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朵 那個背影。(1 / 1)

桔梗之後 歲憂_ 6464 字 10個月前

18.

“錦初!你畫好了沒啊?”萬瑜蓓從前排跑過來,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邊看。

謝錦初今天在畫室,瞧見來人笑了笑,“怎麼,還沒下課就急著跑,不怕老師一會兒過來說你?”

“哎呀,那我就說來觀賞-下全畫室畫的最好看的人,順便請教一下嘍。”

謝錦初笑著,將畫好的素描從畫板上取下遞給她,“給你看吧,記得回位置,被抓住了要扣學分的。”

“嗚嗚嗚謝謝你錦初,還是你最懂我,我去臨摹一下,就一下!”

“快回去吧。”

後排的將剛剛借的橡皮擦還給他,“喂,你這樣不行吧?說是臨摹,誰知道她要乾什麼?”

謝錦初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

19.

他的胃總是空的難受,吃不下東西,就經常去接些熱水喝。課間的時候,不管學校的哪個地方都擠滿了人,開水間也一樣。

他的前麵一堆人,又不好意思和彆人擠,隻能儘量避開人多的地方。

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麵,前頭還有幾個女生。

“我跟你說哦,這樣的可千萬不能要……哎哎哎小心!”

“嘩啦——”滾燙的液體順著杯沿傾倒,好巧不巧,直直的對著謝錦初。

那一刻,瞳孔驟縮,時間被無限拉長,躲不開了。

他閉上了眼。

他聽見了水灑在人身上的聲音,預想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

“啊!你、你沒事吧?應該很燙…要不要緊?”那個女生看樣子很急,滿臉歉意,“真的很對不起…我、我先送你去醫務室吧。”

謝錦初睜開了眼。

意料之外的人正站在他麵前。

是蕭涯。

順著青年挺拔的身軀向下看,袖口和衣擺上沾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這可是剛接的熱水,得有多燙啊。

蕭涯陰沉著臉,卻擺擺手對人說,“沒事。”

謝錦初抿著唇,突然上前一步拉住蕭涯的袖囗。後者一愣。

“跟我走。”他說。

蕭涯不發一言,默許的任由他拉著自己走出了人群。

蕭涯被拉下了樓梯,低著頭看著對方拉著自己的手,卻輕輕彎了下嘴角。

如果這樣…能夠讓他關心自己,那也是值得的。

哪怕是受傷。

隻要能在他心中占領一席之地,就足夠了。

20.

醫務室.

謝錦初坐在一旁,一手拿著冰袋,另一隻手給他上藥。

蕭涯隻是安靜的看著,不發一言。

謝錦初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把冰袋給他,“拿著。”然後繼續給他上藥。

蕭涯接過冰袋,表麵涼涼的,穩定了他的某些不穩定情緒。他依然沉默不發一言。

謝錦初輕輕的捧著他的手,用衛生綿在他手背上輕輕擦拭著褐色的藥水,燙傷的疤痕紅腫又猙獰。

他看著一直沉默的人,終還是先開了口,“今天…為什麼這麼莽撞的衝上來?你可要知道,稍有不慎,你的這半條胳膊可就不能要了。”

蕭涯眸中一片深沉,“可今天如果不是我恰巧攔住,受傷的可是你。”

“是我又怎麼樣?這本來就是我自己應承受的……”謝錦初少見的有些急。

蕭涯看到他這副樣子卻又笑了,“你這是…在關心我?”

“我……”謝錦初的眉皺起後複又鬆開,如此重複幾次,終是歎了口氣,“算了。下次,可彆再這樣了。”

“哦。”

謝錦初不太信他的話。

蕭涯:“可是我願意。”

謝錦初:“???”

“真的有下次的話,我還是會這麼做。”

“…你這是乾嘛,當活雷鋒嗎?”

“不敢當。”能保護你就夠了。

蕭涯的很高,很挺拔,眉鋒犀利。但他也很白,莫名給人一種貧血的感覺。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整體,反倒給人一種頹靡慵懶卻又灑脫的感覺。

“你明天有課麼?”

謝錦初幫他敷好冰袋,抬頭看他,“有,怎麼了?”

“能幫我占個位置麼?在你旁邊。”

謝錦初不解,“…非要在我旁邊?”

“那不然呢?占位置難道不該這樣?”

“……”行吧。

21.

從那之後,謝錦初每次都幫蕭涯占位置。也不知為什麼這麼巧,他們的課幾乎每次都能湊到一起。

這裡的雨季繁多,夏季更甚。正上著課,窗戶沒關,雨滴啪嗒一聲,滴在桌上。

謝錦初正巧坐在這兒,他瞧著那滴晶瑩的水珠,映出自己的眼睛,泛著光亮。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擦拭了,隻留下一道長長的水漬。

他轉頭,看見蕭涯正看著自己,謝錦初和他對視,四目相對,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他強壓下那種奇怪的感覺,靠近他小聲道,“你不聽課?”

