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陸家庭院仿的是典型江南庭院的風格,因勢隨形,鑿池堆山,蒔花栽林。
一名穿著旗袍,披著白絨氅衣的美婦就坐在庭院中間的涼椅上,旁邊是拙樸的實木桌,上麵是一盞熱茶。
顯然是大雪過後,用人剛剛打掃出來的,講究的就是一個意境。
那美婦閉著眼,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隻是不時眯起眼朝門那邊看去,暴露了她躁動不安的心。
陸生推門進去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美婦聽到聲響立馬睜開眼睛探起身,在看清來人後又坐了回去,麵上毫不掩飾失望。
陸生見怪不怪,隻在路過她身邊彎了彎腰問好。
女人開口道:“聽說,你拒絕了陳家的小侄女”
陸生停下腳步:“如你所願”
陸家夫人喬兮無所謂道:“這算不上我的願望,你知道的,誰希望自家的兒媳婦沒過門時,就掘夫家的祖墳”
“徐幼靈的生母,究竟為何而死,”
“彆問我,我不清楚,其實最清楚的應該是她那個舅舅,可惜他不肯說罷了”
喬兮偏頭優雅的執起杯子小泯了口茶:“你畢竟也是我的兒子,隻要你不處處和地下城作對,斷我們的財路,沒人會去對你的心上人動手”
陸生隻覺可笑。
他和地下城作對,地下城會拿他的軟肋徐幼靈作要挾,可他不和地下城作對,徐幼靈終有一天會探知到地下城就是陸家的,她一樣會厭棄他
怎麼走都是錯的。
冰雪尚未消融,地上多了一串腳印,喬兮聽著腳步聲漸遠,喚傭人從彆處倒些雪來覆蓋住腳印。
庭院重新恢複了最初的美感。
門再次被推開,來人雖是柔美女相,偏精致一掛的,卻好一副寬肩窄腰,毫不喪失男性的荷爾蒙氣息。
她的小寵物來了。
喬兮麵上滿是小女人的柔情。她保養得宜,歲月不敗美人,完全看不出她已經四十出頭。
倪哲穿過庭院,單膝跪在雪地,攔腰將喬兮抱起,附在她耳側:“夫人今天好美”
初雪,庭院,新茶,情人,一切都符合喬兮對向往生活的標準。
喬兮手臂環上倪哲的脖頸,眉梢自成風情,在他嘴角印下一枚香吻,蹭了蹭他的臉
“你最近來的少了”
倪哲下巴抵在喬兮的發頂:“我的錯”
他攏了攏風衣,將喬兮罩住:“外麵太冷了,我們進屋”
“進屋,乾什麼呢”
倪哲自喉嚨傳出低聲的笑:“夫人乾什麼都行”
喬兮手指無骨似軟綿綿的戳著倪哲的胸膛
“我聽說,你背著我接了個單子,對象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倪哲脊背一僵,身體的變化被喬兮感知的一清二楚,她伸手堵住了倪哲正欲解釋的嘴
她的眼裡仍然滿是情意,往裡望去卻是和陸生如出一轍的冷“我知道,你想要那塊地,我給你就是了”
她隔著那根手指遞上一枚吻
“我隻要你,乖乖聽話”
縱情儘興之後,倪哲退出房間,去了一間獨立的浴室,照例洗了一個小時的澡。
手下來電
“倪哥,抓到了,您要親自來嗎”
倪哲斂下眼眸,霧氣蒸騰間,看清了胸前的抓痕。
喬兮是默許他參與這場爭鬥的,畢竟他也算代表喬兮一派和陸世成合作,隻不過是女人的占有欲作祟,看不得他和年輕貌美的女孩有太多牽連。
“我不露麵”
“那我們?”
倪哲略微思考,想到了一個再適合不過的人
“徐幼靈十三歲那年,是不是遇到過一個男人”
那人已經被地下城收編了
“我明白了”
倪哲掛斷電話,仰麵躺在浴缸上,喉結滾動。
林家,程家如今亂成一團,想來就是他們三人發現了徐幼靈出事,也必然分身乏術,至於陸生那個性格,剛被陸世成和喬兮刺激,又親手推開自己喜歡的人,怕是要待在家中好些時間,免得病情反複。
隻剩最後一個人了,陳林。
倪哲從浴缸起身,穿上浴袍,直接打開窗戶,任由冷風吹散熱意。
這個冬天過去,等來春與夏,四年一批的“貨運”就要開始了,如果他成功拿下徐幼靈一單,勢必要在地下城更有話語權,屆時擺脫喬兮的桎梏,恢複自由指日可待。
為了自由,滿手罪孽又如何?
