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

天才蒙蒙亮，空氣中彌漫著水汽，操場邊上那棵百年鳳凰花樹經過一晚上春雨的洗禮，每一片樹葉都綠得發亮，樹上的不知名的鳥兒晨起啼鳴，此起彼伏。

叢也來得還算早，教室裡坐著的人連一半都還沒有。

她背著書包剛進教室，就看到她同桌甘可檸正扭著身子和後座的吳白易說著悄悄話，也不知道聊到什麼激動的事，甘可檸一個勁兒地點著頭，她發繩上的兩個紅色小毛球隨著她的點頭，也跟著上上下下地晃動。

“叢也! 你終於來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你。”吳白易在看到叢也的那一瞬間，馬上停止了和甘可檸的交談，激動得像是見到了再生父母，又圓又黑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叢也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揚，淺淺的梨渦在她嘴角若隱若現，她把肩上的書包遞給了吳白易。

“我就知道你肯定全部寫完了，女神，你是我女神!!!”

“伍佰億，求求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再這樣下去，你什麼時候才能滿足你爸媽的心願，賺夠伍佰億啊?”甘可檸笑著調侃吳白易，邊說邊轉過身來，她嘴角有兩個酒窩，配上圓圓的小臉兒和靈動的雙眼，妥妥的一個福娃。

“哼，你還不趕緊補你的物理卷子，下午就是物理課，等一下物理課代表來收的時候，你就高興不起來了。”

吳白易哼了一聲，一邊低著頭奮筆疾書，一邊回懟著甘可檸。

“嘿嘿，你是不是忘了，上周五張聯說他今天下午請假，和數學老頭兒調了課，我特意把物理作業留到了今天。”甘可檸一臉得意。

“你就抖機靈吧。”吳白易倒是的確把這件事忘了。

“嗚嗚嗚嗚，我的叢叢，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沒有你在我旁邊，我上課走神都沒人提醒我，星期五那天，還被羅非魚爆了頭，太疼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甘可檸伸手抱著叢也，把頭往她頸窩處蹭來蹭去，嘴裡還在小聲抱怨著 。

叢也由著她蹭，笑著摸了摸甘可檸的頭，順著她的話說，“可憐了，我家小檸檬，我摸摸就不疼了，不過你現在特像你家毛球。”毛球是甘可檸家的薩摩耶，超級喜歡蹭人。

“嗚嗚嗚嗚，叢叢，你根本就不愛我，你愛的是我家毛球，我終究是錯付了，哎……哎……“。”甘可檸放開了叢也，搖著頭拉長聲音歎著氣，演得就像是叢也背著她紅杏出牆。

“甘可檸，你演演就夠了哈，我都聽不下去了，小心叢也告你誹謗。”吳白易抬起頭看了眼甘可檸，咧著嘴，露出他那一口白牙，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寫。

“哼，我家叢叢才不會，你管我，趕緊抄你的。”甘可檸說完故意朝後桌使勁靠了一下。

“對了，叢叢，我發作業清單給你的時候，還跟你說，我們班星期五那天轉來個大帥哥，你還記得不?可惜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你不在。”甘可檸興致勃勃地看著叢也繼續說，

“嘿嘿，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叢也轉身拿吳白易放在旁邊桌子上的書包，心裡回想著短信的內容，好像是提到他們班來了個轉校生，不管當時叢也隻注意著有哪些作業，沒太把後麵的信息放心上。

她配合著選了一個，“好消息吧。”

“嘻嘻，好消息就是大帥哥就坐你後麵，沒錯，就是你書包剛才放著的位置。”甘可檸用手指了指吳白易旁邊的桌子。

“我同桌的確是個大帥哥，頂頂帥，而且超級白，我覺得比叢也你還白一點兒，可憐了我啊，本來就黑，你們幾個左右包圍著我，我就更黑了。”吳白易聽到甘可檸在提他同桌，他邊抄邊插了句話。

叢也愣了一下，確實沒想到新來的同學就坐她後麵，教室一共八列，四大組，反正之前每組最後都隻坐一個人，另一張桌子空著。

“那壞消息呢？”叢也接著問。

“壞消息就是，這帥哥性子有點冷，惜字如金，而且我總感覺他不耐煩和我們搭話，可惜了，我還是喜歡那種陽光大boy。”甘可檸回想著星期五那天和邊霽不超過三句的對話。

“我倒是覺得我同桌挺好的，話少才酷，而且雖然他話少，但是你問他問題他都會回答你的。”吳白易反駁甘可檸。

“這倒也是，但是我還是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

叢也聽著他們一來一往地說，沒發表看法，畢竟她連人家叫啥都不知道。

她把語文書從桌空裡拿出來，打算開始背書了。

“誒誒……”甘可檸戳了戳叢也。

叢也轉頭看著甘可檸，“嗯?”

“不是看我，後門，後門。”

叢也又朝著另一個方向轉頭，看向後門。

原來是他。

少年身形頎長，穿著深藍色的校服，外套的拉鏈拉了一半，露出裡麵的圓領白色短袖，肩膀寬而平直，單肩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雙手揣在兜裡，整個人看上去懶懶散散的，像是還沒有睡醒。

他的確很白，眉毛濃密，眼窩略深，鼻子高挺，還有那雙那天和她對視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微微泛著藍色的瞳孔，薄唇微抿著。

叢也看著他的眼睛有點走神，注意到邊霽微微勾了勾嘴角才收回了目光，一下子感到有點尷尬。

*

邊霽沒走前門，一想到星期五那天，一下課，總是有人在盯著他看，有本班同學，也有其他班的在門口偷瞄。

他沒覺得自己有多與眾不同，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看些啥。

因此今天他來得晚了點，還特意走後門進教室。

結果一進來，就先看見吳白易前麵的那個同學，好像叫甘什麼，他忘記了，那個姑娘的眼神在他和她同桌之間來回轉移，然後他就看到那個甘同學的同桌轉頭看向了他，視線交彙的一瞬間，他愣了愣。