蕭涯托著頭,有些懶散的看著他,輕輕搖頭。

仔細一瞧,他看到蕭涯微微蹙著眉,似乎有些不對勁。

謝錦初又靠近了他一點,“你…哪裡不舒服嗎?”

蕭涯眸中微動,似乎是在忍耐些什麼,從他身上移開了目光,神色有些暗淡,“沒有。”

上課時謝錦初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隻好等下課後在仔細問問他。

22.

熬到了下課,蕭涯直接趴到了桌上,還不忘對謝錦初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隻是這幾天太累了,想睡會兒。”

謝錦初原本要說的話哽在了喉嚨裡,“…那行,我先去接點水。”

蕭涯又抬起臉來,“這次小心點兒。”

“嗯。”他看著對方手背上猙獰的燙痕,心裡還是很不是味兒。

23.

他從口袋裡掏出藥一股腦兒的倒進手心裡,像不知味兒似的,直接就著一口水咽了下去。

他最近肯吃飯了,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應該還可以…多撐些時日吧。

24.

蕭涯正在教室裡承受著一場浩劫。

謝錦初走後,他就再也沒有力氣去偽裝了。

疼。

真的好疼。

渾身都疼。

特彆是前胸和背部,感覺骨頭像是被碾壓了一遍,又像無數根針直直的刺入骨肉裡。

他的時日不多了。

那麼…就讓他在有限的日子裡,可以讓那個人稍微的開心一點吧。

那個人也是他的所有渴求。

他喜歡的那個青年,唇紅齒白,眉目溫柔,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全世界都在發著光。

讓他情不自禁的跟著歡喜,想要靠近一點、再一點。

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他真的好想好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他的世界本是黑暗的,每天所擁有的隻是數不儘的被拉長的疼痛,他也曾想過,就這樣吧,就這樣…也挺好。

死了也挺好。

可在與那個人相遇之後,他突然發現,之前所經曆的一切也不過如此,他有了渴求,他有了生的希望。

好想喝咖啡啊。

他想。

25.

謝錦初中間有一節課是空的,六點要去畫室。

他回到教室時,蕭涯已經在座位上坐端正了,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懶散的影子。

“不難受了?”謝錦初問他。

“嗯。”

“我一會兒就出校門了,六點還有一節課,那我先走了。”

“你去奶茶店?”

謝錦初點頭,“嗯,店長讓我去幫忙。”

蕭涯直接將他的東西拿出來,從位置上站起,“走吧,給我來杯咖啡。”

謝錦初:“…你不上課?”

“好巧,下節我也沒課。”

謝錦初“……”真這麼巧的嗎。雖然他也很是不信。

謝錦初:“…你學的什麼專業?”

“金融。”蕭涯挎上黑色背包,“我爸逼著我來的,能混下來個證就行。走吧。”

26.

戚紫坐在椅子上,翹著腿,一雙眼睛時不時的朝外瞧,然後又欣賞著自己剛塗的紅指甲油。

門上的風鈴響了。

兩道身影由遠及近,門外依舊下著雨,謝錦初推門而入,還有他最愛看的那位黑衣帥哥,手裡打著黑傘。

“客人喝點什麼呀?”她起身,雪白的裙子隨風而動。

蕭涯聲音不鹹不淡,“咖啡就好。”

“不能整天喝咖啡呀,特彆是純苦的,會讓人心情變糟的。來杯其他的吧?”

蕭涯:“不……”

戚紫:“哎呀彆拒絕嘛,這裡還有錦初昨天新做的甜品,要不要嘗嘗?”

蕭涯原本要拒絕的話瞬間說不出口了,“他做的?”他看了眼謝錦初。

“對呀,看樣子你們兩個關係很好誒,要不要嘗嘗?”

“…行吧。”

謝錦初:“……”

“錦初,彆愣著啦,快點過來幫忙吧。”戚紫踩著雙紅色高跟鞋,愉快的跑到了前台。

“啊,好。”謝錦初對蕭涯道:“今天不喝咖啡了麼?想要點什麼?”

蕭涯還真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你呢?你比較喜歡喝什麼?”

“我不常吃甜的,不過要說喜歡的話…來杯抹茶味的吧。”

“抹茶……”蕭涯若有所思,“好。”

27.

馬上就快到六點了,蕭涯非得跟著謝錦初去畫室,謝錦初拿他沒辦法。

“你在這兒閒著喝咖啡不行?”

“好像不太行。”

“……”

“我對你們畫室挺好奇的,想去看看。”他說又自顧自地笑了笑,“不可以麼?”

“也不是……”謝錦初搖頭,“算了,那就走吧。”

蕭涯挑眉,不難看出他現在心情很好,很有些勢在必得的意味。

外麵的雨依舊在下,隻是淅淅瀝瀝的,還不太大。

蕭涯撐開那把黑傘,將人籠罩在內,“走吧。”

謝錦初抬頭看他,那人也朝著他笑。自己感覺……莫名有些心悸。

28.

