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聲近乎撕心裂肺,檀玠躺在床上半闔著眼,臉色因為控製不住的咳嗽而微微發白,唇上失了原本的顏色。
虞柏立即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補了一嘴巴,廢話道:“師尊,您自己瞧瞧,就是您要去報仇的決心太盛,師兄感覺不對勁,咳得這般撕心裂肺的要阻止您離開,您都不覺得心疼他嗎?!”
“心疼什麼?!”時卿蹙眉反問他,語氣也有些不好聽,“不過是昏睡中,被自己的口水嗆成這樣,彆什麼鍋都推我頭上,讓我頂著。”
虞柏:“……”好吧,我又多嘴了。
“可是,檀師兄都咳成這樣子了,仙尊今夜怕是都要守在他身邊看著,”琥珀說的頭頭是道,“你不喜我和虞師兄在這兒,我們就在門外守著,仙尊要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就聲音大些喊一嗓子,我們立即就進來。”
琥珀反應迅速,動作更是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搡著身旁的虞柏,打開門,二人就那樣半推半就,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砰————
時卿:“…………”
來的快,走的也快,兩人打打鬨鬨的,也像是對歡喜冤家,不可說,不可說!
沒意識到那劇烈的咳嗽聲已經停止的時卿,還晃了晃腦袋,看著那關上的門,以及門外傳來細碎的爭論聲,無奈的轉身,眸光落到在床榻上躺著的檀玠身上。
“師尊。”
卻是不知道檀玠何時已經醒過來了,怔怔的望著他,直到二人的目光彙合在一處,時卿看他那副像是丟了魂的樣子,微微蹙眉。
莫不是殺了個人,將自己給嚇傻了?!這幅癡呆不久的模樣,當真是從來沒見過的,這徒弟心態莫不是不大行?!
“醒了?”
檀玠瞧著就是思緒飄飛到九天之上,這會兒被他一問,恍然回神的看了好幾眼,才驚著從床榻上掙紮著起身,腦子一熱想起來,但是手腳發軟的沒力氣,掙紮了半天,隻是堪堪撐起自己半個身子,仰頭去看時卿。
“師尊,您沒事吧?!”
急切的詢問聲不是假的,臉上那擔心的神色也不是假的,以及那下意識要掙紮起身的動作更不是假的。
時卿搖搖頭,聲音平淡了一些,“無事,不過是靈力損耗太大,一時恢複的慢了些,不是什麼大事…………呃……你,你現在覺得如何?!身上有哪處是覺得不利爽,或是不大舒服的地方?!”
檀玠搖搖頭,“師尊,您手上的傷口……好些了嗎?!”
“琥珀給換過傷藥,不出三日就能恢複如初了,”時卿看著他,眼裡慢慢染上質疑,“你……昨夜,你是如何帶我離開那裡的?!那個黑衣人呢?!”
“……”檀玠聽他這樣問,雖然心中酸澀,但還是編纂一些,真真假假的揉成一團,胡謅幾句,讓他信以為真,“昨夜師尊昏過去之後,我怕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迫使自己強行突破境界更上一層樓,險勝於他。我沒有受傷,隻是靈力損耗過重,竭力將師尊抱回來之後,剛踏入院子,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那個黑衣人被我斬於劍下,是沒了生息的,隻是弟子還是對他昨夜說的那些話耿耿於懷,師尊,您……”
檀玠很是懂得說話半遮半掩,讓人抓耳撓腮的要一個勁兒的追問下去。
時卿就是第一個跳進他挖好的坑裡,這會兒憋不住就追問。
“我就什麼?!說話遮遮掩掩的作甚,有什麼事情忌諱的,我還不能說出口了嗎?!想問什麼,你隻管問出口,說與不說我自有考量!”
檀玠:“師尊沒將我和虞柏撿回去之前,是因為在道侶自薦的事上栽了大跟頭,所以才隔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動過與彆個對眼的修士結為道侶的心思嗎?!還是說師尊因為前車之鑒,沒有了這個想法,撿了我和虞柏回山,也隻是為了拿我二人當擋箭牌,好讓那些有心思的修士歇了上門自薦的心思?!”
時卿眉頭微蹙,沒吭聲。
“師尊,您當年被歹人下毒,熊師傅倒是出現的及時,為何掌門還想著要將他逐出宗門?!不應當是讓他繼續留在您身邊,照看您的一切事務嗎?!”
時卿還是沒吭聲。
“師尊不管束我和虞柏的這麼多年裡,熊師傅也是經常盯著我二人修習晨練。先前虞柏還問過他原由的,他從不說,我們也就歇了心思,再也不問這些事情了。師尊,可願意為弟子解答一下這些問題?!”
