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卿也沒去多久,隻一個時辰就回來了。
以往有這樣的事情,他至多半個時辰就回來了,這次偏生多花了半個時辰,想來確實是棘手的多。
不僅如此,此次他身形儀容還有小亂,長衣下擺不知是在何處蹭了些他都沒留意的血跡,出現在院裡,不免踉蹌了一小步才站穩。
檀玠就看著,不動聲色的將他的異樣收進眼底,然後迅速起身,朝著時卿的方向而去。
“師尊。”
時卿聽著這聲音,本想伸手撣去肩上的灰塵,也是不動手了,側臉看向他,聲音依舊冷清清道:“何事?”
二人溝通一貫這樣規矩,沒有像虞柏一樣,有半分越矩的地方,太過本分老實了。
“您剛剛走了實在急,掌門讓我知會您一聲,再來個七八日,要安排弟子下山曆練,”檀玠邊說邊看著時卿的臉色,隻是在他臉上捕捉到一瞬的迷茫,聲音便緩和了許多,“弟子料想師尊在宗門內整日百無聊賴,就想邀師尊一同去塵世間瞧瞧。師尊,意下如何?”
時卿偏生不信他的邪,眉頭微蹙,“虞柏讓你來當說客的?”
一句話直命重點,檀玠心中失笑,帶上些哄孩子的意思,繼續哄道:“是也不是,師弟他時常念叨師尊對他不大上心,疏於管教。弟子想著,師尊不常下山,不如就趁這次機會去塵世間玩一次,順道看看師弟的修煉成果?”
“……”時卿瞧他嘴角掛笑,卻又是滿臉真誠的模樣,遂疑惑,“你也學著虞柏,疏於修煉了?
對於時卿此番終結話題的言論,檀玠笑意更深,“也不是,就是想讓師弟給師尊解解悶。師尊,要不要……”
“哦。”時卿隨口應了一聲。
檀玠:“師尊答應了?”
時卿:“嗯。”
對於時卿答應的太過輕鬆,檀玠還有些始料未及,而後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妥當之處。隻是,時卿如今的模樣看上去有些不妥當罷了,他不便多言驚擾,隻是又說了兩句安好的話,就施施然離開了銀杏峰。
時卿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不著痕跡的蹙眉,然後抬手撣去肩頭的灰塵,垂眸看著長衣下擺沾上的血跡,眼底劃過一絲嫌惡,隻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檀玠和虞柏本來是住在銀杏峰的,但是後來時卿嫌棄虞柏夜間吵鬨的太過,連帶著檀玠也受牽連,被他一並攆下了銀杏峰,同宗門的其他弟子一同住在弟子的休息間。
這會兒,正是休息的時候,虞柏又是聚集了一眾師弟們,侃侃而談時卿的偉大事跡。
檀玠下去的時候看到這景象,雖說是見怪不怪了,但是他是宗門大師兄,豈能讓虞柏帶壞其他弟子,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啦!
所以,檀玠板著張臉出現的時候,虞柏還在說,但是眼尖瞧見他的弟子們已經默不作聲的四散離去,徒留虞柏一人吹噓,猛的一個轉身,正好和檀玠打了一個照麵,嚇得即可噤聲。
虞柏:“呃……咳咳……咳咳咳……”
猛的咳嗆住了,檀玠隻是眸光平靜的一抬手,在他後背猛的一拍,人就不咳了。
“你,你,你怎麼下來了?”虞柏還帶著被抓包的心虛。
檀玠:“師尊回來了,他答應我了,所以我就下來了,有何不妥?”
“沒……”
“接下來,這幾日師尊可能會下峰過來看看,你自己注意些。屆時,不要叫他看見你又在聚眾嘮嗑,我沒工夫替你盯梢,若是被抓了,也彆怨天尤人。”此話算是檀玠的衷心勸告,但是虞柏能不能聽進耳朵裡,就不得而知了。
虞柏後知後覺,“啊?同意了,你怎麼說服他同意的?他怎麼好端端的就同意了?你是不是出賣我了?師兄,你怎麼能坑我呢?”
檀玠:“……”他怎麼這樣碎嘴子?
“師兄,我叫你一聲師兄,那是兄弟之情大過天了,你怎麼能這樣坑我呢?我們不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了嗎?”虞柏說到此次還裝模作樣,痛心疾首的扶額歎息。
檀玠:“……”
“連敷衍的話都懶得說了嗎?師兄,你怎麼能這樣敷衍了事?我好歹碎嘴子這麼久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聽我兩句牢騷,就如此不開心了嗎?”虞柏瞧著越來越起勁,還有繼續念叨下去的架勢。
檀玠卻是不堪其煩擾,一臉雲淡風輕的錯過他,看著他身後什麼人,正經道:“師尊,我先去修煉了。”
虞柏身子一怔,看著檀玠腳下生風般大步走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身後可能站著嫌棄自己話多的師尊。遂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將檀玠坑他的事情,怎麼做才能反坑回去?
“師……”尊字隻在迅速轉身看清身後的人之後,他就偷偷的咽了回去,緩緩吐出了個,“傅……”
站在他身後的,正是飯堂的大師傅熊未驚,虎背熊腰的操著一臉凶惡的橫肉,正咧嘴看著他笑嘻嘻,一臉和善的揮舞著手裡的大顛勺,“虞柏啊,聽你師兄說,你最近很是嫌棄飯堂的飯菜啊。我關心宗門弟子,我來向你請教一下,菜品有什麼問題,你都說出來!”
