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幾日,陳林都居家辦公,為了好好照顧徐幼靈,也避免小姑娘心思敏感又跑到外麵回不了家,直到公司事務越積越多,逼不得已要回公司,他這才不情不願地著手把徐幼靈帶到了臨溪中學。
這裡是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眾多高官富賈都會以各種渠道把自己的孩子送過來,不僅是因為資源優勢,也有以孩子為契來擴大交際圈的目的。
陳林顯然沒有後者的想法
坐在車上,陳林再三叮囑道
“靈靈,這個學校是好,但也隻是堪堪配的上你,舅舅不需要你去委屈求全適應這裡的生活,隻要不舒服我們就換地方,我們來這主要是為了生前教導你媽媽的一位老師,我相信你媽媽肯定也希望你能在她手下得到更加優秀的指導”
“靈靈,你隻需要討好你自己,彆的都有舅舅”
徐幼靈眉眼彎彎道
“謝謝舅舅”
陳林眼瞅著女孩笑裔如花,不覺眼裡發澀,轉過頭去
被愛會長出血肉,幸甚至哉,他的小玫瑰已經在嘗試朝他綻放了
徐幼靈被陳林帶著來到校園最裡麵,有一處兩層的小閣樓隔絕了校園的嘈雜,偏安一隅
房子是磚紅色的,一麵圍牆上爬滿了藤曼,靠著的有一處小花園,裡麵的花開得正嬌豔,像是童話故事裡少年主角們的秘密基地。
徐幼靈進了屋,裡麵卻已經有了人在。
是一個和她約莫同歲的女孩,綠色的荷葉裙,皮膚很白,身材纖細,標準的鵝蛋臉,下巴尖尖的,丹鳳眼稍斂,周身自帶冷清,尤其看人時,讓人立馬想到古早小說裡對霸道總裁的描寫,三分薄涼,七分漫不經心。
聽聞人來了,她也絲毫沒有轉移注意力,一雙妙手在黑白琴鍵上跳躍,視覺上就已是極致的享受,更不用說那被被賦予生命的音符,那是聽覺的盛宴。
一曲畢,那個女孩站起身,朝旁邊坐著的人鞠了一躬
“老師,我彈完了”
徐幼靈這才把視線移到被喚作老師的人身上,沒想到那人也在看她。
這是個鬢角花白的老奶奶,說是奶奶又不太合適,她的背部挺直,儀態極好,隻是從現在看就能遙想到她年輕時的身材是可以媲美一流模特的。
她這時雙手正交疊於腿上,戴著一副金絲眼睛,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徐幼靈。
這樣的目光過於直白,林清沐也回過頭認真打量起徐幼靈
徐幼靈是無需雕飾,浮於表麵直觀的美,極其明豔的長相,那淺棕色的瞳孔過於讓人印象深刻了。
就是,缺了一點生氣
陳林率先開口道
“周老,這是我姐姐的孩子,徐幼靈”
雖然得到了心中預想到的答案,周老心神還是驟然一顫,看向徐幼靈的目光也從審視變得複雜
是宋玲的孩子啊,當年倔強的女孩居然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轉頭對林清沐說:“彈得不錯,你先回去吧”
林清沐沒動,小姑娘的眼神中有著難掩的落寞,語氣裡卻隱隱透露著倔強
“老師,你沒有在聽”
周老這時才堪堪把動蕩的心平複,有些歉意說道:“是老師的問題,今天見到故人之子,心中有些激動”
故人之子……
林清沐想了想,神色灰暗下來:“是宋老師的女兒對嗎,這就是老師一直想收徒的人對嗎”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坦率地將自己的不甘心擺在明麵上:”周老,我求學已久,一直想成為您真正的學生,雖然您之前表明除了宋老師的女兒不會再收徒,但是我不理解也不接受”
“除非“
林清沐定定地看向徐幼靈
“她證明,她比我強,比我更有這個資格“
周老有些為難,林清沐的天賦和努力她是看在眼裡的,她本就不是什麼墨守成規的人,有好苗子怎麼可能輕易放棄,當初那番話也隻是給女孩一點壓力,現在本就是打算把兩人一起收下。
這就是林清沐最大的問題了,小姑娘好強。
陳林皺起眉毛,立馬不樂意了:“靈靈有三年的時間都在孤兒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到鋼琴了,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周老……
本來也沒準備讓兩個孩子比較,這整的她還挺自戀,把自己捧成個香餑餑供人爭搶。
她剛要開口
徐幼靈緊接著就說道:“我來試試“
周老嘴角一抽,鼻子裡冒出一聲輕微的哼音,索性靠在椅子上不說話了。
得得得,一個比一個能,搶吧搶吧,價高者得!
