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來了一個逆人!”
“喔,長什麼樣啊?恐怖麼?治安員來了麼?”
“不是從地下隧道爬出來的那種!是從西麵首都圈逆行過來的!否則怎麼可能來我們一班讀書呢!”
原本趴在最後一排睡覺的光頭男生,倏地抬起頭,瞥了一眼,聽到第二段時暗自“切”一聲,倒頭繼續睡了。
“那叫逆行人,不叫逆人!有什麼好稀奇的,我爺爺的老家就是崑岷的。拿我媽的話說,除了放屁的時候還有一股西騷味,沒啥特彆的,罵起人來比我姥姥還刻薄。”
“能一樣麼,人家是首都圈的,今天剛過來,新鮮著呢,說不定打個嗝,還有昨天新鮮蔬菜的清香。”
“也不是所有首都人都吃得起蔬菜的,會選擇逆行的,肯定是混不下去的,說不定還沒我們過得好呢!”
“在首都混得如何不清楚,但在我們學院肯定能混得不錯。那小子從老趙辦公室出來,路過工程一班的門口,整班女生都沸騰了,看樣子我們班墨非校草的位置,危險咯!”
中分男生帶著一股挑釁的語氣,用手輕輕摸了一下墨非的光頭。
“哐當!”
隨著刺耳的桌椅劇烈晃動聲,男生的手腕被反扣一折,關節發出清脆的“哢嚓”聲,一米八的高個,卻被甩空心玩偶一般拽倒在地,吃了一臉的灰,腦門都磕青了。
“啊……臥槽!”
喧囂的午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墨非直起身子,冷冷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生。
原本顧於麵子還想逞強犟嘴的中分男,看到他殺氣騰騰的眼神,決定理智地閉嘴,屁都不敢放一聲地回到位置上。
墨非會單獨坐在最後一排,並不是因為他身高,而是因為他脾氣不好,連班主任老趙都不敢管,和他坐過同桌的學生,下場都不太圓滿。
“下次非哥睡覺的時候彆這麼吵!”
另外一個卷發男生打哈哈圓場,墨非收回眼神,拿起書包,塞上耳機走出了教室。
“非哥,下午還有老趙的課呢……”
墨非沒有回頭,“幫我向老趙請個假,說我心情不好。”
見人走了,中分男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才開始抱怨,“靠,真把自己當校草了?還心情不好?”
“讓你手欠摸了他的頭!不知道麼,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況是老虎見了都要退避三舍的街霸墨非!沒有把你的手剁了,都要感謝不殺之恩了。”
“誰讓他把頭發染成金黃,被教導主任盯上了,是老趙讓他剃光的,又不是我!也奇怪了,為什麼他長出的毛還是有些黃黃的……”
“你瞎了吧!聽說墨非的老媽給他找了一個後爸,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女兒,今天就要搬進他們家發廊了,估計是被這事煩的。”
上課鈴響,是老趙的行政組織課,在夏天下午聽這種枯燥的課,簡直就是一場對抗催眠的拉鋸戰。
老趙是出了名的嗓門大、手段狠,暴力輸出和情感輸出爆表,仗著是班主任對他們出手肆無忌憚。
經常有一半的學生在罰站中聽完整堂課。要是表現不好,還會去辦公室繼續訓話到放學,所以他的課,大家吊著精神也得好好聽。
這次一班教室卻沒了以往的安靜,而是一片起哄聲,所有學生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老趙身後跟著一個斯斯文文的男生,穿著白襯衫牛仔褲,透著一股遠觀不能褻玩的乾淨,不全是因為穿得整齊,而是他骨子裡透出來的一種氣質。
這也是吸引女生們目光的原因,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和這裡的其他男生不一樣。
“吵夠了沒有!禮儀課是怎麼學的?你們好歹是學院公職培養方向的精英班,未來儲備的西部公職人員,就這吊兒郎當的樣子,哪怕統考成績過了,我看都會被麵試官刷下來!”
老趙的聲音很有震懾力,大餅畫地渾然天成,上課時連隔壁教室都聽的一清二楚,同時段附近耕耘的人民教師都有抱怨,但礙於德高望重的資曆,敢怒不敢言。
教室瞬間安靜如雞。
老趙帶著慈祥溫暖的微笑看向新同學,這種表情可遇不可求,隻有領導、好學生以及特彆壞的學生才有資格享受到。
很明顯,新同學肯定屬於第二類。
“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史塵。”
“嗯?”