原來是她。

那個和他在校門口對視，然後他又在醫院門口看到的人。他知道她也是這個學校的，但沒想到會和他一個班。

她的眼睛還是那麼亮，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有點呆。

邊霽沒忍住揚了揚嘴角。

結果這姑娘像是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立馬把頭轉了回去。

邊霽又看了眼叢也坐得直挺的背影，再次無聲地笑了笑。

邊霽把書包掛在桌子邊上，坐著從桌空裡拿出語文書。

“邊哥，我剛才看見你笑了，嘿嘿嘿。”吳白易剛抄完最後一科作業，轉頭就看見他那酷哥同桌看著他女神在笑，忍不住開口小聲調侃。

“你來那天，我女神剛好請假，我介紹你們認識……”

說完，吳白易用他剛抄完的作業輕輕碰了碰叢也的肩膀，“叢也，我抄完了，嘿嘿，感謝女神。”

叢也剛轉身準備拿自己的作業，吳白易趕緊說開口，

“叢也，這是邊霽，他來那天你剛好請假了。”

吳白易就像儘職儘責負責介紹相親對象的中介，

“邊霽，這是叢也，我心中唯一的女神，人美，脾氣好，學習棒!”

“你好。”

“你好。”

他們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又朝對方點了下頭，就各自翻開語文書看了起來。

一瞬間，吳白易感覺全世界都安靜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在這裡尷尬。

*

“乾嘛呢，乾嘛呢，一個個的!”

“你們偏要等打鈴了才能背書嗎?老師不來，你們就不能自己主動一點嗎?”

“你們現在已經高二下學期了，離高考隻有短短一年半了……”

羅玥戴著她的小蜜蜂，站在後門開始了她每天的日常宣講。

吳白易一聽到她聲音就嚇了一激靈，趕緊翻開語文書大聲背誦起來，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

“叮鈴鈴——”

語文老師合上備課本，使勁敲了敲麵前的桌子，“下課了，去操場集合吧，順便醒醒瞌睡，這兩節課我課文沒講多少，倒是全用來提醒你們了，哎——，你們一個個的晚上早點睡啊。”說完他就拿著保溫杯和書出了教室。

“啊啊啊啊，好煩啊！我討厭星期一，我不想去操場罰站，每次一站就是半個小時，腿和耳朵備受煎熬。”甘可檸背靠著牆，仰著頭，把語文書攤在臉上。

“省省吧，都已經站了這麼多年了，哪個學校周一不集合，升旗，開校會啊!”

吳白易把甘可檸臉上的書拿下來，伸手丟在她書桌上，轉頭對著邊霽說，

“邊哥，你說是不是?”

“嗯。”

吳白易推著邊霽的背朝後門走去，他太矮了，實在是無法勾肩，隻能搭背了。

“走了小檸檬，也就半個小時，忍忍就好了。”叢也拖著甘可檸也出了教室。

……

操場集合的時候，每個班都是從高到低男生兩列，女生兩列。

叢也和邊霽在高二(1)班個子都算高的，因此兩個人都站在了隊伍後麵，不過他們班學理科，女生數量比較少，因此後麵的男生主動補位到女生後麵。

叢也和邊霽各在一列，叢也站在甘可檸後麵，邊霽的斜前方。

早上九，十點的太陽不算太辣，烤在人身上還有點暖和。

“這周市裡麵有領導要來學校考察，你們每個班的衛生打掃一定要格外細致……”李輔國一身西褲白襯衫，站在台上挺著他的油肚，拿著話筒不緊不慢地說著，他頭發應該噴了發膠，看上去更加稀少，在太陽下還微微泛著光。

這周的彙報時間比以前長，一邊烤著太陽一邊聽李輔國的喋喋不休，叢也第一次覺得有點聽困了。

她周六在醫院照顧她媽媽的時候寫了點兒作業。但周天張嬸來了之後，叢也就去一家奶茶店幫一個學姐代了一天班，主要就是穿著玩偶服站在門口發傳單，工資日結。

從早站到晚，等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半了，老板給她發了100塊錢。

叢也雙腿酸疼地回到家，把作業寫完，洗漱完，就已經淩晨兩點了，一直到早上六點起床，她總共才睡了四個小時。

語文課上她撐著沒有睡，現在聽著台上領導講話反而愈發困了。

“可檸，我實在是太困了。”叢也小聲地朝前方的甘可檸說。

你眯一會兒吧，拉著我的衣角。”

……

邊霽聽著李輔國沒營養的講話，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經過去四十分鐘了，心裡麵肯定了那個甘同學的話，是真的很煩。

他一煩躁就會下意識地觀察身邊的事物，果然就看到一個有趣的人兒。

邊霽站在叢也斜後方，剛好能把她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叢也拉著她前麵同學的衣角，眼皮頑強地努力睜開，但還是止不住困意，又緩慢地閉上，睫毛彎彎的，又長又密，像一把小扇子，陽光照在她側臉，睫毛下有一小片陰影，眼尾有一顆淡淡的痣 。

叢也睡著睡著就向前傾倒，她前麵的女生感受到衣角的牽拉，就趕緊微微轉身拍了她一下。

叢也瞬間驚醒過來，眨了眨眼，輕晃了兩下頭，又筆直地站著聽彙報了。

不知道這姑娘是不是晚上沒休息好，怎麼會困成這樣。

邊霽挑了挑眉，再一次無聲地被她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