夜海海畔,乃是妖族的盛事,偏偏妖王是個甩手掌櫃,他這也要管,那也要辦,實在有些分身乏術。

可千存也有她要操心的事,她的鄰居,狐族爾月,失戀了。

爾月懷疑自己魅力不再,已經很久不參加姐妹們的聚會了,狼王水妖紛紛前來找她,希望她能開解開解爾月。

狼王綿綿安慰她:“誰敢說你不美麗,姐妹我一爪子撓死她!”

水妖女和附和:“月月不哭,我幫你淹死那個王八犢子!”

綿綿與女和一齊看向千存,讓她表態。

千存:“……”

千存:“我把他驅逐出下世天。”

綿綿、女和:“……”

爾月哭得更狠。

狐族愛風月,然而選伴侶卻極為慎重,至死隻有一位伴侶,爾月愛慕琴妖,八百年愛而不得,是的,爾月見到琴妖的第一麵,正是上一屆的夜海宴。

琴妖七弦撫琴的風姿,深深地迷住了爾月,於是夜海宴後,爾月便對琴妖展開了瘋狂的追求,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眼見又是一屆夜海宴了,琴妖近來以練琴為由,拒絕見客,爾月相思成疾,日日以淚洗麵,一雙鳳眼腫成了核桃,想她從前出門聚會,哪次不是要花個兩三個時辰上妝理鬢、挑選衣裙,於是更不願出門。

千存歎了口氣:“我早同你說過,琴妖是神族朔澤點化成靈,本質是個妖靈,與我們修煉成妖不同,他是沒有心的。”

爾月抹眼淚:“我愛的是他,不管他有沒有心,倘若因他沒有心我便不歡喜了,那便是我不夠愛他。”

綿綿與女和十分動容,分彆握住她的兩隻手安慰,千存見勸不住她,便道:“昆侖上神朔澤此次也會赴宴,你若果真想同琴妖在一起,便求神族賜你一顆心。”

爾月苦笑道:“王沒有經曆過風月之事,不通其中難解之處,七弦即便有了心,也不一定會愛上我。”

千存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在水麵上的茶葉,低頭抿上一口今年新焙的茶:“總歸要試一試,不然你就是再用上八千年八萬年,也難得琴妖的心。”

………………

夜海宴開宴在即,三界之中赴宴者無數,這其中有不少隱退不問世事的大人物,倘若能在宴會中得哪怕一位的青眼,往後修煉之路還不是如探囊取物?就如那琴妖七弦,若非是神族朔澤,他再修煉個百千年,也未必能化形開智,如此一來,下世天時有不知好歹者擅闖結界,擾的邊軍日日奔波,苦不堪言。

鎮守結界的兩位獅妖上報妖王,雖說是職責所在,奈何這妖族的喜事,兄弟們都想著能有幾個月的假,屆時四批軍士日夜輪崗調休,好歹都能攜上家中妻兒老小參加上一回盛宴,兩位將軍眼下泛著烏黑的眼圈,苦大仇深地來請王做主。

千存一想,確是這麼個道理,但軍中紀律嚴明,想必軍士們也是憋的久了,才來同她請示,再來結界一事確實關係重大,她隻好往夜海邊走一趟。

獅妖得王的肯首,心下安定,出殿門的時候卻被前來請王試穿宴會禮服的喜鵲攔住了,喜鵲著急忙慌,眼見著宴會將近,王卻日日不坐宮殿,小姐妹心情不好要哄,鄰村的籬笆壞了要修,好不容易今日得空,卻要去夜海邊加固結界,這哪日能試試這禮服啊!

兩位獅妖是兄弟,從前是人間帝王鎮守的石獅化形,哥哥名鴻商,弟弟鴻夏,早些年隨著王征戰四方,平定妖族之亂,戰功赫赫,可兩個糙漢子淨想著為王出生入死,鴻商還好,早早地成了婚,弟弟鴻夏是半點沒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母親日日在家催著他找對象生小獅子,可他倒好,但凡跟個女孩子說話,自己先臉紅的不行,支支吾吾半天吭不出一聲,麵對喜鵲喋喋不休的話,他反倒過意不去,連聲告歉。

喜鵲也知道加固結界是大事,小圓眼睛提溜一轉,道:“不如喜鵲帶著禮服,同二位將軍一道去邊界,王加固結界需三日,空閒的時間足夠了。”

鴻商點頭:“可。”

喜鵲高興道:“那喜鵲這就去稟報給王!”