“哈,我說笑的……”此話底氣不足,心虛不已,虞柏心裡沒底,看著大師傅的鍋鏟吞了口口水,“師兄,他聽我說笑來著……哈哈……”
熊未驚敲了敲手裡的鍋鏟,滿臉凶惡,繼續和善道:“緊張什麼,彆抖!今天要是不說出來,就把你剁了當臊子。”
虞柏聞言,心中大駭,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直挺挺的厥過去了。
所幸,人還是完好的,沒有出現以頭搶地的局麵,而是叫後來人扶著他的後腰,將人扶住了。
“死了?”
聲音木木的,但在此刻卻如天籟之音般灌入虞柏的耳朵裡,他聞言小心翼翼的半眯著一隻眼睛,去看是誰扶住了他?
卻見一二八年華,頭上梳著一個敷衍的雙丫髻,身著青衣的貌美姑娘單手托著他,側臉與熊未驚攀談。
熊未驚瞧著那姑娘,臉上也出現兩抹詭異的紅霞,剛剛揮舞的鍋鏟也適時的收回身後藏著,看著像是生怕驚擾了這貌美姑娘。
“沒死,就站好,叫人扶著很好看?”
冷不丁的聲音從另一隻耳朵灌入,虞柏此下正是心猿意馬的時候,聞言扭頭看去。隻見時卿橫眉冷目盯著他,滿臉就寫著“丟人”二字。
他嚇得腳下一撅,姑娘沒空扶穩他,直直讓他“嘭”的一聲,砸倒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來。
貌美姑娘看了他一眼,微蹙眉頭,抬眸去看時卿,小聲道:“仙尊,他……”
“吃乾飯的。”
時卿的說法雖然蒼白,但是急劇信服力,隻四個字,那姑娘就不再繼續問下去了,就連眼神都不再分給他幾分。
熊未驚沒見過這姑娘,立馬恭敬地看向時卿,小聲問:“仙尊,這位姑娘是您新收的親傳弟子嗎?”
時卿搖搖頭,以此表示否認,不善解釋,倒是有些尷尬了。
姑娘自己說:“我是仙尊從山下救回來的,無以為報,便想侍奉在仙尊左右。我雖看著生的嬌弱無力,但是我什麼都能做,力氣也很大,不會給仙尊添亂的。”
時卿:“……”
虞柏:“……”
熊未驚:“……”
“哦,我叫琥珀,我學東西也很快,讓我留在這兒當個掃地的也行,我吃的不多,一頓兩個白麵饅頭,一碗清水麵就能頂飽。”她說著,還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企圖彎曲起一個可觀的弧度,但是沒成功。
虞柏:“……”
熊未驚:“……”
“也好。”時卿卻瞧著很滿意,微微頷首,更是語出驚人,“我缺個撫琴扛琴的,你就替我辦這事。”
虞柏:“……”師尊,他吃錯藥了?
熊未驚:“……”仙尊,確實是老了,這身子骨瞧著好,居然扛個琴都扛不動了。
琥珀欣然接受,就緊跟在時卿身後,打算聽他嘮叨兩句,但是時卿懶得說話,硬是一句囑咐的都沒有。
琥珀也不覺得無趣,還是滿臉高興的跟著他。
“不走,等著當臊子嗎?!”
虞柏還愣站著不動,盯著時卿和琥珀的背影,像是看什麼稀罕物一樣,好在時卿走了還能喊他一句,又是懟人的。
這個過場走的十分詭異,但是虞柏此刻沒工夫細想,因為時卿要他替琥珀安排個好看的住處,他立馬狗腿的答應。將人領去住所,又左瞧右瞧的,覺得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挑毛病!
時卿煩躁他事多,蹙眉輕斥,“你挑挑撿撿的作甚?!又不是讓你觀望什麼新房,隻是平常的住所,都要挑出一大堆毛病,你瞧著是多閒!”
虞柏:“……”
完全沒有和檀玠說話時候的傲氣,被時卿這麼一說,立馬焉頭巴腦的撇撇嘴,一副不服氣的嘴臉,讓人看了心中煩躁更甚!
時卿就是那個煩躁的恨不得給他一腳的,但是許久不動手,讓他養了些好性情,隻是冷冷的瞥他一眼,克製開口:“琥珀去銀杏峰上住。”
虞柏想說話,時卿一個眼刀讓他老老實實的閉了嘴。
許是他在多說兩句,時卿會親自將他送到熊未驚跟前,送他剁了當臊子。
“知道了,師尊。”萬般不情願,他隻能奄奄的答應了時卿說的,癟著嘴巴,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
時卿看他這樣子,隻覺得眉頭直跳,認為他是欠踹了,便是身隨心動,抬腳給了他一下,將人直接踹進了這處住所。然後,就旁若無人的帶著琥珀揚長而去,徒留虞柏一人掙紮著從屋裡爬出來,隻看見二人清冷的背影。
心裡那是一個哇涼哇涼的,就又起了壞主意,打算借此事坑檀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