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2 張宏年(1 / 1)

離開學還有五天,許小棠在北城大學培訓了一個月,又在上風中學培訓了一個星期。

許小棠癱在陸知白旁邊,看陸知白處理合同,有氣無力道:“也沒人跟我說過流程這麼多啊……我就教四個月,光培訓就一個多月了,再加上筆試、麵試準備,起碼花了三個月,來了還培訓……”

“後悔了?”

“那倒沒有。”許小棠道,“還沒正式開始上課呢,怎麼說得上後悔?”

“課表下來了嗎?”

“下來了。”許小棠從兜裡掏出來一張紙,紙上是上風中學的課表,“一個星期五天,一個班一天一節早自習、一節英語課,四個班四節……”

陸知白把文件放到一邊,打斷許小棠:“四個班都是你來教?”

“你先彆急。”許小棠摁住差點彈跳起來的陸知白,解釋道,“我主要教發音,所以我教一半,另一個老師教另一半。”

陸知白仔細看著課表:“所以兩節早自習你都得在,正課一天也至少兩節?”

許小棠無奈地點頭。

許小棠知道支教不會好過,但是沒想到把她當驢來使。

陸知白沉吟片刻,“你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許小棠安慰道,“你放心,折算下來,我一天也就兩節早自習、兩節課,還好。”

陸知白確認許小棠沒問題之後才重新打開文件,邊看邊叮囑:“早自習七點開始,有時候我可能起不來。你去學校上課注意安全,記得吃藥。”

“好,我會記得的。”

許小棠覺得很累,頭越來越重,慢慢地,頭不由自主就靠上了陸知白的肩頭。

“早說了你讓吳特助跟著就夠了。你自己來,不光生活不方便,工作也不方便。”

“沒事,有重要事情何特助可以過來。”

“……”

許小棠先為何特助默哀三秒鐘。

許小棠想起來漲工資的事情,小聲道:“他們以前的工作量有這麼多嗎?”

“這兩年會稍微多一點。”

“那……你有沒有考慮給他們多發一點獎金?”

陸知白頓了一下,看著許小棠:“把你那套房子送給他們怎麼樣?”

許小棠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你的房子歸我?”

陸知白笑道:“這你不用擔心,我會視工作量給他們發獎金,不然怎麼讓他們死心塌地為我辦事?”

“那倒也是……”

陸知白能在這個詭譎的陸家走到現在,那必然是有能力讓身邊人信服,許小棠何必擔心那麼多呢。

許小棠的臉擱在陸知白肩膀上,但是陸知白偏瘦,肩上的骨頭硌得許小棠臉有些難受。

許小棠坐直,揉了揉發紅的臉頰,

“怎麼了?”

“你太瘦了。”

“……”

許小棠:“……”

許小棠好像沒資格說彆人太瘦了。

昨天,許小棠見到了初三的幾個學生。毫不誇張地說,許小棠和他們站在一起,光憑身形,很難判斷到底誰才是初中生。

見陸知白看著自己,許小棠理直氣壯道:“我那是病的。”

“那就乖乖吃藥,彆每次都要我提醒。”

“知道了。”許小棠又把臉放回陸知白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看著合同上的內容。

“這個聲同科技,是什麼公司?”

“記得家裡的冰箱、空調和淨水器嗎?”

“記得。”

“都是他們公司的產品。”

“哇……”許小棠隨著陸知白的節奏往下看,看到下麵一行字,瞪大了眼睛,“收、收購?”

“嗯。聲同靠電器發家,本來發展很好,但是去年他們老板突然開始搞智能汽車,年初還裁撤了電器這邊的幾個部門,結果汽車沒弄出來,老生產線也垮了。”

“所以你打算收購他們?”

陸知白點頭:“聲同電器停產還是挺可惜的。”

許小棠點頭,但同時也很敬畏陸知白。

因為停產可惜,所以直接收購了人家公司。還有時光巧克力,因為許小棠喜歡,就直接談成了合作夥伴……

許小棠看著合同,腦袋越來越混沌,眼皮越來越重,頭也止不住往前栽。

陸知白放下合同,扶著許小棠的頭:“小棠,困了就回房間睡覺。”

“好……”

許小棠嘴裡應答著,卻並未行動。

陸知白扶起許小棠。

許小棠的重量基本都壓在陸知白身上,陸知白帶著許小棠房間,幫許小棠蓋好被子後,沒有馬上離開。

陸知白蹲在許小棠床邊,看著許小棠眼下的青黑,有些無奈。

“明明自己身體那麼差,為什麼還要這麼折騰自己呢?”

