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狐妖!”
“我就說他生的這副模樣,身邊的人能有什麼正常的!”
“圈養妖獸,還胡亂殺人,下毒的人怎麼不一把將他毒死!”
“明麵上是自薦道侶的消息,沒想到居然是催命符,我們一起上,殺了他!”
“殺了他!他就是魔!”
“……”
自薦道侶一事成為導火索,子衿為救時卿,再次耗損修為,化身獸形屠殺了一眾隻是為了一睹時卿真容的人,但其中也無法分辨是否多了些居心叵測之人。
隻是一杯清茶的事情,時卿就中招了。
熊未驚正巧下了山,回來的時候,就見遍地屍首,以及中毒倒地的時卿,還有一隻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渾身是血的小狐狸,頭上還有一撮醒目的紅毛,正匍匐在時卿身側,口中還一直嗚咽出聲,不知道在乾什麼。
此事驚動的人有些多,時卿還在喝藥治傷的時候,歸青天界的掌門就已經將此事的責任,全部歸咎道熊未驚的身上,然後一鼓作氣將人攆下了山,隨同一塊走的,還有那隻小狐狸。
等到時卿見好了一些,才下山去將此事說清楚,替熊未驚要了一個夥房的差事做著,主要還是為了小狐狸的安危問題著想。
他就怕一個沒看住,那些散修或是其他宗門的修士要找熊未驚的麻煩,以及傷了小狐狸。
但沒人知道,小狐狸總能在熊未驚眼皮子底下躥到銀杏峰上,時常陪著時卿坐在那樹下,聽他撫琴解悶。
“辛苦你如今不能化形,隻能跟著熊未驚躲在山下,避免修士追殺。近日,過得可好?”
子衿嗚咽幾聲,時卿也聽不懂,就當是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了。
“怎麼還想著救我的?”
嗚嗚——
“要是你不救我的話,說不定,我能等到什麼意外之喜,不過也不大可能,是我妄念了。”
嗚嗚——
“讓熊未驚將你帶下山也好,至少不會再有這些危險,近來為了避些風頭,我可能要去山下走上幾年或是十幾年,這段時間裡,你就安生修養身子,等我再回山的時候,你估計已經能化作人形了。”
嗚嗚——
“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差不多了,下山走一遭也不錯,沒人認得出我,我不說自己的身份,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就當是找找機緣,說不定還能碰上故人,再見一麵。”
嗚嗚——
“待在山上修養也好,等再回來的時候,說不定你妹妹也能醒過來了,不必擔心,我會照料好她的。”
嗚嗚——
“等回來,得空的時候,我就去看你,到時候作個戲,順利將你從山下接回來,我們離他遠一些,他也能少幾分危險。我出門在外,你也不要將自己置身危險,我怕自己無暇顧及上你,到時候更麻煩。”
嗚嗚——
“彆不開心,不過也就短短幾載的時日,很快就能再見麵的。我隻是下山,又不是出家見不到了,彆抱怨,我還會回來,不會死在哪條道上。”
嗚嗚嗚——
“是我說錯話了,沒有下次,下次一定謹言慎行。”
嗚——
說了這麼多想他也不覺得口舌乾燥,隻是頗感有趣的輕笑一聲,便沒了下文。
寥寥數載,轉瞬即逝。
時卿在世間輾轉許久,再回到銀杏峰的時候,已過了十多年,他還順手撿回了兩個小乞丐。
或許是避免些麻煩,趁著夜黑風高的帶著人上了山。
離去十多年,原本還以為屋舍破敗入不了眼了,沒成想像是有人日日打掃一般,與他離去那日沒什麼區彆。
隻是院中那銀杏樹下落了一地的樹葉,僅存的幾片,也在蕭瑟的晚風中搖搖欲墜,最終不及風力,還是從枝頭墜落而下。
站在院中看那棵大樹,耳邊傳來些細微的聲音,引得他微微側臉一看,兩個小東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模樣,完全將他當做不存在的一樣。
“推開屋門往裡走,正麵而對的兩間屋子就是你倆以後的住所。今夜太晚,先休息,明日我再問你們剩下的東西,換洗的衣物屋中應該放置了一些,你們隨意。明日辰時起,切記不得貪睡。”
“是。”
兩個小孩也不擔心時卿是壞人,乖乖的應了聲之後,倒騰著小短腿,就往屋舍快步走去。
獨留時卿一人立在院中,收回目光,又轉向那棵樹,輕聲呢喃:“不是避而不見,也不是怕睹物思人,隻是在這兒待了幾百年,有些許疲乏,就出門走一走。他們是我順手撿回來的,先前我好像也和你說過的,若是你實在不喜歡,我讓他們下山去宗門,和其他外門弟子擠一擠也無妨。子衿在我離開的這段時日裡,應該經常來這兒坐一坐吧。屋舍收拾的很乾淨,或許是他打掃的,也或許是熊未驚順手上來掃一掃的吧?”
