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城內,年關將至,雪飄下來蓋住了街道,家家戶戶門前掛上了大紅燈籠。有小販挑著扁擔打長街過,路上吆喝著“賣棗糕咯!熱騰騰又香又甜的棗糕!”
人家戶都出來掃雪,看見小販便喊了一聲:“嘿!棗糕!過來些。”
小販笑容滿麵:“得嘞!客官們,我這棗糕可口得緊,今日隻剩下這些,趕著回家過年,便宜賣。”
正當一堆人圍著棗糕笑鬨時,一陣驚呼打破了這平和的氛圍。
“邊關急報,閒人退避!!”
來人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鐵甲手握長戟,那馬奔馳而過,百姓隻慌忙閃避,等到絕塵而去。
有人驚呼:“與北邊蠻族的仗還未打完?”
那小販說道:“客官你們有所不知,我有相識去北邊進些布匹,說那北邊到冬日寸草不生,牛羊都將餓死,蠻子急了,竟發了瘋似的打我們。”
“不是有遠征大帥駐守北境,怎的這回如此厲害?”
“哎...大帥年老,畢竟比不得昔日...”
又過幾日,傳出消息,京州援兵十萬,由遠征大帥之子帶領前往北境。
轉眼已至除夕,邊關的戰火絲毫未曾影響到京州的繁華,長街燈火通明,炮仗聲不絕耳,夜晚的江上停泊了許多船舫,美妙琴聲絲絲悠揚,是世家貴族子弟同京州美貌的舞娘其間在飲酒作樂。
一陣刀劍相撞的聲音突如其來,在溫柔鄉的畫布上劃了一道裂痕。
江上傳來一陣陣恐懼的驚呼,歡呼與煙火聲太大,掩蓋了這格格不入的叫喊,人們沉浸在紙醉金迷的安樂中,未曾發現異樣。
直到王宮方向燃起熊熊大火,鐵騎湧入城中的聲音驚醒了這場盛大的除夕之夜。
一刹那的安靜過後是極度的恐慌,百姓慌亂逃竄,叫喊著:“蠻子打進來了!快跑啊!”
於是四下擁擠逃跑,卻又不知道往哪兒去,隻能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竄,一時間十分混亂。
有稍微清醒些的人看見那些士兵鎧甲上的標誌,瞪大雙眼:“不!這不是北蠻,是南樞侯的軍隊!”
帝宮中。
人人都知曉南樞侯打進了帝都城,宮女仆人們都四下驚慌逃亡,將宮殿中能帶走的錢財珍寶儘數搶空。誰都知曉城門守不住後王室的結局,無人想當這場宮變的陪葬品。
奉明帝在殿中被南樞侯所殺的消息傳來,傳到了中宮殿,王後安靜地坐在殿中央,她麵容精致,雍容華貴,此時像一尊冷眼看人世的神女像,看著眾人爭搶與奔逃。
外麵充斥著刀光劍影和不斷的叫喊,紛紛揚揚的雪落下,似一幅人間淒清的畫。
有心腹侍女慌忙跑來,懷裡抱著剛出生將滿三個月的皇子公主,著急道:“王後,快逃吧,帶著您的一雙兒女逃,叛軍將到了。”
王後原本一動不動,聽到自己的一雙兒女,突然像活了一般從麻木中醒過來,眼眶含淚撫摸著一雙龍鳳胎的臉龐。
“本宮不走,阿木若,你帶著皇子和公主離開,走得遠遠的,南樞侯狼子野心,要將我們一家趕儘殺絕,決不能讓他找到你們。”
聽著刀劍聲越來越近,王後起身打開書架後通往宮外的密道,使勁推了一把侍女,決絕道:“快走!”
阿木若知道,王後這是下定了決心,要留下來獨自麵對南樞侯。
她與奉明帝相愛一生,奉明帝已死,她又怎會獨活?
王後按下關閉通道的開關,石門緩緩關閉,阿木若幾欲痛哭,隻能強忍著,她看到王後緩緩地說了一句無聲的話:“永遠彆回來。”
通道關閉的最後一瞬,她看到南樞侯踏進了殿中。
光完全消失,阿木若堅定了下心思,抱著兩個繈褓中的孩子順著通道往外跑。
王後冷冷著看著南樞侯,嘲諷道:“名不正,言不順,搶到了又如何?”