夜海邊界,金烏西沉,海上生起淡淡幽香,蓮花漸次開放。

鎮守的結界是千存一人設下的,強大的陣法守住了不懷好意的外人,亦限製了下世天內的妖族的進出,平日裡出入,需經過獅妖的盤查方能通行,此番盛宴,亦隻有攜帶請帖的賓客方能入內。

結界加固有些耗費心神,千存施完法後便去休息了,喜鵲倒不好在這時打擾她,隻好圍著鴻夏,順道參觀下世天這威震三界的陣法。

妖王的結界,可是當初幾位大妖合力施法都未能未能撼動三分的,那時的下世天,還不是如今這副平和安逸的模樣,更可以說是,關押著數千心狠手辣之妖族的牢籠。

喜鵲在獅王鴻夏的帶領下遊覽了一圈夜海海畔,借月光瞥見身材魁梧的壯漢紅著臉,涼風習習的夜裡出了滿額頭的汗,想到她同鴻夏出軍營的時候,身後的妖族士兵又是起哄又是鼓勵,不禁地笑出了聲。

“鴻夏將軍,你臉紅什麼呀!”

結界加固第二日,較昨日輕鬆了許多,千存抽空試了禮服,其實王的身材素來保持得很好,隻是為防萬一,總是要試一下尺寸的,但裙擺那顯得有些拖遝繁複,還需回去同幾位繡娘修改一下細節,離開這日,喜鵲送了鴻夏一雙靴子,以作定情。

最後一日,提前來了客。

客踏星月而來,束發戴冠,墨色長袍襯托出身形挺拔如鬆,其人腰間彆著玄色長劍,眉目如畫,麵色如玉,慣常一副神色嚴肅的表情,高挺鼻梁下一雙薄唇倒是豔色動人,輪廓俊秀不失堅毅,是一位極其貌美的男子。

千存拱手作禮:“朔澤上神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朔澤亦作揖回禮:“豈敢。”

千存與他對視,笑了笑,不再客套,語氣熟稔自然:“近千年未見,上神近來可好啊?”

朔澤道:“很好,這些年都在閉關,上月才出來,殿下呢?”

千存笑著歎道:“轄下守秩循理,未曾出什麼大禍,自是安好。”

朔澤破天荒低笑了聲:“殿下還是如此好說笑。”

千存側首看了眼身側的上神,驚訝道:“奇哉,竟還能得見朔澤上神一笑!”

朔澤:“……”

朔澤是千存在神族為數不多交好的朋友之一,平日裡雖不常往來,但心中總是記掛著有這樣一位老友,是那種若得了一壇好酒,必然要寫封請柬邀來同飲,若恰逢其時對方正在閉關,則不起壇開封的關係。

故而朔澤早已隱退,卻每回都要趕上參加夜海宴,八百年裡,有一兩個月是能日日在一處,飲酒賞景的。

千存要休整一夜再啟程回去,朔澤是提前到的客人,原該是一入界便迎去乘船,回到安排妥當的住所內,哪裡知道在大門便遇上了妖王,於是兩位商議,明日再一道前往。

夜海海畔有瑩瑩金光,是海上一種名叫熒燈的小靈物,這種靈物通神發光,一點一點的,大約在海蓮開花後一個時辰從水下冒出,在海麵上飛舞,性子極怯懦,一碰就要被嚇地潛入海底,許久才再探出來,這種小靈物是夜海上十分美麗的景色之一,與海蓮相伴相生,靠水與海蓮香氣過活。

朔澤從未在海畔停留過,更未見過這下世天獨有的靈物,聽著千存與他耐心講解,雖說遇過不少靈物,可眼前這個發著光的小東西,倒罕見地入了這位上神的眼,得他一句讚賞。

“確實很美。”

熒燈仿若能聽到上神的誇讚,更加賣力地發起光來。

風起。

千存的頭發被微微吹動,拂過朔澤的手,有那麼一兩縷帶著涼意從指縫間穿過,蹭到手心後又慌忙離開,他看向千存,麵前的人毫無察覺,隻是笑了笑,抬手理了理裙擺,道:“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上神?”

