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在醫院樓下等著他們,幫他們開了車門,兩人在後座落座,關上車門後,司機又迅速回到駕駛位。
“去麗豪飯店。”張冬立對司機報完目的地,轉過頭對周黎柔聲道:“爸爸帶你去見個人,看看他能不能讓你想起什麼。”
車輛駛出醫院,行駛在繁華大街上,連日的大雨把街道洗刷得乾乾淨淨。
周黎點頭,仿佛大病初愈,她現在仍有些虛弱乏力,正靠著側窗玻璃閉目養神,也懶得猜張冬立要帶她去見誰。
張琪狐朋狗友一大堆,周黎對他們都沒有興趣。
然而她錯了。
當他們進到這間金碧輝煌的飯店,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其中一間包房。
推開包房門,風格奢華的房內圓桌後,赫然坐著一位麵色冷淡,身影修長孤拔的年輕男人。
對方隻是白T恤運動褲的簡單打扮,卻能輕易地讓人挪不開眼。
是陸肖。
包房的燈光偏暖色調,陸肖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微涼的冷淡之感撲麵而來。
她第一次見陸肖對她露出這種眼神,冷漠中甚至透著一絲厭惡。
雖然知道他這個眼神是衝著張琪的而不是衝著周黎,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因為這個冷漠的眼神而感到不適。
她跟陸肖自幼相識,他們從小學、初中、高中都是校友,大學去了不同的城市讀書,畢業後又不約而同而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他們因有著共同的理想信念與擔當而越聊越投緣。
陸肖雖然冷淡寡言,總是透著清冷疏離的氣質,卻待她很好,會在她麵前露出彆人極少見到的笑容。
出事前一個晚上,陸肖還給她發了一條微信,說有話要跟她說,約她第二天下班見個麵。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赴約,就出了意外。
見自己的寶貝女兒看著陸肖直愣神,張冬立又忍不住一陣心酸難過。
女兒因為失憶對自己的老爸都這麼冷淡,然而看到陸肖,反應這麼大。
當初他的寶貝女兒就對這個陸肖一見傾心,如今看來,就算失憶了再見麵,他的女兒仍然會再次喜歡這個人。
不過也好,這個陸肖年輕有為,不到三十歲已經是市級刑偵大隊的副支隊了,又長得一表人才,他很樂意讓陸肖當他的女婿。
“陸警官,我女兒今天剛出院,帶她一起過來吃個飯,你不介意吧?”張冬立笑眯眯地說。
陸肖抿了抿唇,沒有理會張冬立這句話,也沒有再看周黎一眼。
張冬立領著周黎坐下後,陸肖就開門見山地說:“7月6日立江大橋那起車禍,另一個發生側滑的的司機。張董,你認識嗎?”
聽到陸肖在講她那起事故,周黎忍不住一愣。
車禍當事人在聽彆人聊起跟自己有關的車禍,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會把她跟那起車禍關聯上,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張冬立挑了挑眉,好笑道:“怎麼?陸警官,你們交警沒人了?要你一個刑偵大隊的副支隊去管交通事故?”
周黎心裡冷笑道,這是屬於交通事故還是刑偵事件,這老滑頭心知肚明。
陸肖沒有理會他的調侃,隻直直盯著他。
張冬立被他盯得心裡發毛,苦笑道:“陸警官,我怎麼會認識他?你先前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還找人去打聽了一下那個司機。我隻知道那個司機因為側滑撞到了橋麵的立柱,也在醫院昏迷了幾天,其他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司機所住樓道的監控顯示,出事前兩天,你的一個叫黃天力的手下曾進出過那棟樓,難道不是受了你的指意去找那個司機的?”
周黎在一旁無聊地摳著手指,實則在認真聽著他們的對話,並默默地記下了黃天力這個名字。
張冬立無奈道:“陸警官,我手下那麼多人,我哪裡記得過來他們的名字。再說,我們也是有嚴格上下班製度的,人家下班了想去哪去哪,我哪裡管得了這麼多?”
“陸警官,你不會是為了那個女記者插手這件事的吧?這事說起來我也很冤啊!我也不希望她出事啊。之前她來過幾次我們藥廠,我知道她家裡拮據,有個癱瘓的爸,我就給了她一包金條,她收了我的金條答應幫我們藥廠宣傳宣傳,讓我們上個頭版頭條的,現在出了這事,我還找不到人說理了。”張冬立又說。
聞言,陸肖和周黎同時一愣。
周黎不動聲色地盯著麵前的空杯子,陸肖強壓著怒意說:“你說,周黎收了你的金條?”