“沒了。”
老趙尷尬地笑了笑。
史塵的成績很好,在無核區首都圈一所重點高中的尖子生。
雖然江東工程公職學院是當地最好的學校,老趙帶的公職培養班也算是學院的精英班。但和首都重點高中相比,天差地彆,甚至不會有人將兩所學校進行類比,根本是兩個賽道的。
從一個資深教育工作者的角度來看,確實屈才。史塵的成績單好地讓人心疼,排名重來沒掉出過年級前二十,五門主課的老師給他寫的推薦信,無一例外,除了讚美就是惋惜。
因此教導處特批,讓他任選一個專業就讀。
史塵會選他這個班倒是不意外,代表這小子肯定還想回無核區的。
因為有家裡的變故,學習生涯甚至人生規劃徹底亂套,換誰都受不了,尤其對一個學霸而言。
“去吧,倒數第一排還有一個空位,今天先坐那裡,要是不習慣,過幾天再給你調整位置。”
史塵嗯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走到最後,愣了一下,老趙說有一個空位,但其實這時有兩張空桌子。
“史塵同學,是這張!”中分男衝著他笑了笑,“這張桌子上的這位同學你可惹不起,是我們這一帶的街霸,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謝謝。”
“不用謝,我叫武器!可以叫我小武,但不可以叫我小器。”
這種開場白,新認識的朋友聽了多少會樂一陣子,但史塵笑不出來。
最近這一段日子,史塵總覺得自己充沛的微笑細胞全部戰損。哪怕勉強擠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反而讓人覺得陰陽怪氣沒有禮貌。
老趙已經在台上聲情並茂地講起課來,“我們今天要繼續學習政務公開信的寫法,大家把書本翻到……”
老趙的目光掃到了最後一排,“史塵,從你隔壁課桌拿出《行政與組織》,這小子肯定不會把書帶走的。”
“老趙!”
卷發男想起什麼,舉起手報告,“非哥讓我向您請個假,說……”
“知道了。”
老趙根本不關心墨非請假的理由。
史塵打開書,上麵寫著墨非兩個字,歪歪扭扭地實在很醜,史塵相信字如其人相由心生。
而且那書嶄新地好像沒有翻過,加上老趙和武器剛剛的表現,可以大概判斷,這個“墨非”應該是班級裡麵的問題學生。
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姓墨?
史塵一直以為這姓氏極為冷僻,沒想到一來就遇到兩個。
還有一個姓墨名豔、開發廊的中年女子,早上在車站已經碰過麵,她是賭鬼史東的女朋友,在他麵前毫無忌憚秀恩愛的架勢,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成為她的後媽。
一想到這裡,史塵就控製不住地在“墨”這個字上打了一個叉,水筆用力過猛,筆尖有些穿透了紙張,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怎麼會這麼幼稚,而且這是“問題同學”的課本。
臥槽!還沒見麵就結下梁子了?
發了新課本和他換一下好了。反正上麵也沒有任何筆記,和新書也沒區彆。
“喂,逆行人,聽了老趙的那兩堂課,是不是覺得全身睡眠天賦都覺醒了?”
“更可惡的是明明困得要死,卻還不能睡覺,簡直是雙倍折磨!”
卷發叫孫立強,和武器一唱一和的和史塵套近乎。
“我不困,老趙講得不錯。”
“……”
史塵想法很實際,眼下情況危機,根本不允許他犯困。
他拿著老趙發給他的課程表分布,可以判斷出《核學》、《數學》、《語文》、《曆史與常識》、《法規與經濟》、《行政與組織》這六門是主課,《科學》、《數碼》、《美學》、《音樂》、《體育》、《儀態》等是副課。
雖然在來之前他已經做了一些準備,但當真的拿起“問題學生”的課本瀏覽一遍後,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
教的內容差彆太大了!此刻的心情真是一萬隻羊駝呼嘯而過!
哪怕是《核學》、《數學》和《語文》這三門基礎課的側重點也完全不同。
“聽說你以前是西明京重點高中的,學的東西應該和我們學校完全不一樣吧?”
“嗯。”
千差地彆。原來的教材偏向基礎理論,現在的教材側重實際應用。
其實在臨杭市也有一所重點高中,教的內容差不多,在富春區,照理說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轉到那裡,但因為距離遠,學費、住宿、生活費很貴,史東沒問過史塵的意見直接把他送到這裡。
要不是母親莊夏青再三叮囑,職業培訓學院的轉學手續史東也懶得辦。
“喔,這樣一來,你之前不是白學了?而且也未必能趕得上我們的進度啊,我說你怎麼會這麼想不開……”
“得問我老爸,我沒法回答你。”
“……”
武器撇了撇嘴,沒想到長得這麼斯文的重點高中學霸,竟然也是個刺頭。這下可好,兩個刺頭一台戲,後排有的熱鬨了。
“是金子哪裡都會發光的,重點高中的教材我也看過,相比之下,我倒是覺得學院教的東西更實在一點,到了社會上能立馬用上。”
孫立強像是在寬慰他,“對了,上完最後一堂自修課,你坐哪路車回家?”
“不知道。”
“……”
真是很難聊天的新人。
孫立強算是班裡最八麵玲瓏的,哪怕是每天臉上掛著生人勿近的墨非,他也能說上幾句話。卻沒想到在新同學麵前屢屢碰壁,幾乎快消耗完了他的社交熱情。
隻剩一種解釋,新人看不上核廢區職業學院的同學。
其實他是好心提醒史塵,因為,在江東這個區,八點以後,街上的情況變得有些複雜。很少有人會單獨出來,一方麵在核廢區內確實沒有什麼夜間娛樂活動,另一方麵是安全的因素。
這裡的晚上,不太安全。
但史塵也並非沒事硬懟,他確實不知道“家”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