朔澤收回眼神,雙手攏進袖子,頷首道:“可。”

翌日,渡船載著妖王與上神朔澤,飄過茫茫大海。

下世天內景色秀麗,靈氣充沛,彙聚到北山山口的那一汪泉水,清甜滋潤,若將其拿來釀酒,則更妙不可言,下世天不常於外界交往,故而,北山泉水釀的酒,在外是千金難求,下世天之中,卻是尋常小妖都喝得起的玩意。

但千存請朔澤喝的酒,是八百年前就埋在妖王自個兒的酒窟裡,今兒開的封,香氣沉鬱悠長,酒色碧清透亮,一醉夢千塵。

朔澤從不做夢,借著酒意,卻夢到了第一次見千存時的情景。

那是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的年代。

三界紛爭持續了數百年,各路妖魔神仙爭強好鬥,恩怨情仇不見血不了斷,彼時千存化形不久,卻因與鬼族結仇,殺了兩百八十名鬼族與一妖道,奄奄一息倒在他閉關的昆侖山。

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她失了雙眼與右腿,渾身上下遍布傷痕,法器製造的傷難以愈合,血便一直流,蔓到了他沉眠的結界上,於是他能聽到她微弱的祈求。

“仙人,請救他一命,妖族千存……願奉靈丹結契,此生肝腦塗地……救他……”

人族有一少年,他的心,能使人死而複生,使妖增益萬年修為,使鬼族重塑人身。

最後,少年卻將心剖出,給了心愛的妖族姑娘。

求人求到了昆侖,他將傷重的千存抱回沉眠的床榻,為她療傷。

幾個月後,千存醒來,睜眼看到了光,與那光影交錯處的神。

“昆侖仙人……”她落下淚:“我終於找到了……”

神族能點化靈物,能為人類造心,賦予情感生命,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朔澤在夢裡,看見那時的他一臉冷漠地對著姑娘說:“你說的那人,他的心與尋常人不同,我救不了,這世上沒有人能救他。”

夢醒。

千存望著朔澤,淺笑道:“多年不見,上神酒量差了許多,夢見了往事否?”

朔澤:“夢見了。”

妖與神的壽命綿延,很多事在歲月中容易變得不值一提,對千存來說,能夢到那時的穆縝,可說是一場美夢了。

朔澤輕聲問:“你一直在喝這種酒?”

千存沉默。

“你還在找他?”

“是,找到他的轉世,欠他的還給他。”

尊貴的妖王也有落魄的時候,那是她化形後不久,在人間的第三日。

她聽過許多身邊的妖說的,人間的法則眾多,物樣吃食須得銀錢來換,出行須得理妝並整肅衣冠,不能輕易使用法術,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但即使人間有如此多的不許,她還是喜歡混跡在繁華街頭。

街頭總有許多不平事,她為遭地痞欺淩的老婦強出頭,卻反被老婦訛上,誣蔑她是要逃家的孫女兒,揚言要去勾欄院賣了她,為老爹攢病錢。

幾個地痞冷笑:“姑娘好身手,好善心!這老婦欠了我家東家不少銀錢,整日裡推脫,一要錢便是一副要上吊的模樣,可比我們幾個無賴得多!”

千存心頭冒一陣火,剛要掙開那老婦,眼前一把黑色劍鞘狠狠敲在老婦臂上,老婦吃痛,鬆開了手,倒在地上啊呀啊呀地叫著。

原是位年輕的軍官,老婦見人年歲不大,一副好拿捏的小白臉相貌,便哭喊道:“軍官打人啦,打人啦,天子腳下,軍官大人便可隨意欺辱我尋常百姓嗎?”

穆縝站在千存身前,輕描淡寫道:“無妨,既說本官欺辱你,那便去公堂辯個究竟。”

不少人都見著起因如何,指著老婦不停罵無賴老不死,老婦見勢不好,抱著傷手道:“我們尋常百姓,哪裡打得起官司,還不平白吃虧,我要回家,回家了!”說著擠開人群,佝僂著背遁離。

身後有圍觀人喊:“不是說這你孫女兒嗎,怎麼不一道走?”也不見人回身。

“什麼孫女兒,那老婦能生得出這等樣貌的,怕不是哪家閨秀吧?”

