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濯聽著耳邊衣物反複摩擦的沙沙聲,時不時還有鐵物兩兩相撞,他頭上的燈光透過皮肉將眼前映得通紅。
隨著麻醉藥物的注射,閆濯困意悄然襲來,他覺著眼皮越來越沉,就此昏昏入睡。
“怎麼辦?!情況不太好!”
“繼續搶救!”
“有幾成?”
“八成。”
“那還可以。”
“八成是不行。”
“……”
閆濯好似剛閉上眼沒一會兒,困意就消散了,還未等他睜開眼,一陣頭疼便找了過來,緊跟著便是渾身的酥麻。
他掙紮下強撐開眼皮,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他左右劃拉著發現身旁竟無一人,醫生護士呢?!手術室停電了?!
他錯愕的摸向胸口。
?
怎麼穿著衣服?還沒有開過刀的痕跡?
他試探的坐起身來,身體並無任何異樣,沒有想象中的刀口,也沒有撕裂的疼痛感。
閆濯四下摸索著,現在應該是在床上。
他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雙手在黑暗中探著,腳下亦是一點點挪著,最終在貼著牆麵的一側找到了開關,當他按下去時,那十幾平的小屋頃刻被點亮。
閆濯掃視破舊小屋,除了他之外再無旁人,這是哪兒!自己怎麼會在這兒……他一把拉住門欲衝出去,卻不想門是被鎖上的。
他掙紮一番後放棄了,整個人陷入恐懼之中,難道!自己被醫院買了軟禁起來,要拿自己的器官去賣?!閆濯想到此處便不禁冷汗直流,忙胡亂掃著全身上,一陣狂摸後未在身上發現半點兒口子。
他環顧著僅有十幾平的小屋,同時又留意著外頭動靜,幾分鐘過去,卻始終未見任何異樣響動,
這屋子裡的任意陳皆能設堪稱百年老家具,瞧著好像比自己歲數都要大。
他瞥著露出水泥的牆麵,視線下移,牆根出不乏掉落的牆皮,他微皺著眉邁到桌旁,這桌子雖滿是磕碰劃痕,但卻很有質感,是實木,而且擦得很乾淨,這屋並不像沒人居住。
閆濯一屁股坐到椅上,許是平日軟包坐慣了,現下覺得這硬木凳子屬實硌得慌。
他掃視桌麵,隻幾個書本整齊羅列著,一旁的筆筒中隻有兩根筆插在數個替換芯中。
閆濯不禁唏噓,感歎這是人住的地方嗎,即便是倒退二十年,他的生活也比這滋潤十倍百倍。
他拉開桌子右側抽屜,裡麵堆滿了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塑料袋,閆濯餘光瞥見腳邊鏤空垃圾桶,這些花色袋子應是為它而存在。
這般拮據實在叫閆濯咋舌,他自小生活優渥,從未身處過如此窘境。
他一邊思量著一邊隻手伸向抽屜,一個不小心,閆濯將本就鬆懈的抽屜把手徹底拽掉。
實木抽屜沉重的磕在地上,發出啪的響聲,他下意識脊背一聳,看向門處。
抽屜裡零零散散的東西儘數灑在地上,閆濯嘖了一聲後,便忙蹲地上挨樣撿著。
剪刀、眼藥水、感冒藥退燒藥、針線……還有鏡子。
鏡子……
閆濯捏著隻有手掌大的鏡子,當即冷汗直流。
鏡子裡、是誰?!
他另一隻手下意識趕著來捂住鏡麵,講鏡子合於掌心,試圖欲蓋彌彰。
閆濯瘋狂吞咽著口水,機械般的看向房間各處,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他他眯縫著雙眼,額間布滿了緊密細小的汗珠,自覺現下心臟跳過了200,隻待他將手慢慢從鏡麵移開,心臟立馬又漏停了一拍。
果然,剛才不是眼花。
此番閆濯看清了那鏡中之人,他忍著恐懼與之直視,且不論自己如何對鏡子擠眉弄眼,那鏡中影像皆與自己完全同步,一幀不落。
可這副容貌……簡直與自己兩模兩樣啊!
我是誰!我在哪兒!
閆濯扯著嘴角,一屁股坐在到地上。
他隻覺頭暈目眩,極薄的衣衫已然被汗浸濕,雙手撐在膝上拖著腦袋,垂眼便能於鏡中的“自己”對視,他頓覺毛骨悚然,未等腦子做反應,腳先一步將小圓鏡踢飛到了角落。
就此,閆濯世界觀瞬間崩塌,活了二十幾年,從未見過如此倒反天罡之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是夢嗎?怎麼這麼真實?!
或許隻有身在夢境與精神世界美麗的患者、才能給他做出完美的解釋。
閆濯扶椅站起身來,收好那些瑣碎的玩意兒,又撿回照妖鏡擱了回去,隻身坐在桌前沉默、再沉默。
·
他本是北京一顯有名氣的藝術家,早年因著學業優越跳級至十八歲便讀完大學。
畢業後作為CEO開了間自己的藝術工作室,如今學成歸來也才二十有二,因著出道過早又有著斐然的造詣,遂得到業界廣泛關注。
經年間,工作室在其運作下如日中天,但身體隨之逐漸拉跨,閆濯愈發覺得吃不消,總是動不動便一陣心悸找來,起初他並未十分在意,隻是覺得因連日工作身體超負荷,歇上兩天便好了。
但之後他心臟頻發不適,這才叫他加以重視,當其問診時,病情已拖到了不得不手術的地步,閆濯深知此番手術險之又險,成敗隻在瞬息。
好在上天眷顧,他住院不久便有了心臟捐贈,不日就要進行手術。
“你這些天感覺怎麼樣?”
