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寧被時卿送下山也沒送太遠的地方,隻是送至幾個修仙宗門都能庇護上的一處村落,也不入村,在村外蓋了一間竹屋,就在竹林深處。
他還送了子寧許多醫書,讓她沒事的時候,可以自己多學學,自己也承諾會時常下山來看她,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也儘管提出來,不要覺得麻煩。
子寧知恩圖報,也不敢要求太多,隻是請求時卿給她換個名字。
時卿正有此意,隻是還沒詢問,她就自己先開口了。
這事便如此順利的往下走了許多步。
子寧也就此有了新的名字。
——琥珀!
而後的十幾年裡,她也真正做到了為子衿贖清罪孽,傾一己之力救助苦難百姓,出乎意料的博得了些好名聲。
但噩耗也接踵而至,一切皆是源自路過村子的兩個外鄉人。
一男一女,二人皆著黑衣,戴著寬大的鬥篷,周身縈繞著絲絲煞氣。
二人所到之處,遍地屍首,血流成河,枉死的冤魂也沒得到往生的機會,就被黑衣人抓住丟進了鎖魂囊裡。
因為住的偏僻,琥珀進山采藥,後一日才得返回家中。途中偶然隻是看見那遍地的屍首,還想將尋其緣由。不過短短幾息,抬眸間目光觸及那正在挖心的二人,心中愕然間,迅速轉身就跑。
人臉都沒看清,她便倉皇逃命,她要去歸青天界,有邪修殺人。
噗嗤——
腳步猝然一頓,琥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人單手貫穿的傷口,然後緩緩抬眼去看,那人的臉,她好像認得。
她是閭蓯!
錚——
白光乍現,閭蓯被這突如其來的劍氣逼退,從琥珀身上抽手抵擋,利爪與劍刃碰撞間,發出一聲刺耳的震聲。
震得倒退數步,站回那黑衣人的身側,眼眸如死人般黯淡,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呆愣的站著。
時卿手握長劍,單手將心口被貫穿的琥珀扶住,手心按在她的後背心,源源不斷的靈力從手中灌入她的身體裡,修補她胸口的碎裂。
“桀桀桀,仙尊真是好興致,竟然賞臉親自前來,真是令我好生欣喜,桀桀桀!”
鬥篷下的臉在此刻顯露出來,是一張腐爛流膿的醜臉,咧嘴齜牙,嘴裡還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
“又是你!”時卿鮮少慍怒,這會兒看出是他,怒意更甚,“看來之前,是那隻狐仙沒給夠你教訓,不僅從我那兒偷走了傀書和這具傀,還膽敢修習這傀術,殘害生靈!”
“有悖天理,該死!”
“桀桀桀,仙尊如今還有工夫教訓我,當真是心係蒼生啊!桀桀桀,但是仙尊彆忘了,今時今日,你還有與我抗衡的力量嗎?你壽數將儘,屆時我一定會將你做成一具,僅供我一人觀賞的傀儡,那樣的光景一定特彆有趣,不是嗎?桀桀桀——”
“嗬,癡人說夢,癡心妄想!”時卿不屑的輕笑,而後眸光一凜,將琥珀放下,快速捏了一個法訣將她護住,也在頃刻間手中的長劍寒光一閃,怒嗬道:“本尊,這就送你下地獄!”
“仙尊,好大的口氣,桀桀桀——”
黑衣人笑得輕蔑至極,雙目直勾勾的盯著時卿手中所握著的長劍,劍身周身靈力環繞,殺意漸濃。
時卿眉頭緊擰,提劍快速朝黑衣人掠去,劍尖直指他的心窩,快速靠近的瞬間,他身旁的閭蓯隨著劍氣而動,快速出手,尖銳的利爪交錯將時卿的長劍纏住,再近不得半分,劍尖堪堪停在他心口前一寸的地方。
空出的那隻手快速捏了一個法訣,一股磅礴的靈力霎時衝向閭蓯,將她衝飛至一旁,身子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砸落在地,翻滾了好幾個跟頭,才撞在樹底停了下來。
手足失去操縱,如同破布人偶一般耷拉著,橫陳在地上,沒有反應。
沒了阻礙,時卿一鼓作氣將長劍推出去。
噗嗤——
黑衣人不知何時拉來一具屍首擋劍,長劍貫穿屍首腹腔,還沒來得及抽出長劍,那被穿在劍上的屍首,就被黑衣人一手推向了時卿。
時卿厭惡屍首上的血跡,倒退數步,衣裳下擺不慎落到地上,沾染了些刺眼的血跡,他心中寒意更甚。
毫不留情的將屍首甩飛出去,連同那柄長劍也不得不舍棄,但白衫上還是沾染了些血跡,他眸色沉沉的看著黑衣人,眸中殺意凝聚。
快速抬起雙手,捏出一個法訣,指尖直指黑衣人,霎時殺氣傾斜而出,一記殺招快速從時卿手中脫離,飛向黑衣人。
黑衣人看著沒有躲閃的機會,立即催動術法,指間飛速冒出無數黑線,快速的將地上橫陳的屍首纏繞住,拖到身前抵擋時卿的殺招。
可是時卿豈會如此輕易放棄,這會兒已經是氣紅了眼,一記殺招不過,那就再來一次。
他今日必死無疑!