“一醒便問這麼些問題,你倒是不覺得口乾舌燥,聲音沙啞?”時卿說是這樣說,默默地從旁倒來一杯茶水遞到他麵前,示意他先喝著,聽自己慢慢說。
檀玠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水,眼眸還是怔怔的看著他,就聽他聲音清冷的解釋起來,“他被趕下山,確實是因為辦事不力,但是逐出宗門一事,卻有彆的緣由,與我無關的事情,我不便解惑。至於他對你和虞柏頗為嚴厲,想來也是覺得有愧於我,所以想要找些彌補過錯的地方,儘量做好。還有你說的道侶問題,我想了想,我年歲不小,也不過就是模樣看著好看罷了,一副皮囊而已。要是與個與自己年歲相差太大的配在一塊兒,難免鬨些難聽的流言蜚語,前來自薦的修士可以不要麵子,我不能不要麵子。”
檀玠聽他三言兩語的說清了,沒說什麼,還是微蹙著眉頭看他,似乎是對他說的不滿。
“問這麼多,歸根結底,莫不是還想究些原因,要我說明為什麼將你和虞柏撿回了宗門之後,又不管不顧了?”時卿一語道破他心中所想,準確的驚人。
檀玠張張嘴,卻欲言又止。
時卿:“追其緣由的話,也沒什麼原因,許是有緣,或是覺得你們看著太可憐了,一時就動了惻隱之心。卜卦曾說,我孤苦一生,本是無依靠的,但是卦象卻顯山窮水儘處,尚有一絲希望。我料想許是該收弟子,以此來斷了掌門要給我塞人的心思,搪塞其他長老酸言酸語的借口。”
“…………”
“熊未驚那廝,許是感激我在掌門麵前替他說話,讓他能安心留下,這些年才對你和虞柏多有嚴格教導一番,讓你二人當了他半個徒弟。我睜隻眼閉隻眼,這事兒就這樣過去,掌門和其他長老那兒,我自有辦法去圓說法。”
檀玠:“…………”
檀玠:“師尊,那您當年中毒見了昨夜那人之後,他也是如同昨夜那樣囂張的,同你好一通長篇大論的說了好久?!”
“沒有。”時卿回答的直接乾脆,“我中毒沒多久就暈死過去了,隻是醒來的時候,那人就不見了。在瀕臨暈死之時,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故人,後來又覺得自己出了幻覺,看到的人影許是熊未驚,自己胡亂的將人看錯了。”
“問過熊未驚,他說隻看見我二人在屋裡,並沒有其他的人。那人被發現之後,境界不如熊未驚高,就帶傷逃竄,離了歸青天界,還順手拿走了我一本術法珍藏,我為此惋惜了許久,不過如今也釋懷了。”
檀玠頷首。
“我隻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這麼一副不長記性的模樣,遇上了人,就開口挑釁。還變成了這樣一副能令小兒夜啼的容貌,不說神憎鬼厭,起碼也稱得上是奇形怪狀的可怕,非世間所常能見的東西。”
時卿回想了一下,還是心中不滿的吐槽了一番,聲音清冷的彆有一番風味,“許是他盜走的那本術法珍藏讓他修習的時候,練的有些走火入魔,就成這樣了。昨夜要不是他特意說一嘴,我還沒有想起是他這樣一號人物,雖說先前的容貌不討喜,但是這之後的,更是慘不忍睹。”
檀玠:“…………”
“你問我這麼多轉移注意力,可是怕我責難於你,雙手沾染了血腥?!”時卿隻是淺淺猜測一番,沒料想這個說法竟然也是真的。
檀玠猶豫片刻,才點頭承認他說的對。
時卿一時啞然。
“他作惡多端,好歹也算是一條人命,我本不想痛下殺手的,但是又怕我帶師尊離開的時候,他背後留一手,中傷我,讓師尊身陷困境,不得已就下了殺手,我是無心之失,本意並非如此。”
檀玠捏著茶盞,因為緊張指尖都在微微泛白,那話說出口雖是平淡無波,隻怕心中已然是五味雜成交替渾成一鍋亂粥。
怕時卿怪他衝動,又怕時卿不怪他痛下殺手。
一刹那,檀玠又並不急於辯解,隻是垂眸盯著手中的茶盞,“師尊,這算是我的殺孽嗎?百年之後,我是不是要償還他?!”
時卿沒吭聲。
檀玠:“…………”
二人這樣一站一坐的,靜置了半晌,忽聞一道清淺的歎息聲,他循聲看去,時卿眸色複雜的看著他。
“不算,也不需要。”
擲地有聲,極其具有說服力,他就愣愣的看著,時卿眉眼才緩和一些,平添了幾分溫和,“這事毋需記在心上,他本就是作惡多端,這是他咎由自取,不必可憐他。”
檀玠依言點點頭,仰頭又去看時卿,嘴角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師尊,今日,一直守在我身邊嗎?!”
時卿:“昂。”
就是想出去,門口的兩尊門神也是不允許,何不滿足一下他的小孩子心性?!
檀玠隨即喜笑顏開,破天荒的如同撞鬼中邪了,“辛苦師尊一直守著我醒來,弟子這就回去。”
說著,他還準備下床就走,時卿立馬將他的動作統統攔下,蹙眉道:“回哪去?去弟子專門休息的屋裡睡,要是夜裡又咳醒,驚擾了師弟們,還讓虞柏幫你說,你是被自己的口水嗆醒的?!”
檀玠:“……那我,今晚……”
“今晚就在我屋裡休息,我親自看著,好過你半夜讓口水嗆暈過去。”就是一兩句體貼的話,時卿說的也是奇形怪狀的不中聽。
但是檀玠卻不以為意,嘿嘿嘿的一陣傻笑。
時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