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郡主小跑過來,頭上珠釵隨之顫動,她粉麵含春微微喘息盯著程昭仔細看了又看,“程昭?你還可以嗎?”
丙字堂的幾名學子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畢竟幾人一同讀書了這麼些時日,也是有些感情的,再加上劉遜欺人太甚,嘴臉實在醜惡,眾人一時間有些同仇敵愾。
程昭道:“我沒事。”
孫慈道:“彆打了,我們認輸。”
“不。”程昭道,“因為我們會贏。”
謝管吟說,她便信。
場上丙字堂杜關良看到謝管吟的動作,立刻福至心靈,他下馬道:“小侯爺,你騎我這匹。”
若不是秦知遠,杜關良根本不會來打馬球,若能用這匹馬搏得謝小侯爺的青睞,那真是意外之喜了。
謝管吟翻身上馬,拱手道:“多謝。”
謝管吟目視前方:“我們上。”
他一句話就將眾人的情緒堆到定點,孫慈幾人戰欲瞬間被點燃,他們接過酒仰頭灌了幾口,“不行也得行!乾他!”
甲字堂的眾人都有些慌張了,隻有沈元榮仍保持著冷靜,他安慰道:“不必過分憂慮,我們儘可能防住他們即可。”
“直線擊球。”
直線擊球確實是最快的方法,但也最容易被搶球,雖有疑慮,但孫慈還是下意識聽從小侯爺所說。
沈元榮也愣怔住,而後瞬間反應過來,他心中大驚:“援助!”
小侯爺開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劉遜以武力壓著程昭打,那麼他便以絕對的武力碾碎他們。
但已經晚了。
劉遜幾人想去支援沈元榮,謝管吟一人一杆便將他們全都攔在了外圍,沒有援助,此時是沈元榮一個人孤軍深入。
他被包圍了。
這根本不是常規馬球的打法!
沈元榮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的處境,他想抽身卻已然被前後夾擊,無處可去。
他拚著魚死網破的精神,即便驚馬也執意揮杆,將丸球帶到空中,丸球愈飛愈遠,幾乎要飛到場外。
至少讓丙字堂的人也得不了分。
場外的士兵立刻枕戈待旦,握緊兵械嚴陣以待,防備著馬球驚到貴人。
突然,側翼衝出來一個輕盈敏捷的身影,她毫不猶豫,一把將馬球杆擲出去,馬球杆在空中旋轉著升騰,帶起一陣颯颯的風聲。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程昭擲出去的馬球杆竟不偏不倚擊中了空中的丸球!
台上眾人心中皆是一緊,目光如炬聚於那顆急速飛旋的丸球,風聲似乎都為之屏息,隻餘下心跳聲在耳邊急促地回響。
唯有程昭異常冷靜,她微微夾緊馬背,用力一提韁繩,那匹立刻感受到了她的意圖,向前衝刺。
與此同時她伸手向空中一抓,馬球杆便落回了她手中。
劉遜見此情形,不管不顧立刻調轉馬頭直奔丸球追了過去,但謝管吟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
劉遜想故技重施,將謝管吟踢下馬。
謝管吟卻直接借力騰空而起,讓劉遜撲了個空,劉遜心中大駭立刻回退。
但謝管吟早知劉遜會有此動作,他踏在劉遜胸腔上,足尖用力一點,身體在空中做了一個不可思議地翻轉,劉遜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後仰去。
而謝管吟腳尖卻準確無誤地將劉遜發間那朵花挑飛,花瓣顫動,舞在空中。
台上眾人看到這一幕再次驚歎,今年上巳節的馬球真的格外精彩扣人心弦,曆年來無人能出其右。
程昭眸光顫動,看向那朵隨風顫動的花。
謝管吟已然穩穩落回馬背上,那朵染血的花顫動著落到他的如墨的發間,他勒馬回眸粲然一笑,他問:“如何?”
天然氣蕩蕩,簪花少年郎!
仿佛被壓抑許久的熱烈一下子傾瀉而出,整個天地都嗡嗡回鳴,晃的程昭睜不開眼,卻又移不開眼,這才是盛京最熱烈的少年啊,簪花少年。
程昭心如擂鼓。
兩人的配合親密無間,那顆丸球在眾人的矚目中準確無誤地落入道球門之中。
場上突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而後滿堂喝彩!
一直垂眸不語的長公主抬眸看向場上那個引人注目的少年,她問:“謝管吟身旁那少年叫什麼名字?”
嘉安郡主見狀,搶在婢女之前笑著答道:“回稟母親,她名喚程昭,她很厲害。”
長公主微微頷首,目光在嘉安郡主身上停留了片刻,她挑眉:“怎麼?你與她相熟?”
