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房中,赤著上半身的蕭峰麵對床尾盤膝而坐,坦蕩蕩地將左側亮給阿朱。阿朱不禁有些惶恐,剛被蕭峰帶回房中,他立時就取出了藥箱放到桌上,然後便直接去脫上衣,嚇得自己在他脫衣的一刻連忙閉上雙眼。
偷偷睜開一道眼縫,隻見側坐在床上的蕭峰,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哼,也罷,畢竟自己說要幫他治傷,於是把心一橫,阿朱拿起藥箱坐在他身後。
若是此刻蕭峰回頭去看,便會看見一個嬌怯怯地,滿麵通紅的阿朱。“我居然坐在他的床上。”阿朱心中忸怩道:“而且……而且他脫去了上衣!”
蕭峰哪知阿朱此刻千回百轉的心思,見她許久未動,微微側頭問道:“怎麼了?”
見他有轉過頭來的意思,阿朱連忙雙手前伸,扶住他的腦袋,將他轉正後方道:“沒事,沒事。”心裡默默加上一句:“哼,以前服侍公子時也不是沒見過男子後背啊。”說罷便拿起剪刀,開始去剪他那已經裂開的紗布。
隨著舊紗布被剪碎拂去,蕭峰後背已然毫無阻擋地呈現在阿朱眼前。與慕容公子那潤白緊致的美感不同,眼前這男子的後背黝黑粗糙、肌肉虯結,委實說不上有多好看,卻透著一股堅定穩實之感,仿若能抵禦一切風霜苦楚。
阿朱開始清理蕭峰後背的創口,這傷畢竟是貫穿傷,此刻被撕裂開來後,情狀甚是凶惡。阿朱並未生出任何嫌棄害怕之感,隻靜靜地為他擦洗傷口,一邊處理一邊放眼看去。蕭峰的背上大大小小地傷口不計其數,有的僅留下淺淺一道印痕,有的卻兀自猙獰地盤在他的背上,寬且泛紅,似是不斷訴說著主人受到過的苦楚。阿朱心頭漾起一抹憐惜,手下也不禁更加輕柔了幾分。
處理完後背的傷口,便是正麵的傷口了,阿朱坐到蕭峰身前後才意識到不妙,這下不僅要麵對他的身體,還有他的眼神。為了打消自己這些亂八七糟的念頭,阿朱一邊控製住自己,努力目不斜視地去除理他身前的傷口,一邊開口打岔道:“你這紗布是二哥包的嗎?”
“不是,我自己包的。”蕭峰感受著她微顫的小手,強忍住心頭笑意。
“哼,真醜。”阿朱撇一撇嘴,忍不住繼續說道:“你那麼多傷口,都這般自己胡亂一紮嗎?”
“她在關心我!”蕭峰止不住地這般想著,嘴上開口答道:“嗯,我往日獨來獨往慣了,有傷就自己處理一下了。”
阿朱“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蕭峰見她不再接話,也就不再多說,隻默默注視著阿朱幫自己處理傷口。
傷口很快處理完畢,阿朱示意蕭峰抬起雙手,開始為他包紮。包紮須得在胸膛上繞幾道,纏繞間阿朱不免要從前側靠近蕭峰。雙手在他身後傳遞紗布時,阿朱頗為懊悔為何不從他身後進行包紮,現在這樣宛若從正麵抱著他一般。感受頭頂傳來的熾熱氣息,阿朱不禁臉上又是一紅,連忙低頭。可不低頭還好,一低頭阿朱格外清晰地看見蕭峰那健碩的胸肌與棱角分明的腹肌,還有一個青鬱鬱的狼頭隱藏在他毛茸茸的胸膛正中。阿朱臉上紅意登時彌漫到耳根,匆忙扯斷紗布紮好,便要離開。
蕭峰本來低頭凝視著她紅彤彤的臉頰,正自開心地渾不知所以,見她要走慌忙拉住她的手腕,恍惚間就吐出一句:“以後你都幫我處理傷口,好麼?”
阿朱被他一抓之下,隻覺得好似有一道熱流順著他的掌心傳來,仿若將自己點了穴一般讓自己無法再動。聽到他這麼說,知他是想讓自己一直陪著他,哪敢回答,用力一扭甩脫他手掌後回了一句:“你還想受多少傷!”就轉身捂著臉跑出了蕭峰房中。
出房之時,正看見虛竹、段譽二人抱著酒壇站在門口正欲敲門,兩人一看是阿朱從房中出來後,忙分彆往兩側一立給阿朱讓出道來。阿朱開門一見兩人,不知給他們聽去了什麼,更是羞憤不已,加速衝出屋去。
見二人呆愣原地,蕭峰從床上起身坐到桌前,招呼兩人也來坐下。
“大哥,這就成啦?”段譽坐下後滿是驚訝地看著蕭峰。
蕭峰見到酒哪裡忍得住,從虛竹懷中抱過酒壇,直接倒了一碗拿在手中說道:“沒有,隻是換個藥。”
虛竹、段譽二人正驚訝間,忽見阿朱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站在門口嬌叱道:“那麼重的傷,喝什麼酒!”