“阿玠,我倒是希望能聽見一些你的消息。不過,我卜卦技藝不大精湛,算不出你如今身在何處,也沒有絲毫有關於你的消息。”
“你是……還怕我怪你嗎?”
“我不生氣,之前如此,今後也如此,你不用躲著我不見的。”
“阿玠……”
“仙尊,是在叫我嗎?”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時卿聞言扭頭看去,心中詫異,驚覺自己沒察覺有人靠近的時候,又奇怪這個小孩胡言亂語什麼。
小孩身形瘦弱,渾身臟兮兮,蓬頭垢麵,但那雙眼睛卻格外明亮。特彆是在這樣靜謐的夜幕之下,讓時卿有一瞬的錯覺,似是從他身上看見了故人的影子。
“仙尊?”
也許是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又或是初冬夜裡風寒露重的,小孩衣衫單薄,懷裡還抱著一件玄色氅衣,刻意的避開了與自己身上的衣服接觸,兩隻乾淨的小手有些拿不住氅衣,隻能勉強伸直手臂舉著。
獻寶似的,那氅衣就舉在自己跟前,時卿看著那發顫的雙手,那張凍白的小灰臉,伸手將氅衣接過,隨手搭在臂彎裡。
“怎麼不去休息?”
小孩嘿嘿一笑,眼眸亮亮的看著時卿,“我進去好久了,也沒看見仙尊進去。夜裡風還這麼大,一直站在外麵肯定會凍著的。屋門旁掛著這件衣服,肯定是仙尊的,就拿來給你禦禦寒。”
他說得有理有據。
時卿沒吭聲,隻是定定的看著他。
阿玠?
小孩沒得到時卿的反應,還以為自己觸了他的黴頭,疑惑道:“仙尊,剛剛是在叫我嗎?”
“沒有。”時卿想也不想,矢口否認,“我在念叨故人的名字。”
“故人的名字?仙尊的故人也叫阿玠嗎?”
時卿:“……”
時卿:“也?”
小孩正色,朝他躬身一禮,而後認真道:“仙尊好,我叫檀玠,認識我的街坊們時常也會叫我阿玠。所以聽見仙尊念及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在說我,無意冒犯了仙尊,還請仙尊勿怪。”
“你叫,檀玠?”
真是沒想到隨手撿回來的小孩,居然也叫檀玠,時卿茫然了一瞬之後,蹙眉又問:“這名字,是你自己給自己取得?”
檀玠搖搖自己的小腦袋瓜,否認了時卿的說話,解釋道:“是爹娘給我取得,很小的時候生活還是富裕的,隻是後來被丟棄在逃亡路途上。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忘了爹娘是什麼模樣了。”
時卿:“……即是珍貴,為什麼要棄於半途?”
提及了傷心的事情,檀玠也抿著嘴巴,不說話。
“這個名字很好。”時卿看他臉色凍得青白,動手抖了抖手中的氅衣,然後蹲下身將氅衣披在檀玠的身上,餘下一大截拖了地,他也是雷打不動的保持著與他平視,“不說不適合,不過一般人用這樣的名字確實不大好。希望你今後戒驕戒躁,刻苦修習,人如其名。”
他聲音很好聽,特彆是落入了檀玠的耳朵裡,就更好聽了。
小孩兒樂得眉眼彎彎,衝時卿咧嘴一笑,眼角那兒有一顆被碎發遮擋的痣,這才顯露在時卿麵前。
時卿看得有些晃神,看著那顆痣半晌也沒有再說什麼,又像是回憶起了故人。
“檀玠?”
“我在。”檀玠精神滿滿的看著時卿,等著時卿的下文,眼瞧著實在等不來了,直接開口追問,“仙尊,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等了半晌,時卿才搖了搖頭,算是給了他一個反應。
“時候不早,你該去休息了,這氅衣披著進屋,還是掛回原處。我常在夜裡久站聽風,雖是風寒露重,不過也不礙事,不至於有什麼性命之憂,安心回去休息吧。”
檀玠:“仙尊。”
“怎麼?”
檀玠:“仙尊撿我們回來,是當徒弟的嗎?不會再將我丟下山了吧?”
“怎麼會這樣問?”
檀玠:“先前有不認識的長輩們說過,我們這樣的小乞丐,是沒有人能看得上眼的。仙尊將我們帶回來,真的沒覺得不妥當嗎?”
小小年紀,心思深重,時卿都沒想這麼多,他倒是想得老遠。
“我做事無拘無束自在慣了,沒人能管我,我喜歡如何就如何,旁人也不敢說閒話。此事不必擔心,不至於丟下山,頂多隻是將你們放到山下的歸青天界散養著。”
檀玠點頭,“嗯!”
“檀玠?”
檀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