也因此忽略了一旁橫陳的閭蓯,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後背一涼,想要動手已經來不及了。
身前是殘敗不堪,麵容青白的傀,身後便是出自他手的閭蓯。
霎時手中的的靈氣暴漲,將身前圍來的傀儘數震飛,無暇顧及身後,而被閭蓯重重拍了一掌。登時五臟六腑一疼,猛得一口血腥氣咳出,浸染了白色的衣裳。
但他不能就此鬆懈倒下,而是迅速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扼住閭蓯的脖頸,然後隻聽見她頸骨一聲脆響,催動靈力調動她跗骨的紅線,傀又換了另一副精氣神。
時卿將她放開,然後繼續催動靈力,側身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帶血的薄唇輕啟:“就地格殺,去!”
黑色的身影快速朝黑衣人掠去,黑衣人想要靠自己煞氣催動的黑繩束縛她,為自己所用,顯然已經辦不到了。隻能退而求其次,黑繩快速纏繞地上躺著的屍體,使其與之抗衡。
隻這一次消耗的靈力太多,時卿竟然隱隱站不住,踉蹌幾步跪倒在地。但他依舊強撐著抬眼去看,琥珀被他護得好好的,心口的碎裂已經快修複好了。
“咳咳——咳——”
壓製不住又咳出些血沫,模樣可謂慘不忍睹。
身子搖搖欲墜間,驟然傾倒。
“時卿——”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時卿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接住了,虛弱一睜眼,子衿即刻湊上前,麵色急切。
“你怎麼樣了?這裡發生什麼了?”
“咳咳——嘔——”張嘴還沒說話,就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時卿!”
“帶,帶我們走!”竭儘全力說出這一句之後,他意識也就此快速失去,歪頭倒在子衿懷裡。
子衿深色凝重,耳朵聽著逐漸湊近的打鬥聲,攙著時卿,拖著琥珀,捏了一個穿行千裡的術法,迅速帶人離開了這裡。
回到熊未驚的茅草屋裡,他立即給時卿注入靈力療傷修複,為了讓他儘快醒來,直接耗損自己的僅剩的半顆元丹裹挾著磅礴的靈力,助其恢複。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過多損耗讓他額前浮了一層薄汗。
“咳咳——嘔——”
或許是注入的靈力太多,時卿凡胎□□的一時承受不住,又猛地咳出一口鮮血,將自己給生生咳醒了。
子衿見他醒來,即刻收手,將元丹收回體內,然後扶住他咳得搖搖欲墜的身子。
“時卿,你感覺怎麼樣?!”
時卿搖搖頭,抬手抹了一下嘴巴,滿手殷紅,他不動聲色的彆過視線,抬眸看他,“多謝。”
子衿眉頭緊擰,神色凝重,“發生什麼了?你怎麼會這樣?”
“……當初從你手底下逃的那個人,他不僅偷了我的傀書,我精心所製的傀儡,也讓他偷走了。”時卿慍怒。
咳咳咳——
“我讓你一並帶回來的姑娘呢?”
子衿:“我將她隨手放置在屋外,她身上沒傷,你不用擔心。”
說到此處,他恍然道:“你就是為了救一個姑娘才被歹人重傷的?!時卿,你糊塗啊!那姑娘與你沒什麼大關係,你犯得著為了她,讓自己傷成這樣嗎?!我就說你先前放在嘴邊滿口的大道理,都是騙我的,還說自己無心情愛,如今你這模樣哪像無心情愛的樣子!你真是太糊塗了!”
“咳咳……”時卿讓他碎碎念了半天,壓下喉頭的血腥氣,才繼續道:“她……咳咳,她是你妹妹。”
“我妹妹!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你找姑娘談情說愛,起碼不要往我身上推吧!你從哪找來的妹妹!我就子寧一個妹妹,你莫不是要說她就是子寧?!”
“嗯。”
“她是子寧?!”子衿聲調陡然調高。
時卿:“嗯,醒過來有十多年了,我同她實話實說你的事情,她也就不打算來見。峰上也不適合她一個姑娘家住,所以我就送她下山了,在那地方生活了十多年。誰知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若是再晚去一步,她的魂魄就碎得不堪入目,無力回天了。”
“什麼?!”
“這一次受傷,可是傷了她的魂魄,她的魂魄本就脆弱不堪,若是再有一次,就真的無力回天了。”時卿又是輕咳了兩聲,“我送她下山,還在她身上留了一縷神識,軀殼受損,神識異變,險些出事。”
子衿眉皺的更緊了,“你能將她帶回山上嗎?起碼有個庇護的地方。”
“行,不過得等宗門弟子聞訊去那裡處理事情,我才能找借口將人順利接回去。在此之前,萬事先稍安勿躁。”
他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至多明日,我就來此接她上山安頓,今夜你就暫且將她藏在這茅草屋內,明日我一定回來。”
“好,你如今這樣,不便動用靈力,我先送你離開這裡,以免後患無窮。”子衿謹慎囑咐,得了他的首肯之後,直接用千裡穿行將人送回銀杏峰。
四下無人,他才行動快速的出門將琥珀抱進屋裡,抬手在她額前探查她的魂魄。
白光乍現過後,子衿看看收回手,感受著指尖的涼意,垂眸看著那張與以往相差甚遠的臉。
“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