畫室就在學院裡的明理樓前,與其他刻板的教室不同,這裡處處儘顯文藝範。現在還沒開始上課,一排排畫架碼的整齊,還有許多沒有雕完的雕塑,以及一些新奇古怪叫不上來名字的玩意兒。旁邊還有好幾台乒乓球大的桌子,上麵鋪著白布,各種零散的畫筆堆在上麵。

蕭涯隨便找了個位置一坐,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謝錦初無奈,“好吧,那我先去了。”

畫室老師是個老頭兒,年紀將近六十了,畫山水畫可謂是一絕,他脾氣很好,長著一張慈祥的臉,平時會有不少同學來這兒蹭課,他也總是說:“人多了好啊,人多了好,你們在這兒可要多學點東西啊!”

人基本上到齊,蕭涯坐在最後一排的空位無所事事。老師也姍姍來遲。

老先生環視教室一圈,有些開玩笑的說:“今天又來了不少新同學啊,大家要不要還鼓掌歡迎一下?”

有些同學特彆給麵子,抬手就嘰裡呱啦一頓亂拍,“好!歡迎!”

謝錦初從前排向後看,果不其然的瞧見了蕭涯吊兒郎當的坐在那裡,手中還轉著一隻畫筆,見他看過來,嘴邊的笑意又多了幾分。

謝錦初今天畫的依舊是素描。說是自由發揮,其實他壓根不知道要畫什麼。

他托著腮,有些漫無目的的往外看。

家裡的桔梗應該又該澆水了吧。

這樣一想來,他最近總是碰到蕭涯,也算是緣分吧。

隻是那個背影……

背影。

背影。

——“錦初……桔梗花開了,今年…你還會再想我嗎?”

後桌的男生橡皮又掉了。咕嚕嚕的滾到他腳邊。

牧文曜:“哎,小謝,幫我撿一下。”

“啪嗒——”愣神的功夫,他的鉛筆也滾落到了地上。

謝錦初回過了神,眨了下眼睛,幫人帶自己的筆一起撿了起來,“啊,好的。”

後邊的人還在嘟囔,“幸虧這次沒丟,要不然還得借你的。”

謝錦初將橡皮放在他桌上,“下次注意點,彆又丟了。”

“好像不行哎,這學期都丟了十來個了……”

等到他再次看自己的畫時,上麵已經有一個模糊的雛形了。

是一個背影。

一個好熟悉的背影。

是他夢中的背影,還是那個人的背影……

他為什麼要畫這個啊。

他不知道。

萬瑜蓓又過來了,小姑娘還笑著,不慌不忙的往他這邊走。老頭就在講台上看著,也不管她。

她走過來,還特彆俏皮的朝講台上眨了下眼睛,對謝錦初說:“今天又畫了什麼呀?”

謝錦初剛想將畫拿掉,就被人眼尖的發現了。萬瑜蓓:“咦,錦初你最近也去抓模特了嗎,這個畫的真的好逼真誒。”

謝錦初:“…也算是吧。”而且好像還是免費的。

29.

總之已經被人看到了,那幅畫就不能再改了,謝錦初在畫架上仔細描摹著青年身形的輪廓。

現在一看,幸好剛才沒扔。

確實挺好看。

距離他們下課已經是一小時之後的事。外麵的雨也終於下大了。甚至伴隨著一聲聲雷鳴“轟隆——”,天空中黑壓壓的,讓人感覺有些壓抑。

不少學生舉起手中的畫板和書包放在頭上就往雨裡衝,雨水衝刷的很大,濺濕了褲腿。

老先生剛從畫室裡出來,朝謝錦初笑了笑,“帶傘了沒啊?”

謝錦初手裡抱著畫畫用的東西,一柄恰巧黑傘從後麵傾下。他回過頭看。

謝錦初:“帶了。”

蕭涯攬住他瘦削的肩膀,讓他離自己近了些,“走吧。”

學校裡的人很多,有不少被淋的無處可去,隻好又回到樓下向外張望,似乎是企圖可以獲得一把傘。

謝錦初想,要是今天沒有蕭涯的話,他怕是也得這樣吧。況且他認識的人很少,恐怕又得淋著回家。

這麼一想,他不由得抬頭看對方。首先看到的是清晰的下頜線,然後是鋒利的眉眼。蕭涯目視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神情,顯得特彆冷淡。

而謝錦初幾乎是被人和雨傘罩在了一個安全的屏障裡。雨幕很大,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幾乎是下意識的跟著旁邊的人走。他能感受到的,隻是隔著一層布料的青年身上溫熱的體溫。

好像好久都沒有感受到過這種溫暖了。近似於親人的感覺。

他好想再貪婪一點,就一點點,讓這種感覺…停留在他身邊長一些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