再沒什麼後續,看熱鬨的人也漸漸走了,幾個地痞知道今日也討不到什麼好,便忿忿離開,穆縝回身,看著發呆的千存,“姑娘,都城下人員混雜,出門在外要帶幾個丫鬟嬤嬤,莫要再像今日這般獨自出行。”

千存道:“……多謝你。”

穆縝一笑,眼睛微微彎起,是個極溫暖親和的笑,“不必,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東市的雲來客棧。”

穆縝走在前頭:“那你跟我走吧。”

千存便跟在他後頭,她低頭看著他彆在腰間的佩劍,又看了看他墨青色的官服,在行走間規律地擺動,他比她見過的人身形都要高,看上去卻很年輕,還踩著一雙官靴,整個人十分精神,像是什麼貴族公子。

千存跟著他的腳步小跑,她問他:“我叫千存,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我叫穆縝,家也在東市。”

千存:“好巧,你又住哪個客棧呢?”

穆縝直接笑出了聲:“我不住客棧,我住家裡。”

千存一拍腦門:“是了,你們人啊,都有家的。你人真好,我願意與你交朋友,我去你家找你玩!”

穆縝道:“交朋友可以,可上我家,還是免了。”他笑著看她一眼:“你一個女兒家,一來不方便,二來,我白日要當值,夜裡才在家。”

千存:“那我晚上找你玩。”說完,趁他不注意,輕碰了下他手臂,結了個印。

穆縝心想這女子可真敢說,也隻當她的玩笑話,必然是哪家不諳世事的閨小姐。

穆縝任禁軍中尉,今日偶爾巡了一次街,擺平了幾個街頭無賴,解決了幾家經濟糾紛,還送了個嬌小姐回客棧,夜裡回到家,洗漱完後,拿出一卷書在屋裡看書,房門大開,能看到院子裡的樹與一地明月光。

明月光暗了暗,穆縝手按在劍柄上,看向院牆。

千存等太陽完全落了山,才跟著她施在他身上的法術,找到他家。

穆縝在看清來人後,一瞬失語。

“穆縝,我找來了,你家真大啊。來人一張瑩□□致的臉,豔麗奪目的一雙眼,卻天真爛漫地帶著笑,長發垂在她腰際,她著一身淺綠的紗裙,像個落入凡間的仙子,正是白日裡見的那位姑娘。

穆縝:“……你是如何找來的?”

千存知道不好給人類透露自己是妖的事,也怕嚇到他,於是說:“……如果我說我是妖,給你施了隻有我自己能找到的法術,你相信嗎?”

穆縝,他……竟然是有些相信的,畢竟眼前的人,美貌勝過他見過的任何女子,況且,人類女子是沒幾個會輕易扒拉到男子家牆頭的吧!

他不說話。

千存跳下牆頭,:“我給你帶了禮物,見麵禮。”她還記得有個樹妖跟她說,去人家家裡,是要帶禮物上門的,不然就是無禮不懂事。

穆縝:“……”

千存從背後一探手,拿出一盞油燈,“此燈能隨意挑燭芯,點什麼就是什麼香味。”

她眨巴眨巴眼:“你不信,我試給你看!”

她手又往後一伸,手上是一枝梨花木,她徑直走入穆縝房中,取下燈罩,梨花木放置在油燈中心,觸火即燃,空氣中隨著慢慢散發出清新的梨花香。

穆縝:“…………”

他現在是相信,她就是妖了。

第二日清晨,穆縝醒來隻當昨夜是場夢,可擺在桌上的油燈卻明明白白告訴他,都是真的。

到了夜晚,果不其然千存又來了。

“穆縝穆縝,我今日看到你在練兵,好威風啊!”

穆縝:“你也在教場?”

千存:“我在練武房房頂上看你呢!”

穆縝:“……”他無奈:“你要小心些,若被人發現,很危險的。”

遲疑了會兒,又操心道:“往後不能告訴彆人你是妖……也不能讓他們猜你是不是。”

千存點頭,也不知道記住了沒有:“你知道我是妖?!啊算了不說這個,我給你帶了新的禮物,你看!”