“唉!算了,一包金條而已,人都沒了,再說這個也沒有意義。要是我的金條能幫上那個女記者點什麼,也算是我做好事了。”張冬立一臉無所謂地說。
“張董,說話要講證據,我請你不要隨意造謠,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陸肖緊握拳頭,臉色鐵青地說。
張冬立嗤笑道:“行行行,我負我負,你們儘管去調查。”
周黎忍不住在心底泛起一陣惡寒。
當時,她手裡僅僅掌握著幾個病人的證詞,大部分病人發現藥效不好就及時換藥了,並沒造成多大損失,大家都怕惹麻煩,連一個願意實名舉報的人都沒有。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由不知名群眾提供的廢棄小屋的照片,這是張冬立曾經製造假藥的窩點之一。
這些證據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張冬立約她到一家咖啡館見麵,她想看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就應約了。
咖啡館有透明的落地大窗,現場已被他清場,除了兩個站在前台不敢靠近店員,現場再沒有任何人。
張冬立用紙袋提了一袋橘子放到桌麵,笑眯眯地說老家親戚種了些橘子,就摘了些過來給她嘗一下。
透過紙袋縫隙,她看到除了黃燦燦的橘子,還有幾根金條橫七豎八不規則地躺在橘子中間。
她當然沒有伸手去碰這個紙袋。
她也不指望這趟能從張冬立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兩人一番虛偽地你來我往之後,周黎臨走前,“禮貌”微笑道:“張董,好意我就心領了,但是我不愛吃橘子。”
張冬立笑眯眯地“好意”提醒道:“年輕人,做事不要太衝動了,不然後果很嚴重哦。”
這話讓周黎忍不住泛起一陣毛骨悚然,她雖有不祥預感,卻沒想到對方這麼狠絕。
服務員陸陸續續把菜端了上來,他們僅僅三個人,張冬立竟點了一桌肉菜。
還好,他還記得他的女兒大病初愈,可能胃口不是很好,服務員最後又端了一鍋清淡的芥菜瘦肉粥。
“琪琪,你要是胃口不好,可以喝點粥。”張冬立柔聲道。說完,他又熱情地招呼陸肖:“陸警官,彆客氣隨便吃,還想吃什麼就儘管點。”
昏迷了幾天幾乎都沒有進食,周黎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她也不客氣,直接舀了一小碗粥。
陸肖直接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自從接到周黎死訊,他幾天幾夜沒睡好覺,時常在半夜驚醒,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失眠加上過度疲勞,他這幾天做事都有些不經思考,憑著一股腦行事,衝動得像個毛頭小子。
比如他明知道他不可能從張冬立這老油條的嘴裡撬出點什麼,他還是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過來找他。
“哎哎哎!陸警官,你不是吧,這點麵子都不給?我女兒又年輕又好看,一起吃個飯都不行?”
陸肖站在包房門口聽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開門離開。
張冬立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皺了皺眉,一轉頭又是一副溫聲細語的嘴臉安慰道:“沒事的琪琪,以前有個女記者還想跟你搶陸肖,現在她已經不在了。以後爸爸會多製造你們兩個相處的機會,早晚有一天能幫你拿下他。”
周黎心裡一陣冷笑,表麵不動聲色淡淡地說:“不用了。”
她已經知道張冬立有多狠了,自然希望陸肖能離他們越遠越好,她不願看他涉險。
張冬立有些意外:“琪琪,爸爸看得出你還喜歡他的,怎麼就不用了?”
他女兒被他寵慣了,向來大大咧咧。看上了什麼就一定要拿到手。因此,雖然陸肖一直看不上她,周琪卻沒有停止過對他的窮追不舍。
而如今,他女兒居然說不要了?這還是他的琪琪嗎?就算失憶了,這性格變化也太大了。張冬立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道。
還是以前的琪琪好,以前他的女兒喜歡什麼看上了什麼就會直接跟他要,一點也不扭捏。
周黎知道張琪曾經對陸肖有多死皮賴臉,雖然她決定借著失憶崩掉張琪曾經驕橫霸道的大小姐人設,畢竟這種人設她實在適應不過來,但是崩得太徹底也不好,於是她補充道:“剛剛多看了他幾眼,隻是覺得有點眼熟,並不是多喜歡。”
張冬立一愣:“琪琪,你對他眼熟?也就是說,你對他還有點印象?”他還記得醫生說的,觸景生情有利於恢複記憶。
他女兒看起來對他這個父親都沒什麼印象了,但是卻能覺得陸肖眼熟。或許,讓她多跟陸肖接觸真的能讓她記起點什麼。
周黎不懂張冬立在盤算什麼,隻淡淡點了點頭:“嗯,是有點眼熟。”
“行行行,眼熟就好。”張冬立給她夾了一塊燒鵝,又說:“琪琪,你以前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會直接跟爸爸說的,可能你自己都不記得你這個性格了。但是沒關係,以後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就算你想要天生的星星,我也會琢磨著多買幾把梯子搭起來去給你摘星星。”
張冬立寵溺的話語讓周黎又忍不住一陣惡寒,但是她隻能淡淡地點頭。
滿桌子佳肴她卻吃不下多少,除了大病初愈沒什麼胃口,還有一個原因是,張冬立實在是讓她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