“不喝不喝!”蕭峰忙扔下酒碗,再一把將酒壇塞回虛竹懷裡,那模樣甚是乖覺。聽到蕭峰如此說,生怕他繼續說出什麼來的阿朱哪敢逗留,跺了跺腳轉身又跑走了,走之前還關上了房門,意欲阻住蕭峰的回聲。
“大哥,大嫂走了。”段譽將酒碗推回蕭峰身前,打趣道。
“我們取消婚約了。”蕭峰將斟滿的酒碗推給段譽,又給虛竹斟滿,給自己卻是斟了一碗茶。
虛竹雙眼瞪得賊大,今晚之事給他帶來無比巨大地衝擊,指指房門訥訥道:“這叫沒成,這叫取消婚約?”
“嗯,她說重新開始,從朋友做起。”說著看向段譽,求教之意不言而喻。
段譽倒是“噗嗤”一笑,端起酒碗跟虛竹碰了一下,嘚嘚瑟瑟地在蕭峰麵前晃了晃酒碗,開心地看到他直饞得吞了吞唾液後,才悠悠地喝了一口,道:“喲,看來我這聲大嫂可是叫得早了。”
蕭峰撓了撓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意思了一下後說道:“你可彆像阿紫學,再嚇到她,以為我胡亂占她便宜不理我了可怎麼辦。”
虛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所以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呢?”
“沒成。”
“成了!”
蕭峰和段譽同時開口答道,唬得虛竹又是一愣,心道:“成就是成了,沒成就是沒成,怎麼還繞了起來。這若是我跟我的夢姑重逢,那我一定開心地告訴所有人我們成了!夢姑,嘿,我的夢姑”想到夢姑心下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憂,暗道:“可真不知此生是否仍有機會跟夢姑重逢,就如大哥跟阿朱姑娘這般。”
“大哥,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呢。”虛竹看著蕭峰,忍不住說出口。
蕭峰疑惑道:“啊,有嗎?”心裡想的卻是:“我哪裡變了?是不是要先變回去,我的阿朱才會重新喜歡我?”
段譽當然知道蕭峰意思,也不搭話,隻慢慢飲酒看著兩位哥哥敘話。
虛竹說道:“就是感覺罷,少室山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到是沒看出多少。結束後頭出發兩天,大哥隻要一個人時,就會顯得很難過,哪怕我們跟你說什麼都是淡淡地,哪怕喝酒時也是總有悲傷蕭索之感。直到這幾天阿朱姑娘出現,大哥仿佛就是重新活過來一般,做什麼都很開心,所以……”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所以什麼?”蕭峰追問道。
虛竹繼續說道:“所以既然這般喜歡阿朱姑娘,為什麼不直接提親呐,段老伯不會不答應罷!”
“噗”的一下,段譽沒有忍住,一口酒噴在了地上,轉頭卻見到蕭峰一拍大腿坐直身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道:“你可彆先去啊大哥!”
“啊?為什麼啊?”蕭峰不解道。
“你想想,”段譽眼見這兩位哥哥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聽,忙苦口婆心地勸解道:“阿朱妹妹對她爹爹本就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而且也剛跟你說準備重新開始,你卻去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逼迫於她,她能開心嗎?就算能嫁給你,她會是全心全意的嗎?這是你要的嗎?”
在段譽的連環追問下,蕭峰也是明白過來。虛竹卻聽得卻是似懂非懂,繼續言道:
“但是大哥,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來之前我跟餘婆問了一下,阿朱姑娘的記憶,是當年姥姥不希望她傷好後依舊為情所困,而特意封住的。”看看蕭峰逐漸皺起的眉頭,虛竹心知大哥對誤傷阿朱一事仍是頗為懊悔,繼續道:“所以,她的記憶隻需有內力深厚之人為她打通幾處經脈就會恢複,還挺簡單的。”聽到這裡,蕭峰不由得心中一震,眼中精光明滅不定,並未即刻出聲應和。
虛竹奇道:“大哥,這不是好事嗎?為何還要糾結,恢複記憶後你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呀。”
猶豫半響,蕭峰作勢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後歎道:“算了,痛苦的記憶我一人記得就好,她開開心心地就行,就算她永不恢複記憶,我也有信心重新與她立下婚約。”頓了頓又道:“或者,待有機會讓她自己決定吧,但無論她如何選擇,我都尊重她的決定!”說道最後坐直脊背,一股豪氣油然而生。
段譽在旁觀瞧,知道蕭峰這顆心,已是由生至死又向死而生了一遭,此刻的蕭峰才真正是再不被當年誤傷阿朱之事所桎梏,能夠全心全意投入當下,努力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