南樞侯著了黑色長衫,已近四十看著竟如同而立之年,加之麵容白皙帶著笑意,不清楚的還以為這是哪個提筆執畫的文臣肱骨。
他將長劍抽出,放在了王後的脖子上:“本王不在乎名正言順這種東西,搶到了就作數。”
“再者,你怎知名不正言不順?”南樞侯拂袖笑道,“本王會向天下昭告,奉明帝當年因執意立北境蠻荒送來的女子為後,椒房專寵,妖媚惑君,引得朝野上下動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更是與北境裡應外合,誅殺帝王,妄圖顛覆朝堂,動我河山,此刻,我若出兵平息邊境之亂,將妖後鏟除,而後登基,你說,是不是名正,言也順?”
王後手腳冰涼,眼中滿是憤恨:“是你勾結了北境此時出兵?”
南樞侯突然大笑起來:“王後,那可是你的娘家,都是一家人,怎能用勾結二字?”
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局:“你給了北境什麼作為條件?”
南樞侯道:“這可不能告訴你,如若告訴你,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王後冷笑:“那幫老家夥如今怎的一聲不吭,不是天天都喊著忠君愛國?”
他又道:“自然不會,他們的嫡子妻妾性命皆在本王手中。”
王後點點頭:“我的問題都問完了,你可以動手了。”
“不急,”南樞侯將劍從她脖頸處取下,“本王既與北境有所交易,自然會放你一馬,隻是你此生都不得出宮門一步。現在的問題是...”
他眼神倏而銳利:“你所生那兩個孩子呢?”
王後也不甘示弱,狠狠盯著他一字一句:“你永遠也彆想找到他們。”
說完,她從身後取出已經點燃的火折子,往門口一拋,瞬間整個宮殿都燃起大火。
原來她早已在每個角落都灑滿了油,南樞侯大驚,想往外跑,王後一把抓住他,南樞侯又驚又怒,持劍一下刺穿了她的胸膛,狠狠踹開。
他怒罵:“瘋女人!去跟你那傻郎君相會吧!”
王後倒在地上,火光在她的眼中跳躍,卻帶了絲笑意,少女時遠赴千裡,深入帝宮,獨得恩寵,她這一刻隻慶幸能去追趕相愛之人。
南樞侯跑了出來,衣服有些被熏臟,他咳了兩聲,麵前的中宮殿火焰肆虐,夜裡照亮了半邊天,旁邊的護衛急忙趕來,南樞侯冷冷道:“派人去找奉明帝那兩個剛出生的孩子,全京封鎖。”
阿木若抱著兩個孩子從通道裡出來後,卻陷入了迷茫。
這通道直通京州郊外,倒是避免了城中的戰火。阿木若還不知道,此時全城封鎖,大量南樞侯的鷹犬爪牙在挨家搜尋兩個遺孤的蹤跡。
阿木若背上背了一個,懷中還抱著一個,許是餓了,懷中的妹妹突然大哭起來。孩子的身上還掛了塊精巧的赤玉,上邊刻了隻涅槃鳳凰,是奉明帝親手所掛。
阿木若連忙輕拍她的背,慢慢哄著,將手指割破喂了些血在她口中吮吸,過了一會兒漸漸安靜了下來。
夜晚已至,荒山野嶺,回京已是狼潭虎穴,何人可依?何處可去?
有蟲子在叢間此起彼伏地叫,阿木若的思緒像秋千一般蕩來蕩去,突然福至心靈。
遠征大帥。
大帥一生忠於家國,且掌北方軍權,他定有能力保住這兩個皇室遺孤。
可北境距此千裡之遠,又如何去呢?
次年元月,南樞侯登基,號睿昭帝,將先帝以國禮葬,昭告天下先帝被王後與其母族北疆聯合所殺,而後王後畏罪自戕,念在與先帝多年服侍情誼,給予薄葬,王室一對雙生子因年幼喪母,身體羸弱,死於宮中。
同年,遠征大帥拒絕稱臣,占據北地自成一派,手握重兵,與南方睿昭帝呈分庭抗禮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