她獻寶似的端出兩碗小餛飩,“你們人族的東西太好吃了,我今天又嘗到了樣新的吃食,快吃,碗我還要還給人家呢!”

穆縝看著她明亮的一雙眼,明明也吃過東西了……“好吧。”

便與她同坐在院中石桌旁,吃起了小餛飩:“……還是熱的?”

千存:“是呀。我厲不厲害?”

穆縝:“厲害。”

他一邊吃一邊同千存說話:“往後不要隨意進男子的房間。”

千存:“好,可以。”

又說:“也不要見著人就出頭,路見不平可以,但也要先看清楚情況。”

千存辯解:“我去看過啦,那老婦人家裡確是有個病重的兒子,他們家媳婦跟漢子跑了,家中過得並不好,我見著實在不忍心,偷偷在他們門口扔了一袋錢,但我還是在那老婦的餅裡加了許多鹽!”

穆縝:“嗯。你並沒有做錯,懲罰也過於輕了。”

千存:“聽說那媳婦是跟著彆的漢子跑的呢,因為她相公不能人道,你們人族真心狠……”

穆縝:“咳咳……彆瞎說,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也有好人的,還有,不要隨意議論人家的家事,尤其是這種……”

千存:“我聽你的,穆縝,你跟彆的人都不一樣,你知道我是妖,卻並不害怕呢。”

穆縝:“因為我也知道,也不是所有妖都是吃人的,還有喜歡吃小餛飩的。”

千存:“哈哈哈!”

千存送他的小玩意許多,其中有個珠子,能短暫製造出一道結界,小小的結界內有花鳥魚蟲,她說自己目前法力低微,結界能維持的時間不長,她叫這個珠子作“下世天”,穆縝倒是喜愛這個,將它用繩結簡單編了,掛在脖子上。

很快,穆縝便忙碌了起來,聽聞是聖上病重,廣邀名醫,可這世上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宮裡,哪裡還有比禦醫更好的呢?

之後幾日聽說是有個道士入了宮,聖上第二日便能下地飲食,圍繞著皇城的沉肅氣氛才又緩和了,那道士穆縝見過幾次,看向他的眼神總帶著些異樣,穆縝隱隱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論如何穆縝終是閒了下來,休沐日便帶上千存出去遊玩,千存很是高興,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最貴的衣服。

穆縝呆呆看著來赴約的姑娘,一張臉紅透了,可還是舍不得移開視線。

千存還問他:“好看地呆了嗎?”

穆縝:“……是。”

千存:“那還是玩的!”

穆縝:“先去買個幕離。”

千存耷拉著嘴角,掀開幕離前的皂紗,這皂紗遮到裙擺,她為了出門著實在身上下了好一番功夫,沒想到都遮住了!

然而再不滿,她也不舍得拒絕穆縝,穆縝的話對她最管用。

穆縝帶她去遊湖,船家置了兩碟鹽水毛豆和一壺黃酒,千存掀開皂紗,吃得不亦樂乎,穆縝也就隨她,隻是提醒著少喝點酒。

千存一高興,便道:“我再送你個禮。”說罷,指尖一動,原本平靜的湖麵開始躍動起無數小魚小蝦,圍著他們的船蹦跳起來,一尾紅鯉擺尾,從船頭的這邊躍到那邊落下,惹得見到的人無不驚歎。

穆縝笑起來,說:“好了,夠了。”一滴湖水濺到千存的臉上,穆縝不知怎麼,伸手替她輕輕抹去,溫熱的指腹觸到她的肌膚,所有法術一瞬停止。

湖麵重歸平靜。

日子便一日日這麼過去,又一夜裡,穆縝手上捏著柄墜著兩顆青玉珠的翡翠簪子,千存到的時候,他便拿出來。

“你送了我這麼些東西,這個給你作回禮。”

千存說:“好漂亮的簪子!”

穆縝:“你喜歡,我這就幫你戴上?”

千存:“好!”

他幫她戴簪子,屏住了呼吸:“千存,你知道人類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什麼意思嗎?”

千存:“定情信物,穆縝,你也喜歡我的,對吧?”