嘉安郡主心中一緊,她立刻搖頭趕忙解釋道:“不不不,這是我們初次見麵。”
長公主撫著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珠串,神色莫測地望向恭敬侍立的婢女,婢女會意,立刻著手去查程昭的身份,尤其是程昭與郡主的關係。
隻有嘉安郡主還當自己掩飾得很好。
場上。
劉遜道:“程昭你彆太得意。”
“我們輕易便能贏你,為何不得意。”程昭仍笑,雙手叉腰看向謝管吟:“是不是呀小侯爺。”
程昭一副得意小人的模樣,謝管吟勾唇配合她:“那是自然。”
劉遜心中強壓的怒火被程昭的挑釁點燃,他怒視程昭,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沈元榮察覺到劉遜被點燃的心情,他瞬間明白這是程昭的激將法,上前提醒劉遜,“不要上當。”
見劉遜又差點上當,甲子堂眾人不耐地看向劉遜,這場勝利本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若不是劉遜也不會發展至此。
劉遜知道自己中計本就懊悔極了,現下眾人又都用這種目光看著他,更讓他覺得難堪。
這場比賽的輸贏與沈元榮關係最為密切,此刻沈元榮眼底猩紅愈烈,指尖掐到肉裡滲出血來。
但他仍含笑安撫劉遜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當戮力同心,絕不能輕易猜忌彼此。”
劉遜一瞬間就紅了眼,自己若聽了沈元榮的勸阻還不會講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是他一意孤行,但沈兄竟仍信他。
其餘眾人也為自己的才的行為感到羞惱。
沈元榮自然不是信劉遜,他清楚這場比賽發展至此他幾乎必敗,他隻能儘可能的在這場失敗中收獲些什麼。
比如,劉遜的臣服。
看見劉遜發紅的眼眶,以及甲字堂眾人的表情,沈元榮知道他成功了。
一柱香燃燼。
嘉安郡主笑著宣布:“丙字堂勝。”
丙字堂眾人如夢初醒,秦知遠瘸著腿從台上跑下來,他抱住程昭痛哭流涕。
嘉安郡主卻命人將程昭與眾人分開,她輕咳道:“程昭受了傷,要先去療傷。”
眾人應是,又嬉笑著熱鬨起來。
嘉安郡主對程昭的憂心有些過了,程昭不解,隻見嘉安郡主丹唇輕啟無聲道:“來。”
程昭脖子頓時一涼,她突然想到一個故人,程昭試探著開口道:“安安?”
嘉安郡主頷首笑,她頭上珠釵顫動,笑得十分危險。
程昭捏緊自己的衣襟,完了完了完了,好像遇見熟人了,她亦步亦趨跟在嘉安郡主身側,被引著入了廂房。
嘉安郡主屏退下人,然後一把將程昭按在榻上上藥,她下手很重,就是在刻意折騰程昭。
程昭“哎呦呦”地喊痛,試圖能喚醒嘉安郡主的憐憫。
嘉安郡主冷哼:“你現在知道痛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女扮男裝混進紫金書院。”
程昭嘿嘿笑:“你小時候不也是女扮男裝嗎?”
十年前嘉安郡主為了逃避長公主的束縛,隻帶著一個婢女,女扮男裝跑到了隋縣。
在隋縣,嘉安郡主遇見了同樣女扮男裝的程昭,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不過那個時候嘉安並沒有說自己是郡主,而且沒多久她就被長公主的人帶回了盛京,兩人自此就再也沒見過麵。
兩人許久不見,剛開始說話還有些生分,不過半盅茶後,言語間就再無遮擋了。
嘉安突然抿唇不語,她眼眶微紅淚珠簌簌:“我離開隋縣那日你為何不來送我?我日日給你寫信你為何從不回我?”
她有多看重程昭,就有多對此耿耿於懷。
程昭長睫顫動,她垂眸遮住自己陰翳的眼:“那天我是要去的,隻是出了些意外。”
程昭怎麼會忘記那日,漫天猩紅血流成河,程家被屠了滿門,二十五人,隻有程昭一人活了下來。
嘉安也沒有多問,她隻要知道程昭也看重她便足夠了。
她又開始憂心地問:“我從未想到你膽大至此,你如今在紫金書院是什麼打算?女兒家的清白與名聲統統不要了嗎?”
程昭笑:“我想學點東西嘛。”
嘉安道:“紫金書院所教皆為科舉治國,與女子而言那些東西毫無作用。”
女子確實不能入仕,這是程昭現下無力改變的事實,多說些便多給他人添些妄念,既是妄念也是困擾。
程昭思忖片刻,她笑道:“你說得有理。”
嘉安愣住,她猛地起身盯著程昭看:“你說我說的有理?十年前的程昭可不會這麼說。”
十年前的程昭眸光發亮,口齒伶俐,她的思想於這天地間都是一絕,那時的她會怒罵這是迂腐的思想。
“十年了。”程昭坐在榻上,她抬頭看向嘉安:“這麼久了人總是會有些變化的。”
“可我沒有變!可我沒有變!”嘉安咬著下唇顫抖道:“那你要怎麼做?既然毫無意義,那你要離開紫金書院?”
程昭抿唇笑道:“是毫無意義,但我最愛做無用的事,做無用的人,天地遼闊,總有一隅允許我這種人存在吧。”
嘉安仔細瞧了又瞧,她這話還有點程昭的樣子,她不知道眼前的人經曆了什麼,竟變了這麼多,但她還是她。
嘉安聲音帶著哭腔,撲在程昭懷裡,拿她的衣服揾眼淚,“你方才嚇死我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
程昭心中頗有些五味雜陳,嘉安也變了,隻是她自己沒有察覺到,她十年前做過那些事終歸還是影響到了他人。
不知是好是壞。
程昭搖著嘉安的胳膊哄她,她將臉湊到嘉安麵前,“我錯了,我錯了。”
“程昭?”謝管吟特地來尋程昭,他推門便看到程昭和嘉安郡主兩人廝混在一起的混亂場麵。
兩個人見謝管吟推門而入,立刻彈跳起來整理自己淩亂的衣襟,活脫脫一副偷情小男女的模樣。
謝管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