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一片，鮮血凝固發黑都化為一股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直衝他的鼻尖。

玄衣人雖是甩出一道靈力傷了他，但那絕非殺招，隻休息片刻喘上兩口粗氣之後，靜待那傷自愈好，才動身去看時卿的情況。

“小仙師，小仙師……”

“……咳……咳咳咳……咳咳……嘔咳咳咳……”

沒等他多喊兩句話，時卿就如那玄衣人所說的將死之相一樣，這會兒已經止不住的咳血，將身前的衣襟浸染變了顏色，都絲毫不轉醒的模樣。

妹妹還沒醒，小仙師卻已經重傷垂危，他該如何做？！

抱著咳血的人想了一會兒，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咬牙舉起右手，隻豎著雙指並攏輕點眉心。

獨自承受著魂魄被撕裂的巨大痛苦，使得舌尖都嘗到了些血腥的味道，讓他清醒一瞬，一鼓作氣的從眉心處撕出一縷神魂，然後屏息緩緩的從時卿的眉心注入。

他並不知道時卿是怎麼了？！

但是他親口許下的承諾，那就是撕裂自己的神魂供時卿驅策，那他就必須說到做到！

看著那縷神魂緩慢的融入時卿的身體裡，他麵頰蒼白，額前儘是冷汗，就等著時卿醒來，讓他繼續他未完成的救他妹妹一事。

本來就是靜候佳音的時候，奈何天不遂人願！

玄衣人去而複返，瞥見一個二個死的死，傷的傷，卻是不動聲色的靠近因為撕裂自己的神魂而反應遲鈍的子衿。

喀嚓————

樹枝截斷的聲音響起，才使得他提起一絲警惕，敏銳的回頭看去。

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手快速如閃電般扼住他的脖頸，霎時隻覺得天旋地轉了一番之後，那人將他舉起，扼住脖頸的手不斷收緊，讓他腦袋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眼前陣陣發黑。

“你想救他？”聲音裡裹挾著無限的危險，子衿臉色青白的掙紮著看他，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白費力氣。”

薄唇吐出這四字，似乎有著蠱惑人心的魔力，蔑視那張在自己手中慢慢變得青紫的俊臉，眸中譏諷更甚。

“他命魂受損，七魄混沌，不通人性，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本座念你靈台清明，如今隻是錯殺一人，倘若你今日將他殺了，我可以替你救活你錯殺的那一人，消災解難如何？！”

條件開出的很誘惑，但是子衿聽進耳朵卻沒有幾句，大概分析過後，就是這位玄衣人要他殺了小仙師，要他殺了他妹妹的救命恩人。

他雖為山野精怪，不通人情，但也是依靠天地之氣所幻化為人的，心思純淨，也懂得知恩圖報。

小仙師救了子寧，小仙師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眼前之人才是魔頭！

“你……咳，呃咳咳……休想…”

回答略顯艱澀，那話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混雜著斷斷續續的呼吸一並落了出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玄衣人的聲音倏地一變，冷峻幾分，直接將他從手中摔落，飛出去數步遠而重重砸在地上。

砰地一聲，子衿順勢翻了幾個跟頭，後背直直撞上村口的擋風樹根上，撕扯著他的傷口和撕裂的魂魄，魂魄上的痛楚難以忍受的讓他直冒冷汗，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吐出，一時都難以止住。

玄衣人卻一個悲憫的眼神都不分給他，徑直看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小孩兒，然後揮了揮手。

就如同之前一樣，那小小的身子飛起在他跟前停下，小孩的腦袋無力的耷拉著，臉色青白將死之相，嘴角還帶著乾涸發黑的血跡，看著又醜又讓人心生憐愛。

但這不包括玄衣人。

他眸中不見任何情緒起伏，隻是眸子微微眯了眯，看小孩還這樣頑強的活著，他或許還有些不太甘心。

他返回也隻是為了將子衿帶走，除此之外，其他見過他的人或精怪，一個都不能活。

或許是好奇時卿重傷成這樣還不死的原因，隻是微抬食指，一縷金色的神識從他指尖飛出，直入時卿的眉心處，快速隱沒。

“原來如此……”玄衣人這才瞥了一眼苟延殘喘的子衿，“好一個恩情深重，撕裂神魂給他。”

子衿咬著呀，唇齒間儘是刺眼的紅，惡狠狠地盯著玄衣人，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啖其血肉。

“很好，非常好！”

玄衣人抬手摘下覆麵的麵具，將麵具下的真容露出來，不是子衿古板料想的模樣。

玄衣人容貌上佳，長得極為惹眼好看，眉宇間帶著部分不耐，狹長的鳳眸輕輕一瞥冷意頓生，薄唇輕抿帶著幾分不近人情，隻是麵色白皙的不似活人，像是重病垂危隨時要去了的模樣。

子衿還在驚愕玄衣人竟是這樣一副模樣的時候，他立即冷冷的掃來一眼。

“兩個報團取暖的廢物。”

話音一落，又是那縷熟悉的金光從時卿眉間飛出，勾帶了絲絲縷縷混沌的薄霧而出，子衿驀然瞪大眼睛，那是魂魄！

那是小仙師的魂魄！

“你！你濫殺無辜，必遭天譴！”