閆濯聞聲視線落在病房門口的楚燃身上,直至其坐到病床跟前,“沒事兒,就等著手術了。”
楚燃將水果擱到床頭櫃上,撇了眼上頭的台曆,那被圈紅了的日期叫其難以挪開眼,“那天我可能來不來。”
“彆來。”閆濯在枕上輕扭著頭,也看向日曆,苦笑著,“我會緊張的。”
“彆緊張,保持好心態,之後又會活蹦亂跳了。”楚燃隻眼看著他日見消瘦的雙頰,眼底有些不忍。
“我命由天不由我啊~”閆濯說得雲淡風輕,實則心裡亦是沒底,心臟移植並不是小手術,即便有了捐贈心臟,也是刀尖舔血。
“彆瞎說,下周我有公差,我一回來就來看你。”楚燃蹙著眉,一副心事重重模樣。
閆濯輕握住他的手,神情裡多了幾分溫柔,“好。”他十分珍惜楚燃,二人雖相識才一年有餘,但他們彼此敬重、相惜,閆濯覺得有此一友此生值得。
倆人邂逅於一藝術展,那便是閆濯的個展,他畫就,他提名,希望借此展能結識更多誌同道合的朋友,或給工作室攬收人才。
屆時,對藝術一竅不通的楚燃誤打誤撞進了展廳,駐足在了閆濯一冷門作品前,這亦是閆濯最愛的畫作。
雖楚燃一副門外漢模樣,但其心思細膩又不乏天馬行空,三言兩語便把閆濯從畫麵中欲要表達的深意與內涵道出。
閆濯聽聞隻覺與其相見恨晚,雖他從未接觸過藝術,但後來的相處中閆濯總能從其獨到的見解中吸取大量靈感、開辟新的視角,閆濯自覺二人心靈相通,早已視他為知己。
思緒到了此處,小黑屋外砰的一聲,將閆濯從回憶拉了回來。
“景懷!開門!”
閆濯不知可否,隻眼瞧著那門被人在外不厭其煩的啪啪拍著,“開門開門!”
他不知來者何人,和自己這副身體的主人是何關係,但聽著不像善茬兒,他思來想去,能住在如此簡陋環境中的人怕不是一屁股債,來者莫不成是上門追債的?……
閆濯下意識認定這人或是亡命之徒,唯恐身陷其中替人遭殃,他不敢輕舉妄動,遂即裝死,默不作聲。
兩分鐘後,門外好似沒了聲音,總算是躲過去了,閆濯長籲一口氣,把心擱在了肚子裡,還未等他緩上一緩,床邊手機接著追命似的響了起來。
他神經一緊,連滾帶爬的撲到床上掛斷了電話,可即便他動作再輕再快,還是被門外假裝撤離之人聽了個清楚,“開門!彆睡了!”
景懷?
閆濯隻覺這兩個字好似方才在哪裡看到過,他躡手躡腳走到桌邊,翻著方才放雜碎東西的抽屜,輕輕翻找著。
終於在雜亂中摸出了張身份證,他定睛看著上麵的姓名,正是門外那人所喊著的景懷,加之上麵的證件照,亦是自己在鏡中所看到的那副麵孔。
閆濯大腦宕機ing,這是什麼情況?
這種夢,朕還從來沒夢到過,且如此逼真。
逼真到那單薄的木門馬上將被在外踹開,而即將麵對他的不知是何方神聖的毒打。
我不是應該在手術室嗎?!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他再次拿起鏡子,在下頜處反複檢查著,並未見何縫合跡象,自己怎麼就到了這人身體裡?一些列要多離譜有多離譜的幻想在閆濯腦中反複浮現,此情此景,實在是非科學所能解。
他現在精神處於高度緊張中,哪知更緊張的來了,針掉地皆可聽得清楚的逼仄小屋內,閆濯側耳傾聽著,門口鑰匙孔被插進、旋動的聲音。
完了!全完了!
閆濯趴在桌麵,頭埋在雙肘間埋的老深,靜等著死神降臨,他渾身忍不住的顫抖,狠咬著嘴唇克製自己彆發出聲音,祈禱是入室搶劫,隻圖財不圖命。
下一秒,隨著耳邊拉窗簾刷的一聲,閆濯不禁聳起肩膀。
“大白天窗簾兒也不拉開?敲了半天門你聽不見啊?”
閆濯聽著這人語氣間好似並未無惡意,與方才鑿們之時判若兩人,他下意識吞咽著口水,緩緩坐起身強裝淡定。
陽光越過窗子直射進來,灑在閆濯雙頰,他徑直盯著對麵樓錯綜複雜的電線,偷偷用餘光瞥向一旁。
來人與自己年齡相仿,應該是這原主的同學,還是朋友?
閆濯瞧著此人一副輕快爽朗模樣,性格應該不賴,“你來了。”他裝作融入氣氛尷尬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