她的眼裡盛滿了月光,看向他的時候,細碎的光美麗得讓他沉醉。

她說的意思令他喜不自勝,他低頭,輕輕吻了她的側臉,嘴唇因狂喜而發顫。

千存離開時也拿出了自己帶的東西,是一本看上去稀鬆平常的書,她已經攀上牆頭,說:“我看那些男妖都喜歡的緊,你也會喜歡吧!”

穆縝還在歡欣的情緒中,他翻開手中的書,不同尋常的是,這畫裡一頁頁的人物都能動,他瞬間臉熱起來,一下扔了手裡的書。

“千存!!!”

那是千存最快樂的時光,後來宮裡的道士聯合穆縝的家人,要殺了據說蠱惑人心的她。

穆縝被關在家裡,她被騙去,就在穆縝的院子裡,兩百八十名鬼族在此擺陣,她逃脫不得,漸漸獻出原形。

道士道:“狀如狐,背生角,是乘黃!想不到今日得了一顆心,還能得到妖獸乘黃,哈哈哈,天助我!”

千存施法抵抗:“將穆縝還給我!”

道士舉著拂塵指向她:“你那穆縝的心,吃了可令我立地成仙,你同他相處這麼久,居然都沒看出來?沒想到被我拿了吧!有了這顆心,我還要擺弄什麼天下朝局!嗬,妖啊,就是蠢。”

千存朝天一吼,草木靈獸為之一驚,道士見她有掙脫的跡象,把將死的穆縝拖出來,“他同家裡人說要與你成親,我便同他們說,穆公子被妖物蠱惑了心神,這可好,他們都嚇壞了,我說什麼就聽什麼,你看他,早早中了親人給他下的毒,還不知道呢。”

“穆縝!!!”

穆縝緩緩睜開眼,他隱約聽到了發生什麼,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可不能把千存搭進去,她有千萬年的壽命,有更廣闊的世界,誰都不能困住她。

他道:“你殺不死她,隻能……靠陣法消耗她,對不對?”

道士:“是又如何?”

“讓我和她說一句話,她會願意放棄抵抗。”

“哦?那你要什麼?”

“把我們……葬在一起。”

道士眯了眯眼,他的心取了,屍體便無用,可妖獸的身體是能煉化的,他的願望注定落空,此刻道士卻道:“諒你們也沒什麼反抗之力。”

一個被陣縛住的法力低微的妖獸,一個將死之人,實在不足為懼。

穆縝爬向千存。

挨著她的時候,他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好想娶你啊。”

千存雙目落下血淚。

穆縝親了親千存的眼:“你的原形很俊美……千存,來生總能再見,所以你要活著,知道嗎?”

他的話,她一向舍不得反駁。

穆縝將脖子上的珠子扯下,往陣外狠狠一擲,陣法外的人被困在結界中,穆縝抽出袖中匕首,飛快往胸口一劃。

千存:“不!!!”

穆縝已經說不出話來,可他手起刀落,失血過多的臉瞬間蒼白,然後,合上雙眼,倒在她麵前。

妖獸乘黃吞了他的心,與此同時,“下世天”結界亦被鬼族打破。

…………

千存總能因為這酒夢到這一幕。

朔澤問她是不是還在找他,即使這麼多年一無音訊。

可她能如何?

“我與穆縝,隔著黃泉碧落,隔著歲月如梭,除去一段不甚清晰的回憶,我什麼都沒有。”

明明說來生還能再見的,可為什麼她就是尋不到他的魂魄?

朔澤:“你該放下了。”

千存:“我有今日,全因穆縝的一顆心,我隻要活著,就放不下他。”

很快到了夜海宴,大長老長生忙著招待貴客,妖王倒是日日醉倒在夜海邊,若非上神朔澤每日撿她回去,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麼笑話來。

獅妖鴻夏同喜鵲一道在宴會上遊玩,這是擺攤的妖族總會弄出新奇的小玩意,更會有些遊戲招徠客人,因而除去獨身而來賓客,這宴會節日更受妖族情人的青睞。

琴妖每日都會演奏新曲,今日演奏完畢,自請到了朔澤跟前。

求一顆心。

“七弦知道上神能為七弦點化成靈,已屬恩賜,本不該妄想,但上神,我想體驗七情六欲,請上神開恩,七弦願為上神差遣,此生絕無二話。”

正巧在一旁的千存是半點沒想到,求心的居然是七弦,這個冷情冷性的琴妖!她忍不住道:“情愛並非如你想象中的好,你要想清楚。”

七弦俯下頭:“狐族爾月之深情,琴妖不願辜負。”

喧鬨的地方,狼王綿綿與水妖女和感動地淚水直流,爾月卻愣在原地。

千存心想,看來爾月這八百年,也不冤枉。

朔澤答應了:可以,明日便施法。

施法這日,千存沒去,隻是知道爾月如願以償,琴妖同以前倒沒什麼太大的改變,聽說獨獨見著爾月,更愛笑了許多。

原來,心是那麼容易求得的,為什麼他不能呢?