玄衣人不以為意，將那縷縷魂魄收入自己的袖中乾坤，然後又如丟棄什麼不要的玩意兒一樣，將時卿隨手丟下，附帶著在他身上丟了數卷看著年代久遠，十分珍貴的竹簡。

“這便是補償，你看好了。”

子衿：“……”

見他無話可回答自己，玄衣人也不自討沒趣，隻是找著膈應子衿的惡趣味，舉手投足間就將末驚即將潰散的魂魄齊聚一塊。

看著那漸漸清晰又愈發虛幻的人影，子衿直愣愣的盯著，深怕隻是一個眨眼的工夫，玄衣人就耐不住性子直接將他的魂魄捏個粉碎，無法再入輪回重降人世。

“你要做什麼！”顧不得其他，子衿白著臉看他，險些聲嘶力竭的怒吼而出。

“讓你看個明白，這是你濫殺無辜的第一人。”

“…………”

“若是你願意舍棄自己千年的道行，強行送他入輪回，或許能抵消你的罪孽。若是你不願意舍棄，而是要與我動手為敵，便是有違天道，千千萬萬年魂魄必定受滅世神火焚烤，肉身將永不存留於世。”

“……”

“這就是你錯殺無辜的天道懲罰！因為我就是天道！”

子衿愕然。

“你要救他。”

不是詢問的意思，而是陳述事實般，舉著那魂魄看他。

子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就怕那人下一刻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要求。

他知道他做不到。

“自己動手將元丹剖出一半給我，我本是要你的神魂，但你神魂不全，與我而言沒有什麼益處，我要你一半的元丹，隻損耗你一半的修為，沒有性命之憂。”

“…………”

子衿：“那我把元丹給你，你將小仙師的魂魄還給他。”

“我沒有在同你談條件。”他不悅的微蹙眉。

“那我便不給！”

“那好，隻當多殺一個，我亦無所謂。”

子衿：“……”

眼看著那人不是說著好玩，手上快速凝聚了一股可怕的靈力。

“且慢！”

子衿說不怕那是假的，但他不是怕死，他擔心他死後子寧的魂魄被永遠困在那具身體，擔心末驚魂魄消散，擔心時卿被抽走了魂魄之後，變成癡癡傻傻的瘋子難以存活。

借口諸多，他想了這麼多，卻不想用任一個，他隻當自己終究怕死，他有七情六欲，不像這人一樣是個人屠。

“改變主意了？”

子衿神色凝重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把元丹給你，你會讓末驚入輪回，會放過我和小仙師嗎？”

“我，言而有信。”

“你抽走小仙師的魂魄做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子衿腦子轉得快，但此刻他隻想知道這個。

“我說了我是天道，隻是在此停留片刻，我需要他替我鎮住這個地方，他必須取代我成為第二個人屠，然後死於百家之手。但他有神性，我很是不滿，所以我助他一臂之力，斷絕他的七情六欲和神性，要他成為魔頭。”

“你……”他說的太過驚世駭俗，子衿震驚當場，隻是艱難的吐出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哪家的好師尊會讓徒弟去當大魔頭？！

“這地方不太平，若是出了太多大惡，我難以管束，不如親自動手製造一個足矣震懾四方的大惡。待到命定的氣運之人出現在此，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也能心甘情願的赴死，永不入輪回降世。”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天道嗎？天道怎麼能殘害生靈？！”子衿不懂，他隻知道小仙師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出自這人之手，這人逼迫一個孩子成魔！

“神博愛眾生，但我至今不明白，神真正赴死的意義在哪？！”

那人緩緩道：“我抽取他帶有神性的魂魄，就是想弄明白這一點，至於他今後的路，我早在神墟之境就看明白了，他必死無疑！凡人的命數不過是寥寥數載，與我而言隻是眨眼一瞬，他最終結局便是赴死，我何必救他。”

子衿：“……你會有報應的！”

那人哼笑，不以為意。

“元丹，是你自己剖，還是我親自動手？！”

“你先送末驚的魂魄入輪回，我就剖。”

甫一揮手憑空劃開一處虛空，然後直接快速將末驚的魂魄往裡一丟，就完事兒了。

“我剖！”

噗嗤——

子衿直截了當的單手貫穿自己的腹部，麵色青白的忍著劇痛，從血肉模糊中掏出一顆泛著金光的元丹，然後舉手奉上。

那人說到做到，隻是碎了那顆元丹的一半，收入手中，另一半還是頗有良心的給他放回去了，還動手將他腹部的傷口用靈力修複了一番。

猝然倒地不起，臉貼著地麵，口鼻間還喘著粗氣，因為損耗了修為，沒多久就當著那人的麵又變回了原形，渾身白毛染血，狼狽不堪。

意識昏昏沉沉間，似乎還聽到過那人的聲音。

“我收走你部分記憶，以防後患無窮。送入輪回那人，隻有七世可活，他魂魄實在碎得厲害，過了七世若有轉機，他尚且還能存活一世，前提得入神墟之境，你妹妹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