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時抱著頭盔剛從外麵回到房間，就見張京柏推門進來。

他擦了擦有些汗濕的頭發：“乾嘛，張成益讓你盯梢我？”

張京柏踢開孟雪時的腿，坐到了他的椅子上：“聽說又有人請你做模特？”

孟雪時愣了一下，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他扯了扯嘴角：“虞……你女朋友跟你說的？”

“她說在食堂看見你被一群學姐圍著。”說完，張京柏試探道，“你有意向回去當模特？其實你都大學了，如果你真的喜歡做模特，完全可以再回這個行業，爸他應該也……”

還未等他說完，孟雪時便冷冷打斷他：“不喜歡，沒想過。”

“真的？”張京柏不信。畢竟當年張成益將孟雪時從T台上拽下來的時候，孟雪時的表情可不止是不服氣，更多的是不甘心。

“什麼真的假的。”孟雪時往窗台一靠，單手拉開易拉罐的拉環，隨著“哢”的一聲，青檸味充盈了整個房間。他灌了一口氣泡水，看向窗外：“我那時候隻想著做模特能早點賺錢，然後從家裡搬出去罷了。”

“雪時……”麵對弟弟突如其來的剖白，張京柏怔住了。他知道孟雪時不喜歡待在家裡，卻沒想到他早在當時就已經計劃著要離開這個家了。

更令他驚訝的是，孟雪時在說出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時，他的臉上沒有半點不舍和留戀。看著自家弟弟日趨成熟的麵容，張京柏心中是說不出的失落與慌張。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弟弟不再和自己交心，對自己的態度也變得不耐煩起來。好像等他意識到時，自己和雪時之間的距離，已經遠得無法追趕了。

張京柏知道，在孟雪時心裡，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背叛者，自己應該要和雪時一樣，反對那個女人進門，然而他沒有，隻留雪時一個人，看著這個家住進了新的女主人，看這個家的擺設變了、花園裡的花被移除、牆上掛的畫被換掉。一點一點，剔除所有他熟悉的味道。

好像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隻有孟雪時一個人固執地留在原地。

麵對這樣的弟弟，張京柏也是心疼的，但是他卻不知道如何安慰。以他的立場與私心來說，自然希望一家人好好的，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知該如何回應，張京柏乾脆跳過這個話題，直接問他：“笙笙也想參加這次的大秀，如果她入選了，你要不要做她的模特？”

聽他提起虞笙，孟雪時意外地沒有一口回絕，而是揚了揚唇角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哥問：“她讓你來問我的？”

“那倒不是。”虞笙確實未曾向他開這個口，“隻是我覺得，如果你要重新做模特，還不如做笙笙的模特。”

孟雪時嗤笑，指尖沿著易拉罐的邊緣畫著圈：“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可以考慮一下。可是人家設計師本人都沒來找我，你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點自作多情嗎？”

“你管我。”張京柏似乎是被那句“看在你的麵子上”取悅了，加上孟雪時的態度有所鬆動，便也不真的跟他計較，隻朝他揚了揚下巴，說起另一件事來。“還有，那天你把我那輛奧迪開哪去了？怎麼把行車記錄儀刪了？還莫名多跑了兩百公裡，你可彆給我亂來，爸那邊我還幫你瞞著呢。”

孟雪時挑眉：“自然是去了一些不想讓你知道的地方，才特地刪除的。還有，你所謂的‘亂來’指的什麼？飆車？跑山？就你那輛奧迪？”說完，他又冷哼了一聲，拿起氣泡水又灌了一口。

張京柏虛點了點他：“我就是提醒你，當年你買摩托車我們本來都不同意的，總之你自己收斂點，彆亂來。大學生了，該懂點事了吧。”

聽他這麼說，孟雪時也冷下臉來：“如果你來是找我說教，你可以出去了。”

張京柏知道自家弟弟是出了名的倔，便也不再多說，起身出門順便將門“砰”地一聲帶上。等他走後，孟雪時才又看了一眼門的方向。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又不歡而散呢。

他有些煩悶地連灌幾口氣泡水，熟悉的青檸味卻似乎在今天失靈了，一直到他喝空了一整罐，心也依舊沒有平靜下來。

其實孟雪時是喜歡安靜的，可他的世界卻總是安靜不下來，不是充斥著張成益的怒吼，就是那個女人假意的關心，又或者是自家哥哥夾在中間為難的勸阻，每每都讓他遊走在崩潰邊緣。