迷糊中,許小棠回答道:“因為我想趁現在還可以,多做一些、多體驗一些,我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陸知白聽到許小棠的話,一頓,並沒有回答。

陸知白知道許小棠沒有辦法拒絕陸見沉的任何安排,他也沒有。

許小棠第一天上班的那天早上,陸知白把她送到了教學樓樓下。

“去吧。”

許小棠搓了搓冒汗的手心,有些緊張:“我看上去還好嗎?”

陸知白理了理許小棠被風吹亂的鬢角,道:“很好。”

“那我上去了。”

許小棠轉身,手裡抱著課本和糖果,走上樓梯。

陸知白站在樓下,看著許小棠一步一步走向教室。

也許許小棠比他想得更勇敢。

許小棠走進教室,教室裡的學生們眼也不眨地看著許小棠。

“同學們好,我姓許,大家可以叫我許老師、或者是小許老師。”

人群中,一個高個子女生喊道:“起立!”

學生們紛紛站起來,朝許小棠鞠了一躬,齊聲道:“許老師好!”

人群裡,還混雜著好幾聲“小許老師”。

“同學們請坐。”許小棠壓住砰砰亂跳的心臟,繼續道,“我比大家大不了幾歲,所以大家不用太緊張,學習上或者生活上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我會儘量幫助大家解決。”

許小棠看著講台上貼著的座位圖,確認道:“這個座位圖是最新的嗎?”

“是!”

“那我點一下名,點到名字的同學可以舉一下手,讓我認一下大家的臉。”

雖然許小棠很有可能一個都記不住……

點完名,許小棠道:“英語課代表是哪位同學?”

坐在第一組最後一排的一個瘦弱的男生站起來,道:“老師,我是英語課代表。”

許小棠迅速看了一眼座位表,張宏年。

“好,你上來一下。”

許小棠把帶來的糖果放到張宏年手中,道:“麻煩你幫我把這些糖果發給大家,每位同學兩顆。”

學生們一聽到許小棠給大家準備了零食,紛紛鼓起掌來,有些男生還吹起了口哨。

“上課時間不可以吃哦。課代表給大家發糖,你們也不要閒著,第一課的單詞先熟悉一下,十分鐘後我帶大家讀單詞表。”

看大家都打開課本開始學習,許小棠找出班主任給的期末成績單,找到張宏年的名字和成績……37分!

許小棠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個成績,以及他前後的一百多分。

從小到大,許小棠所知道的課代表都是單科成績突出的學生。這個張宏年整體成績很優異,排名也很靠前,獨獨英語成績吊車尾。

看來課間要去找他們班主任聊一下情況。

下課後,許小棠找到一班的班主任劉老師,問起了張宏年的情況。

劉老師說:“張宏年這孩子,努力、上進,但就是英語沒有天賦,怎麼學也隻能考三四十分。聽說他媽媽還是外語學校的大學生呢,但是他一點也沒遺傳到媽媽的好基因。”

大學生?

“那他媽媽呢,不管他的成績嗎?”

“他媽媽生下他之後就跑了,現在也沒找回來。”

大學生,生下來之後就跑了……許小棠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許小棠又問起張宏年的爸爸:“他爸爸呢?”

“他爸爸就是個種地的,要是還活著的話,今年應該快六十歲了。”

“他爸爸……去世了?”

“前年的事情。前年跟著朋友去工地當小工,乾活的時候躲在磚牆後邊偷懶,被倒下去的磚牆壓死了。”

這時候,隔壁的一個老師端著保溫杯過來,“我聽他小學老師說,工地老板知道人出事之後馬上就跑了,工資一分錢沒拿到,賠償也沒拿到。”

劉老師歎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才十三歲就要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和奶奶。”

“他奶奶?”

劉老師搖搖頭:“八十多了,走兩步都費勁。”

“沒有福利院管嗎?”

“福利院……這種小地方,沒有多餘的錢劃給福利院,也沒有老人願意住進福利院,更沒有人願意拿著那麼微薄的工資在福利院工作。”劉老師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道,“許老師,你是大城市來的人,不清楚我們這裡的情況,出去可千萬彆亂說。上邊兒發下來的錢,一年也就幾百塊。逢年過節的,會有人給他們家送兩桶油、兩袋米,但是其他的,想都彆想,錢更是一分都拿不到。”

許小棠沉默著。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該怎麼一邊學習一邊掙錢養自己和八十多歲的奶奶?

見許小棠心情沉重,劉老師道:“許老師,我們都隻能顧著自己的生活,管不了那麼多,也管不起。”

許小棠勉強笑了笑,點點頭:“知道了,劉老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快去吃飯吧,待會兒還有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