為期兩個月的夜海宴終於落下帷幕,妖族多了不少成雙成對的,可他們的妖王殿下,還是一如既往的單。

上神朔澤並未隨著夜海宴的結束而離開,他又多待了幾日後,聽聞昆侖有上古凶獸蘇醒,請他前去。

朔澤提著自己的劍離開,倒是給千存送了個夜海宴上買的禮物,是一對翡翠耳墜,耳墜下掛著兩串珠子,看著倒是同穆縝送她的那支簪子相配,可惜,那早在平定妖族之亂的時候摔碎了。

聽聞朔澤在昆侖受了重傷,那凶獸原就是朔澤鎮壓的,積攢了幾萬年,一朝逃出,傾儘了全力,朔澤這些年修為更是隻增不減,當初隻得鎮壓著,如今卻是一劍斬殺了,好事是好事,到底還是傷了元神。

千存前去探望,才知道所有來探望的神仙都被攔在了宮殿外,唯獨她可以入內。

她踏過靈樹幽深的庭院,鳳凰在極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鳴唳。

朔澤寢殿內燃著梨花木的油燈,散發出陣陣清香,那人披著黑色外衣,未戴冠,長發自然散落,他唇上蒼白,卻神色溫和,見到來人,放下手中的茶盞。

“我讓廚下學著做人間的小餛飩,不止小餛飩,彆的也都去學些來,這樣你也不至於再嘴饞。”

千存怔愣住:“你……”

“說了來生與你相見,雖說遲了許久,但好歹沒有失約,是嗎?”

千存睜大眼。

“怎麼,如今上男子家來,開始不帶禮了?”

“穆……”

“是我,千存,我想起來了。”

……………

妖王與昆侖上神朔澤將要結親的消息傳遍了三界,誰都想不到,朔澤竟會是妖王失散多年的愛人,上神朔澤渡劫閉關時,元神投胎到了人間,與妖王相愛,元神歸位後,卻忘了人間種種,妖王一直在找愛人的魂魄,可神哪有什麼魂魄,還是上神與凶獸鬥法時傷了元神,這才想起了往事。

兜兜轉轉,總算是在一起了。

金烏下值,銀月升空。

千存偷偷摸進了朔澤的宮殿內。

油燈驟然亮起,朔澤倚在窗邊,笑看著她:“又乾起了老本行?”

千存走過去,坐在他腿上,雙手環住他脖子,“我怕你跑了,來確認一下。”

朔澤手搭在她腰上:“我知道。”

她言笑晏晏地坐在他麵前,毫無防備,那樣美麗又那樣乖巧,真是叫他無法不心動,修的平心靜氣此刻全扔在腦後。

他湊過去吻她,“你當初送我的書,還記得嗎?”

“什麼……書?”

他抱起千存,將她輕輕放在他床榻上,挑眉道:“不記得了?那我們一起回憶一下。”

……

天光乍亮。

千存躲進他懷裡避光,他撫摸著她的頭發,默默計算著,離婚期又少一日。

以往總覺得年歲如白駒過隙,眨眼便是滄海桑田,如今,眨眼就隻是瞬間,太慢了,委實是太慢了。

成婚那日,三界中賀禮無數,上神朔澤溫和地笑著,全然無法叫人想象出,他原是掌管昆侖,執掌眾生的神,他就像個尋常的人類男子,即將要娶自己心儀的新娘。

……………

做凡人穆縝的時候初見她,她為人打抱不平,心中歡喜著這率真的姑娘。

而後昆侖再見,她倒在血泊中,聲音微弱地請他救人,他的心痛的仿若刀割。

他注定要為她癡迷,注定要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