莫名地，孟雪時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魚塘邊夜釣的情形。

奇怪，那天明明也放著歡快的音樂，虞笙那隻新手機的外放音質也不怎樣，雜音特彆多，加上魚塘周圍滿是昆蟲和青蛙的叫聲，全然稱不上安靜，虞笙甚至還在他身邊哼著歌，但意外的，他的內心仿佛就像麵前的湖泊一般靜謐。

好像每次隻要虞笙出現在他身邊，他就能立刻安靜下來。彆墅的晚上是這樣，那天雨中送她回寢室的路上，也是這樣。

虞笙這兩個字，好像就如同鎮靜劑一樣。

不知道自家哥哥是不是也因為這樣，才選擇和虞笙在一起的。

——

“沙沙——”

筆尖在畫紙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跡，然後“嘩啦”一聲又被人整頁撕去。

虞笙此時正坐在教室裡，極速地繪製著設計圖，然而畫了好幾張，都不太滿意。明明她選的這個主題是最貼合她真實想法的，腦海裡也有各種靈感閃爍，卻無法在紙上清晰呈現。或許是因為這次的機會太過寶貴，反而導致虞笙有些患得患失，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進行下去。

疑慮之中，她又想起了孟雪時，她的靈感來源。

張京柏還說要幫她去問孟雪時能不能當她的模特來著，卻沒了下文。不過虞笙本身也沒怎麼期待，孟雪時首秀就是Acheson這種大牌，她們這種菜鳥的設計，怎麼會看在眼裡呢？

心裡鬱鬱，虞笙一個不察，手裡的筆一歪，又畫壞一張設計圖。她淡定地將稿紙撕下，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裡。

“哎哎哎！”

邊上肖芃芃突然猛拍她的手臂。

“孟雪時怎麼來了？”

虞笙心頭一跳，抬頭望向窗外走廊，就見孟雪時曲著腿站在她們教室門口，好幾位學姐“聞風而來”，將他圍在中間，大聲問他考慮好了沒有，而孟雪時隻是冷著臉，一臉不耐煩，甚至背過身來躲避這些熱情的學姐。

今天他的穿著依舊簡單，上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襯得他整個人白得發光，下身穿一條淺藍色牛仔褲配一雙橘色帆布鞋，將他的腿拉得視覺幾乎兩米長，加上他像是隨便抓了兩下的長發，渾身散發慵懶氣息。

就連對孟雪時幾乎一無所知的肖芃芃都沒忍住泛起了花癡：“這位孟老師確實帥啊，放到內娛妥妥頂流不成問題。我現在再接單代拍還來得及嗎？這寬肩窄臀大長腿，傳說中的黃金比例嗎？”

孟雪時確實是黃金比例，虞笙之前在網上搜他的資料時看到過。正是因為比例好，臉蛋漂亮，才能出道就走了大A的秀。

人群中，孟雪時正低頭和其中一位學姐說話，所以他是答應了這位學姐，要做她的模特了嗎？

虞笙還沒說什麼，肖芃芃待不住了，她著急忙慌地拍著虞笙的肩：“笙笙你快上啊！孟雪時都要被人搶走了，你不是認識他嗎？你懂不懂什麼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算了吧。”虞笙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孟雪時，不自覺向後靠去。

這樣的孟雪時，總讓她覺得遙不可及。

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虞笙夙願就是希望孟雪時有朝一日能穿著她設計的衣服站在T台上，但虞笙也知道，要獲得入場機會困難重重，而且就算自己贏得了登上這次大秀的機會，孟雪時也未必願意重回T台。

說到底，也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正當虞笙打退堂鼓時，肖芃芃卻一把拽起她，將她推到門邊。

“孟老師！考慮一下我們笙笙嘛，她是我們這屆專業課第一名哦，一定能入選的！”

一時間，虞笙隻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來，這讓她無所適從，她甚至不該抬頭看孟雪時一眼。

那位正在跟孟雪時說話的學姐掃了虞笙一眼，話裡有話地譏諷：“原來是緋聞女友也要參加啊，那看來我們是沒戲了。”