徐幼靈自昏睡中醒來,第一感覺就是滿嘴的鐵鏽味,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令人悶的慌。
記憶還停留在她和陸生分彆後,一人騎著摩托在城市中遊移,直到手被凍麻了才停下來。
也就是她減慢速度之時,後麵衝出一輛小轎車突然變道,衝上人行道,將她撞翻在地。
可現在,她在哪?
徐幼靈慢慢睜開眼,一隻碩大的狼頭就這樣衝進她的視野。
狼頭被掛在牆壁上,它瞪著一雙眼睛,嘴巴張的巨大,這麼強大的動物,臨死之前居然呈現出極為恐懼的情態。
徐幼靈被嚇出一身冷汗,意識徹底回籠
“嘶”
徐幼靈本來是躺著的,正想挪動,才發現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手臂上也是。
她湊近一聞,是刺鼻的酒精味。
她是被撞倒的,有這些傷口不奇怪,可這處理手法實在是潦草,她也被精心照顧了四年,如今確實是不習慣。
徐幼靈環顧四周。這是間極為黑暗的小屋,沒有窗戶,除了牆壁上的狼頭之上,用著一盞小燈照著,什麼陳設都沒有。
她剛想站起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驚愕地往下看,腳腕上居然是鐐銬!
聲音引起了外麵的人注意,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陽光短暫地掠過,又重歸於黑暗
“看看我們迷人的徐小姐,怎麼行此大禮?是在給我賀歲,帶來新年祝福的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來人麵容清秀,可笑容卻是與之截然相反,不必湊近,仿佛就能嗅見那股吐出的惡臭。
“你?”
徐幼靈撐起一邊腿,抬頭看他,這張臉,好熟悉。
男人手指下滑,點了點自己的腰帶
“四年未見,徐小姐如今長得,越發美麗了”
是他!四年前扮作警察把她拖進小巷子的那個男人!原以為當年他就算沒死,也該被陸生扭送去警察局,他竟然依然逍遙法外?
那他綁架她,意欲何為?
徐幼靈退了一步,威脅道:“你敢動我?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背後是陳家和周老”
男人仰麵大笑,自身後居然抽出手臂一般粗的皮鞭,對著徐幼靈就抽了過去
徐幼靈躲閃不及,抬手去擋,手臂赫然出現一道血痕!
男人陰森森的目光中隱藏著難以名狀的悲憫:“四年前你還會拿石頭砸我,我是愛極了你那副明知難逃脫還倔強反抗的模樣,可如今你開口,卻是拿你現在的身份壓我,”
男人逼近,一腳踹在了徐幼靈的肩膀上。
徐幼靈仰麵倒地,頭部傳來撞擊聲,她猛咳幾聲,側過身來,有殷紅的血沾在嘴角。
男人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徑直上前,手中的鞭子環在她的脖頸,逼迫她抬起頭,貼近她的耳側
“你這樣,我可太不喜歡了,是被愛腐蝕了嗎?你怎麼能相信那些人呢?人啊,是要靠自己的,沒人靠得住的,不是嗎?”
徐幼靈斜過眼瞧他,冷笑,猛地拿頭撞了過去,男人沒料到這出,一邊臉生疼,手上一鬆,整個人也往旁邊栽去。
徐幼靈擺脫鞭子的束縛,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男人揉了揉臉,舌頭頂住下頜,嗤笑一聲:“這才對味,你本來也就不是乖的,不是嗎?”
徐幼靈雖狼狽,卻不見絲毫恐懼:“我說了,你敢動我試試!”
三年孤兒院,讓她堅信世上隻有她自己靠得住,但四年被嗬護著長大,她卻更加相信,她的背後永遠會有愛她的人在為她撐腰。
愛是盔甲,亦是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