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蓬鬆軟乎乎的白雲飄浮其中緩慢移動。
太陽升至正中,金燦燦的陽光為山頂上的人披上一層金光。
封黎站在小山頂俯瞰熱鬨人間——凹地中的村莊,僅剩幾家屋頂炊煙嫋嫋,戶外空地充斥著孩童的嬉戲玩鬨聲。
大人呼喚自家孩子,不聽話的頑童被家人追著滿村子跑,脾氣暴躁的家長手裡已經拿著路邊的小枝條。
外出務農的老人拎著農具,談笑結伴而歸,有些碰上自家在外玩鬨的孩子,會捎帶著一起回去。
樸素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封黎一一掃過,眼睛帶著些許柔軟,目光觸及南邊那條可觀的大湖泊,麵無表情的臉龐沾染溫柔,臉色柔和。
微風輕撫封黎細碎的黑發,眼底反射著湖麵的金光,封黎周身沉澱下來,露出溫柔的微笑。
“黎哥!”
封黎一愣,嘴角平緩。
失策,實屬意料之外。
來人快速站到封黎身旁,視線一轉,差點溺斃在溫柔中。
對方臉爆紅,一時間以為自己認錯人:“是黎哥吧?”
封黎恢複平日的狀態,給出肯定答案:“朱彤?”
朱彤終於肯定沒找錯人,剛才的黎哥真的太溫柔了。
“怎麼還認不出我了?”
朱彤有點彆扭:“從來沒有見過你剛剛那樣,氣質性格都不一樣,要不是臉一樣,一時間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封黎抬頭注視天空一路遠去的鳥類,不甚在意:“和平常不一樣嘛。”
朱彤脫口而出:“不一樣!”
封黎移開視線,回視朱彤:“哪不一樣?”
朱彤盯著封黎思索半天,找不到形容詞,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封黎無所謂收回視線,朱彤抓耳撓腮的樣子讓他嘴角上揚。
朱彤停止動作,呆愣中突然想到不同之處。
雖然都很溫柔,剛剛那樣感覺非常美好,有人性的溫柔;平常的黎哥也溫柔,但是那種溫柔有隔閡,雖然溫和平等對待每一個人,卻感覺他眼裡沒有任何人。
就像是人愛世人和神愛世人的區彆。
封黎自然地結束話題,疑惑地詢問。
“怎麼找到這的?”
“啊,我是之前偶爾見到你在山頭,今天找你時沒在家,我就想在後山碰碰運氣。”
朱彤上前與封黎並肩,眺望遠方的景色,有感而發:“村子的環境是真好,依山傍水的,外麵還有大森林包圍。”
朱彤跺跺腳,指著地麵說:“以前坑坑窪窪的土地漸漸被時間填補,村子被四麵圍堵,看似與世隔絕,又沒完全脫離社會,特彆是通路之後,和外界接觸更方便了。”
“景色這麼美,以後可以慢慢開發成旅遊區,還能帶動經濟發展。”
封黎沒出聲,一直盯著大湖泊看,聽到朱彤說到“開發旅遊”,不是很高興地蹙眉。
朱彤順著封黎視線,無奈的攤手:“你還真是喜歡這條大河啊!”
朱彤腦中思考,又很快釋然:“不過也是,你家祖祖輩輩都守著這條大河,不離不棄。”
“不會裡麵藏著寶藏吧!”朱彤突然俏皮開著玩笑。
封黎竟不假思索的回敬:“是啊,藏著一個睡美人。”
兩人對視,封黎溫柔無辜的臉配上低級的玩笑,這巨大的反差讓朱彤噗嗤一聲笑出來:“黎哥,你真能唬人。”
“彤彤,總算找到你了,叔讓你回去吃飯!”
山腰處出現一個氣喘籲籲的青年,看見朱彤就扶著腰慢吞吞往這邊走。
“睡在這麼熱鬨的地方,你總歸不會孤獨了。”
清風將封黎的輕聲細語吹向遠方。
朱彤注意力被來人轉移,沒聽清封黎說了什麼,一臉疑惑。
“沒什麼。”
“哦”,朱彤揮手,大喊,“哥,這邊,這邊,你快點!”
青年終於爬上山頂,朱彤拉了對方一把,對方上來,坐在地上休息:“你這丫頭,太能跑了,我都快跑了一個村了,呼,累死我了。”
青年坐在歇了一會,腦子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你都看見我了,你怎麼不下來,還一個勁喊我上來,馬上還要下山,這不脫褲子放屁嗎?”