徐幼靈手指碰上琴鍵,陌生而又熟悉的觸感。
她閉起眼,好像,媽媽還在,她說
我的靈靈是世界最好最好的寶貝,她永遠積極向上,自信勇敢,我的寶貝啊,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也願意像媽媽一樣,好好守護這份美好。
配得上,也對得起
那音樂聲溢滿整個房間,所有人俱是心神一顫,彈奏鋼琴的女孩似乎在這一刻一點點將隱藏的光芒顯露出來,那些不為人知的,如未經雕琢的璞玉,霎那耀眼奪目。
周老頓時紅了眼眶,若乾年前那個衣著樸素的女孩,在一群富家子弟中不曾失色半分,恰如破霜雪梅,亭亭綠竹。
彼時所有人都對她說
你一個山溝溝裡出來的女孩,奮鬥一生的終點也隻是彆人的起點罷了,何須如此拚命
而她是那麼不卑不亢,自信卻不張揚,淡淡地說了至今讓她難以忘懷的一句
“老天給我比彆人更低的起點,那我就用一生奮鬥出一個絕地反擊的故事,哪怕結果不儘如人意,至少我無愧於心”
隻是老天厚愛,卻又薄待
在這怔神的片刻,徐幼靈一曲結束了,陳林還呆愣著久久沒有回神,隻是喃喃了一句
“姐
驟然一股滾燙的血液直衝頭頂,陳林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做了一個多麼正確的決定,這個決定,叫做延續。
他意識到失態後很快調整過來,語氣中不乏驕傲地說道
“周老,靈靈三年沒有碰過琴了,這才彈得有些生疏”
周老輕笑道:“行了,知道你心裡偷著樂呢”
徐幼靈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這首曲子是母親在去世前教她的最後一首,因此她的印象格外深刻,多少次午夜輾轉難眠時就臆想著正在彈奏這首曲子。
她站了起來,也是朝周老鞠了一躬。
周老言笑晏晏道:“果然繼承了你母親的衣缽,老師跟你介紹一下自己,我姓周,曾是你母親的老師,以後就跟著我學習可以嗎?”
徐幼靈聽母親提過這位老師,是音樂界當之無愧的泰鬥級人物,在她手下人才輩出,而她本人不慕名利,帶領手下學生所創作的音樂多是為不同人,不同事,不同社會現實發聲,因此享有盛譽。
徐幼靈當即跪了下去,周老嚇得立馬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卻被陳林按了下去
“周老,這也是孩子的心意”
徐幼靈動作規範,態度恭敬,神色端正:“學生徐幼靈,得此師長,懷欽佩之意,願揚思學進取之風,不墮老師教誨”
很久以前,母親就教過她這些,彼時她尚且不知道此為何意,如今明白了。
說完她磕頭三下,最後一下剛結束就被周老急急饞了起來
“跟你那個死心眼的媽一樣,儘整這些虛禮,你願意跟著我學就是對我這個老太婆最大的承認了”
徐幼靈的手被握在老人寬闊的掌心,暖意順著爬進了心裡,她看向老人,老人也在看她,像是透過她看向那個她曾最引以為傲的學生。
周老轉過頭又看向另一邊的林清沐,驕傲的女孩低下了頭,這或許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謂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她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有些許心疼,畢竟也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學生。
她朝林清沐招了招手,喚她過來
“怎麼,傷心了?”
林清沐沒動,隻是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看向徐幼靈,眼底發著紅,聲音還是清冷又倔強的:“你很厲害,我甘拜下風”
徐幼靈回視,毫不避諱道:“我隻會這一首”,說完她聳了聳肩,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再讓我彈,我就彈不出了,會的都考完了”
林清沐一時有些發怔,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從這個女孩彈完曲子後,好像莫名被注入了一種
生氣
周老眼見著,不由得輕笑道:“難得啊,小沐還會認輸”
林清沐彆過頭,耳根子發紅
周老佯裝發怒道:“看來我是把你慣壞了,這都是現成的拜師模板,你也不知道學一學”
林清沐立馬回了頭,眼中一瞬間光芒大亮,急忙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周老光聽著就心疼的不行,急忙把人扶了起來
“頭都磕紅了,小姑娘家家都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的臉蛋”
素來麵冷的小姑娘現在一個勁地傻笑
周老無可奈何地揪了一下她的臉蛋:“沒出息樣,你跟我學的時間長,以後就是師姐了,多帶帶靈靈”
徐幼靈聞聲朝林清沐伸出手,笑容燦爛
“師姐,以後多多指教”
林清沐悄悄擦了下手心的汗,而後握住她的手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