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起身,將懷裡的公主小心地抱到了矮榻上...
這樣輕得像羽毛一樣的姑娘,他們是怎麼忍心、給她下毒的呢?…
微微搖了搖頭、心裡一歎,仔細地給葉貞掖了掖被角...
其實關恕隱約能知曉,公主此番並不全是因為她的魯莽...
公主…定是在這深宮之中、壓抑地太久了....
堅強不假、沉穩也不假,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又能承受得了多少?
方姑姑雖未明說、但她能想象得到,這公主的日子並不好過...
一種說不明的滋味從心底升起,她竟不自覺地抬手、理了理葉貞鬢邊的垂發...
她突然就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趕忙收回了手、走到門口,和錦蘭交待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葉貞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雙眼,“錦蘭...”
才聽了公主睡下,怎麼這麼快就醒了?錦蘭快步入內、將葉貞扶起...
“公主、怎麼不再睡一會兒?”
葉貞心緒複雜地坐起,抬手揉了揉酸脹的雙眼...
“懷遠那邊可有消息?”
錦蘭搖了搖頭,“還是..查無此人、就連安大人也不曾見過畫像中人...
那日辰大夫在宮門錄入的證身牌,奴婢也讓影風去查了,確是懷遠岡州的一個轄忖,可那裡的百姓根本就沒聽過星辰這個名字,隻道是有個蓬頭黑臉的神醫幾個月前從那裡路過,救下了一個老婦和兩個孩童...”
錦蘭小心回稟著,拿眼掃過葉貞那明顯哭過的雙眼,暗自驚於剛才瞥見的一幕...
她從未見過公主與哪個男子之間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即便是同公主青梅竹馬的郎令大人…
“你都看到了?” 葉貞看錦蘭的表情,便已猜出幾分、
錦蘭慌忙地跪在地上…“奴婢不是有意瞧見的,奴婢該死,還請公主降罪!”
“...無妨..本宮最近、可能是累了,姑姑起來吧...”
“謝公主殿下...
公主、影風的飛報中還提及,似是有另一夥人馬也在調查星辰…”
葉貞凝眉、向袖內斂了斂已經開始發青的手腕兒...
“讓影風回京吧,不必再查了…”
“錦蘭?”
“奴婢在、”
“.......、把今日之事去透漏給呂氏那兩個細作吧,再幫幫她們、快些讓父皇知曉...”
錦蘭眼底一震...!
公主這樣...豈不是會徹底害了辰大夫?公主當真、一點都不念及星辰的救命之恩嗎?
難道公主剛才...又是逢場作戲、耍人於掌嗎?
錦蘭終是沒有問出口,公主想做的事、想用的人,她從來都沒有資格去乾涉...
隻是可惜了辰大夫....
錦蘭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瓶、“公主,辰大夫走時囑咐了,您要是哪裡不舒服,就塗上這個...”
葉貞姿勢未動,隻盯著那個小小的瓷瓶,淡道:
“本宮無礙,姑姑留著吧...”
、
自那日以後,葉貞就再沒去過永康宮...她不想看見那個叫做星辰的‘男子’,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那樣純摯的眸子讓葉貞不敢去麵對…
她心裡太清楚這件事的後果,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星辰..必然會是這場博弈的犧牲品...
真名也好、假姓也罷,已經都不再重要....
…
安京·丞相府
公孫楠華抱著文賢冠急急向書房跑去,“爹!爹!...爹!”
正在案中批注公文的公孫礽叔,抬眼瞄了一記風火入內之人、拉著長音道:
“又怎麼啦——、轉眼就要二十的人,還這麼慌裡慌張、像什麼樣子...”邊說邊屈乎著眼、上下掃著台架上的公文...
“爹!您怎麼還有心思在這裡看這些東西,都要火燒眉毛啦!”說完一把將公文奪走、摔在了地上、
“放肆!你這又是抽得哪門子瘋?!本相不看公文,難道要看你在這裡發瘋不成?”
“爹~”
公孫楠華軟著聲、繞過大案跪在公孫礽叔的身旁,拽著他的袖子左右搖擺...
“爹、孩兒都要急死了,您要是再不幫孩兒,那孩兒的公主就要被彆人搶走了!”
老公孫瞥了一眼小公孫,抽回了袍袖...
“什麼你的公主?大言不慚...公主要是真想嫁你,一年前就該嫁了,還犯得著你在本相這兒喊嗎...”老公孫又拿起一卷公文擺在了台架上、
小公孫又是伸手一奪,將公文卷扔遠、
“我不管!總之這次無論如何您都得幫我、若是公主嫁了彆人,那我、我、我就不活了!”
老公孫咬著牙用拳砸了一記小公孫,“你這個沒出息的、為了一個女人就敢在為父麵前要死要活的,你好歹也是丞相之子、察禮司郎令,怎的如此的混賬之話也能說得出口?!”
“我就說,我不僅能說得出口、我還能做得出來,您要是不幫我,我就、我就讓公孫一脈絕後!”
老公孫一聽‘謔’地一下站起,抽出了一卷畫軸,滿書房追著小公孫打....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枉你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都能說得出口,你過來、看本相不打死你!”
“爹~、孩兒求您了,您就幫幫孩兒吧,隻要您肯向陛下請求賜婚,那陛下一定會答應的...”
老公孫扶著膝蓋氣喘道:“你懂什麼?若是我公孫家求娶了公主,那無論我們如何做、彆人都會把我們看成太子那一派!我公孫家向來以禮法立身、太子隻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兒,立長不立賢、難道這個道理還要為父的來教你?!”
“我不管,長賢與我有何乾?我才不關心這個太子誰來做、我隻要娶公主!”
“逆子、逆子!”