“右邊下彎處有一條平緩的小路。”
青年嚇了一跳,愣神片刻,才接上話頭:“呃,噢,小河神啊!”
停頓好一會,青年才接著說:“哦,村長在找你來著,應該有什麼要緊事。”
封黎淡淡點頭,回應:“謝謝告知。”
“那我們先走了。”
青年拉著朱彤要走。
封黎快步上前:“一起吧,我帶路。”
三人下山後,封黎就和兩人分道揚鑣。
朱彤上飯桌的時候,青年有點沒想明白,張嘴就問了出來:“丫頭,你一個人跑到山頂上乾嘛?”
朱彤夾一塊肉到碗裡,停住,思考:“嗯,我是去找學長討論暑假課題,是和……”
“哎,是和誰來著。”朱彤腦海中一個人影閃過。
“我看你就是想去玩,明明就你一個人。”
沒等到朱彤沒有下文,青年嬉笑道。
朱彤咬著筷頭,神色嚴肅,肯定道:“不是,我當時是和彆人一起的。”
“行了,都吃飯。”母親坐上飯桌,用筷子輕敲飯碗。
朱彤腦海中漸漸清晰的人影被敲散,沒了頭緒,乖乖低頭吃飯。
村長家,封黎進門。
村長看見封黎,發動老人的被動技能。
“封黎啊,你家門口那條河今天又從上遊飄來不少垃圾,要趕緊清理,要不然河水會變臟。最近上遊垃圾是越來越多,而且頻繁,以前幾個月一清,現在隔幾天就要清理一下……”
封黎打斷村長的絮絮叨叨:“知道了,估計是才過來的,今天早上還沒有,謝謝村長,那我走了。”
村長伸手拉人,張開嘴翕動幾下。
封黎躲過伸來的手,拒絕村長未出口的盛情邀請:“感謝,不用,我回去吃。”
村長撓著自己稀疏的白發,有點無奈。
“哎!封黎,這次垃圾不少,要不要借點人手給你?”
“不麻煩村裡人了。”封黎擺手離去。
“唉,封家小子還是老樣子,不讓其他人靠近大河,年紀輕輕沒了家人,一個人生活好幾年了,人際關係上疏離於所有人。”
老伴從裡屋出來,伸手搭在村長肩上,安慰道:“你呀就彆操心了,那條河世代都是封家的,幾百年都這麼下來了,村裡人都戲稱封家為‘河神’,你操心也沒用。”
村長拍拍夫人的手進屋了。
封黎站在自家門口,望著湖泊上零零散散漂來的垃圾,皺眉嘟囔:“人類真不講衛生。”
封黎脫了上衣,認命跳入河裡開始清理垃圾。
封黎一個人忙到下傍晚才清理完成,撈上岸的垃圾在岸邊堆成小山堆。
封黎撲騰在河中央,不算清澈的河水染上橘紅,封黎久久凝視夕陽,突然一頭紮進水裡,水流急速從封黎的肌肉拂過,快速下潛。
你永遠不知道小小的湖泊有多深。
藍綠色光照到河底,淺處有一些淡水魚蝦,再往深處魚蝦越來越少,直至河底看不見其他活物,隻有植物潛藏其中,河底有很多碎石、土丘,碎石集中的地方發出微弱的白光。
封黎下潛到白光處,是一具水晶棺,微弱的白光可以清楚看見棺中人,確實是世間鮮有的絕世大美人。
棺中人皮膚像無暇的白玉,白到發光,一頭金黃的長發披散在身體周圍,臉絕對是當初女媧娘娘的最高傑作,美得慘絕人寰。
左右耳垂上有耳洞,被金色細鏈穿過,因重力垂下,最下麵的看不真切,勉強辨彆是什麼木製品,兩邊形狀應該還不一樣。
細長脖頸戴著一根紅細繩,最下麵的東西被衣物遮擋。
服飾奇怪,不像現有的服飾,有些異域韻味。
兩件套,外鬆內緊,內裡是一套上下包裹身體的血色緊身衣。
外衫寬鬆,胸口開V,衣服上有很多開口,在微弱白光映照下,勉強辨清是暗紅色鑲金邊的。
袖口寬大,束腰,下半身有幾片撕條分開像裙子一樣的布料,長至膝蓋,小腿被灰色的像是布料的長靴包裹。
裸露的手腕有一串珍珠手鏈,中間是兩片藍色係鱗片,被一顆水晶珠隔開,搭在腹部的手指修長,指甲十分過長。
大美人清瘦精致,栩栩如生,無一不透露著完美,二十左右的年紀,好似下一秒會醒來。