經她這麼一說，眾人也紛紛反應了過來。

剛開學那會，這兩人不是被拍到一起回寢室嗎？看來人家早就認識了。

邊上幾位學姐瞬間露出失望的表情，連帶著望向虞笙的眼神也有些哀怨。

模特兒早被內定，她們忙個什麼勁啊。

眼見著自己幾乎成為眾矢之的，虞笙連忙澄清：“不是，我和雪——呃，孟老師，不熟……”

“不熟？”孟雪時眉頭輕挑。他眉毛濃密卻細長，加上高聳的眉弓，顯得幾分桀驁凶狠。

就連虞笙，和他四目相對時，也不免被他的眼神燙到，有些畏怯地向後退了一步。

而孟雪時卻突然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看著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虞笙早已大腦死機，整個人幾乎僵直地杵在那。在周圍人的低聲驚呼中，孟雪時一把撐在她身後的牆上，略微低下頭，垂下的長發掠過虞笙肩頭，隱隱發癢。

孟雪時湊近她的耳畔，小聲問到：“那麼這位學姐，你缺模特嗎？”

明明是土的要命的壁咚動作，偏偏虞笙就是不爭氣地心跳狂亂。她下意識躲閃著孟雪時的眼神，一邊伸手在他胸口推了推。

“那個，你要不要起來說話？”

孟雪時望著虞笙漸漸紅了的耳廓，也覺察到這個姿勢過於曖昧，他直起身，碾了碾指尖。

“你不是有我微信嗎，為什麼還要讓張京柏來傳話，你怕我不答應？”

拉開距離後，虞笙終於能喘氣了，狹小的空間內，都是他身上獨有的冷杉氣息。

她沒有直接回答孟雪時，隻說：“他說你不願意做模特。”

“確實也沒有再當模特的想法。”孟雪時實話實說，“但是。”他拐了個彎，“如果你需要模特，就來找我吧。”

虞笙猛然抬頭，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虞笙愣愣地問，然而剛問出口，她又害怕知道答案，她怕他回答隻是因為她是張京柏的女朋友。於是她立刻說道：“可是我未必能入選……”

孟雪時望著她，偏了偏頭，隨著他的動作，原本被他遮擋住的陽光被放了一束出來，直直照射在虞笙的眉眼上，他這才注意到，虞笙今天也沒戴眼鏡，棕色的瞳孔在陽光照耀下被染成了金色，她的眼型也很好看，以往都被厚重的眼鏡遮住，才發現她的眼睛是眼尾上挑的丹鳳眼，很有古典韻味，加上她今天沒有紮頭發，黑色長發自然地披散開來，婉約而柔靜。

孟雪時看了一會，才猛然移開眼神，隨即朝邊上肖芃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同學不是說你是專業第一？一定可以入選的吧。而且就算這一場不行，下一場我也可以做你的模特。”

看著虞笙一副少見的呆愣模樣，孟雪時無端就生出幾分想要捉弄她的心思。

“不過也不是免費的。”

不是免費？

虞笙眉頭一緊，下意識就接茬：“你的出場費我給不起。”

孟雪時輕扯了下嘴角，笑道：“三食堂的一頓飯你請不起？學姐你好窮啊。”

“呃，三食堂？”

“是啊，三食堂不是最好吃的嗎？每天排的隊伍都好長，今天下午就拜托學姐先去占位啦。”

“哦，哦……”

虞笙愣愣點頭，看著她這一副呆樣，孟雪時甚至懷疑她壓根沒聽清，可眼下周圍人太多，加上他下節還有課，於是他用手機敲了敲虞笙的腦袋。

“我還是給你發微信吧，先走了。”說完，他快步離開了走廊，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有幾位不死心的學姐追了上去，孟雪時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逃也似的離開。

人都走了一會了，虞笙這才回神。

邊上的肖芃芃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想起虞笙的正牌男友張京柏，不免一臉擔憂地湊過來：“笙笙，老實說，孟男神到底和你什麼關係啊？”

“他是……”

我男朋友的弟弟……

剛剛的旖旎氛圍瞬間化作冷冽的冰淩向她刺來。

虞笙望著孟雪時離開的方向，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地說出真相。

“我男朋友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