“若是您早站在太子這一邊,公主沒準兒早就向陛下言明、同意嫁我,如今我已二十、公主也已十七了,您再這麼搖擺不定,到時候公主可就跟著永康宮的那個小郎中跑了!”
“什麼小郎中?”
小公孫見老公孫已沒力再追,便試探著湊前道:“爹、難道您不知道?孩兒今日去宮中奏事,聽幾個值門的宮人議論說,永康宮近日新進了一個小郎中,深得公主歡心,他們還、還整日的待在一起!爹!您說孩兒能不急嗎?!”
“那小郎中是什麼背景?”
“好像沒什麼背景、說是在江湖遊醫的......啊!爹、您快放手!”
老公孫趁其不備,一把扯住了小公孫的耳朵,“一個江湖遊醫就能讓你在本相的麵前上躥下跳的、啊?你還真是越活越不長進呐!”
老公孫恨恨地將小公孫推在了地上!
“爹、您懂什麼?這事兒在前朝又不是沒有過,那個佳合公主就是跟著一個窮縣令跑了的...”
“滾、給本相滾、滾!”老公孫氣地胡邊發顫、
“古人的禮法教義你不讀,前朝的碎文軼事你倒是清楚得很,滾!給本相滾!我公孫家沒有似你這般的不肖子孫!!”
“滾就滾...”小公孫翻了個白眼兒、撩起官服就往外跑...
這邊老公孫的氣兒還沒捋順、那邊的房外就接連喊了起來...
“啊!快來人呐、公子懸梁自儘啦!!...”
.......
“公主、左相府那邊鬨起來了...”
“如此、甚好...”葉貞眼神空洞地盯著案台、
錦蘭側眼觀瞧著葉貞高立的白狐領、和她眼下的淡青,暗自在心底歎了口氣,事情已經逐步明朗、可是公主的心、卻看不清了....
“公主,奴婢扶您去榻上睡會兒吧..”
葉貞緩緩搖了搖頭,“想必父皇此刻...已經在路上了....”
腦海忽地又閃過了那雙亮晶的眼.....
‘那兩日後、待姑娘痊愈,在下隨你回京?’
‘需要在下幫你麼?’
‘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麼?’
‘入...皇宮麼?’
‘那藥膳、是給公主解毒之用、’
‘對不起、公主...’
.....
這些音容笑貌不斷地在葉貞眼前閃過,她開始後悔了、她後悔地一把抓住了錦蘭!
“錦蘭、若是父皇來了,就說本宮不在!”
“陛下駕到.....”
聽著內官連聲的通稟,葉貞的眼裡漸漸泛起了漪紅...
....
執勤的宮人跪了一地,葉貞整理好情緒、麵帶笑容俯身見禮...
“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貞兒不必多禮,起來罷...”
“貞兒謝過父皇...”
隨後俯身在側,將孝安帝葉宏迎進了凝熹宮.....
葉宏已過耳順之年,兩鬢皆已斑白,他揮退了一眾宮人,斜靠於凝熹宮正殿之上,開門見山地說道:
“貞兒,你可知父皇、此來何意?”一雙深陷的眼睛閃著炯炯的精光,讓人不敢直視…
葉貞走到正殿中央,又揖一禮,“貞兒不知...”
葉宏看著自己俯身恭敬的女兒,緩了緩語氣道:
“貞兒,父皇問你,你母後到底如何了?到底何時才能讓父皇去見你的母後?”
葉貞低垂著眼,“還請父皇能再等些時日、貞兒相信,那神醫定能醫得好母後...”
“朕知道,那神醫在琬州立了大功、可他一個小小的郎中怎可如此地放肆,連朕、也不放在眼裡?!”
張繯回京後,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稟明了葉宏,他怒斥皇城醫官無用之餘,也對關恕的醫術讚賞有加...
琬州時疫不容小覷,天降之災、稍有不慎便可殃及整個大梁...葉宏心道,這小郎中竟能在如此短的時日內就將此時疫化解,真真是大梁的福星...
他本欲重封厚賞,可誰知這小郎中卻以安心診治皇後為由,據不見他,真是豈有此理!
為了皇後的病,他可以暫不追究,可是如今宮中謠言四起,說這小郎中俊俏非凡,整日與公主廝混於永康宮中,這讓他如何還能作壁上觀??
公主雲英未嫁,他葉宏就這麼一個寶貝公主,豈能讓人如此的汙蔑誹謗、詆毀聲譽?
皇家的顏麵大於天,他葉宏今日定要砍了那勾引公主的罪魁禍首!
葉貞明顯感覺到了葉宏的殺意,她緊了緊交疊的雙手、
“父皇,辰大夫這些時日,為了母後的病情費儘心力,現下母後已有了轉好的跡象,而且當日、是貞兒親口答應他,不讓任何人打擾...
貞兒懇請父皇,能再寬佑些時日!”
葉宏勃然站起,走近葉貞、
“貞兒,你可知現下的宮中,是如何說你的??”
葉貞穩了穩心神...
“貞兒懇請父皇息怒,不管是何種的謠言,都不及母後的安康重要!”
葉宏一聽,頓覺氣急,又上前逼迫一步、
“你可以不管,但朕、不能不管!父皇知朕的貞兒知法守禮,孝感天地,可貞兒要知道,這皇城之中人言可畏!
貞兒休要再攔,來人!擺駕永康宮!”
葉貞眼中的漪紅又現...她是真的、不該將那樣善良的人攪入局中…
......
葉宏的到來,並未讓執門的宮人通稟,帝王的多疑讓他想親眼看看,這整日待在永康宮的小郎中,到底都在乾些什麼......
葉貞怎會不知其意?母後已病重多年、竟還要如此的猜忌、
一種心寒的無力瞬時席滿葉貞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