最引人注意的是,大美人右邊放著一把彩色的羽毛骨傘,應該有五六層,在河底藍綠色水光下,顏色不是很清晰。
封黎伸手撫摸水晶棺,將臉貼在水晶棺上,閉眼靜靜聽著心跳聲。
半個小時後,封黎從水中浮上來,遊到岸邊,著手處理垃圾堆。
遙遠的京城,一座豪華大彆墅裡。
男人在書房忙於處理工作,一頭白發過於醒目。
樓下傳來吵鬨聲,仆人匆匆敲門,惶恐不安:“先生,小少爺剛回來,喝得醉醺醺的,鬨著要見你。”
男人皺眉,無所謂地說:“讓管家備好醒酒湯,讓他鬨,鬨完了讓人喂下去拖回房裡。”
男人煩不勝煩,又加了一句:“下次關於鴉羽這小混蛋的不要事無巨細告訴我了,這種小事你們自己解決,他都是快要成年的,能照顧自己。”
仆人應了一聲,輕聲關上房門。
男人也沒心情處理工作了,皺眉,捏捏鼻梁,緩解疲勞。
身子後仰,轉動皮椅,男人顯眼的短白發映照在前麵漆黑的落地窗上,棕色的皮膚藏於黑暗,紫羅蘭色的眼睛隨意眺望。
外麵夜色朦朧,遠處熱鬨的地方亮如白晝,近處隻有彆墅區的點點燈火。
半晌,男人悠悠歎氣:“當初大人丟給我的是什麼嘛。這麼長時間,竟然出來這麼個玩意,也不知道剩下的什麼時候出來。”
鈴聲打斷男人的悲秋傷懷,熟悉的人名,男人挑眉,漫不經心接通。
對方嗓門洪亮,中氣十足,是個年輕男性。
“老板!”
男人挑眉,感到稀奇:“今天怎麼不打視頻?”
對方聲音變小,有點心虛:“小的承受不住老板的美顏暴擊。”
男人透過落地窗的光線反射,觀看自己映在窗麵上的自己。
和普通人大差不差,都是兩眼睛一鼻子一張嘴的,無非是五官長得端正些。
異於常人的,也就毛發是白的,瞳色不常見罷了,加上曬成棕色的皮膚,也可以歸為美人行列。
男人很是了解通話的人:“說人話。”
對方果然和倒豆子一樣,語氣有點怨念:“老板,上一次打視頻被留宿家的小孩看見,你那異如常人的美貌小姑娘沒見過,把小姑娘嚇魘住了,連做幾天噩夢,那家人對我們意見很大,不少小事上給我們使絆子,乾擾我們的排查,後來挑出兩個擅長帶娃的,哄了幾天,才把小姑娘哄好,最後走的時候,那家大人看我們的眼神像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我一個當過兵的,頭一次被人用這種眼神看!”
男人已經習慣被人當成精怪之類的,情緒沒有什麼波動,讓對方說正事。
“這幾天排查了這個區域,沒找到您要找的那個黎,會不會是不叫這個名?”
男人轉回桌麵,邊聽邊熟練把玩鋼筆,給出回答:“大概率不會改名,以防萬一,你們首要按我說的特征找,名字隻是提供參考。”
男人放下筆,詢問:“排查進程到哪?”
“明天是這個省的最後一站,如果排查完,還是沒找到,就接著去下個省。”
男人沉思,說不清什麼感覺,幾百年了,無論是失望還是高興,都在一次次無果後,慢慢消耗殆儘,積累的失望太多,已經麻木了。
“金主,老板,大哥,鴉總,鴉青!”
男人脫離情緒,臉色臭著嗬斥對方:“嘖,閉嘴,你好吵。”
報告結束,鴉青進行日複一日的提醒:“切記要家家戶戶都實地考察,一家不要漏,更不要道聽胡說。”
對方有點不耐煩:“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這句話每天一遍,沒有一萬也有五千,我已經能倒背如流。”
屏幕熄滅,房間再次陷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