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2013/5……(1 / 1)

殘皮 Pittoed 5386 字 10個月前

2013/5/28

學校舉行的一次大型運動會,也是高三學年的成人畢業之行。

那天高三學年的學長學姐都格外高興,有的為此大費乾戈,有的一如平常。

梁青榮被班長報了一千米,說是要求每人必須選一個,其實隻是班長的借口罷了,她就是想讓他上場。

輪到高二要下午了,上午他就被拉著去看高一的節目和比賽。

無聊枯燥乏味,讓他困的不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聳著臉。

應該是在他睡著後的十分鐘以後,廣播放了首MISSING YOU

然後就是尖叫聲,異常高昂。

他皺眉睜開眼,也順道看了過去。

是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盤起的丸子頭,手中舉著高一六班班牌,在陽光下奔跑,腰間係著紅色彩繩,在蕩起的風中飄,為白茉莉添上一抹熱烈。

而那個女孩漂亮,未添粉黛,肆意奔跑,嘴角掛著勝利的笑容,身後是同等奔跑的少年。

原來就在剛才,她得班級得了第一名,而她作為代表,和勝利的少年繞跑一圈。

那是何等驕傲。

而她又是何等漂亮。

“……”

鐘唯,你那天,發著光。

也是在天,鐘唯因太晚回家被打到說不了話,走不了道,甚至那天穿的白裙子被一把火燒了。

而鐘道海還得意洋洋的對自己的女兒說

“老子今天打麻將贏了兩百,回家一看飯竟然沒做?”

在廚房做飯的鐘唯一聲不吭。

“養你乾嘛用的?!還他媽磨磨唧唧的!老子餓一天了”

第二天的運動會,她沒再參加,包括之後的所有活動,她都沒去。

——

寂靜的黑暗裡,火機點明,一點星光,嗆人的煙霧,就窗外的月光,統照在一人萬重的背上,倒出一道斜長的影子。

待天光大量,掛上被遮擋太陽,難得的這麼久以來的冬天裡,突如其來的一場太陽,雖不那麼閃耀,但也能撫平忍冬裡的傷痕。

梁青榮坐在床邊一整晚,地上是不知道多少根的煙頭,他雙眼混濁,喉嚨發緊,還想再點一支煙,卻發現煙盒早空空如也。

他被一通電話喚醒。

“阿榮,怎麼沒來學校”都肯那邊吵鬨“都快中午了,你今天請假了?”

“沒有”他艱難的發出聲音,像深穀般死氣沉沉“我這兩天都不去”

“你聲音怎麼回事兒,感冒了?”

“沒有”

“發生什麼了”

他不吱聲,偏頭看見床頭櫃上的相框,原封不動的擱置在那裡,女人笑容明明不變,但為什麼如此悲傷。

“我做錯了一件事”他一把把相框扣上,疲憊的鬆手後是一種解脫,又像另一種枷鎖。

做了這一切,步步為營這一切,明明想要她自甘墮落,最後的結果是自己作繭自縛。

歸根結底,逃不過的是他,心疼了。

梁青榮現在想的是苦琳,他琢磨不清自己的心情,那不是悲傷,不是愧疚,是一種像鷹失去翅膀,麻雀失去雙腳,大海沒有遊魚,深林沒有羈鳥。

心空,腦子裡卻都是回憶,是他自己的一份回憶,無人知曉,不為人知的回憶。

“媽媽,我沒做到對你的承諾”

“你會怪我嗎?……”

梁青榮對電話那頭訕訕言道“像你就好了”

“說什麼呢你,我一點也不好”

“還有多久跨年了”

“六天”

“原來今天是聖誕節”

梁青榮掛斷電話,最終也沒去學校,把自己鎖在家裡不接電話,睡眠一天不足五小時,一直渾渾噩噩的,他在安靜中去慢慢認清自己的感情,有時是聽著音樂,有時默默盯著某處,一邊回憶一邊問自己。

這荒謬的人生中,我們都在不斷尋找,寧可粉身碎骨,在泥濘中呐喊,被摧毀的皮囊,燃燒的□□,寧可腳下萬丈深淵,隻剩一具軀殼,隻留血肉模糊,荊棘叢處,有人懸崖勒馬,有人萬死不辭。

2014/12/29

四天之間,他人瘦了一圈,發燒兩天,不吃藥不喝水,就靠香煙續命,一度缺水昏迷,乏力,嘔吐,這是懲罰,30日晚,給鐘唯發的最後一條信息

–我們談談

他決定當那個萬死不辭的人。

梁青榮起床,囫圇吞了倆片止痛片,去買了五箱煙花,他知道鐘唯不會回複自己,他也不知道鐘唯在哪兒。

01:26

醫院外的兩箱煙花,在鐘唯住的那個樓層不遠處的公園。

鐘唯小區外的三箱煙花,那是他特此準備的,老小區老人偏多,於是他選擇在小區外的半邊華池,之前他等鐘唯下班的地方。

他毫不猶豫點燃了,煙花直直升空,綻放,炸開,響徹。

如果鐘唯在家,那她一回眼就會看到,就在她麵前綻放的煙花,為她而放的煙花。

–你在哪兒,鐘唯,我們談談好嗎

今年跨年,她也是一個人,這煙花代表的是什麼,是自作多情嗎?是他不會表達愛的方式,是迷途知返,是懸崖勒馬,是心甘情願。

他現在還在發燒,藥根本不管用,他他媽的一定是燒傻了,做這麼蠢的舉動,旁人看來會笑話死吧。

梁青榮也沒走,就在那覆蓋著雪的花壇旁邊站著,曲著肩背,緊緊攥著手機。

——

鐘唯在窗台邊待了許久,不遠的黑色身影,轉瞬即逝的煙花,不久前的信息。

旁人看起來會笑話死吧,梁青榮,我來回答你,簡直可笑的要命。

能要了鐘唯的命。

良久,她撥通了熟悉的電話,眼睛看著那到身影,響了幾秒被接起,她涼唇輕啟

“我替鐘道海還了欠你媽的債,我認了梁青榮”

“”

“你做的一切,我做的一切,都算我的一時糊塗,是我失了分寸,企圖相信依賴”她自嘲的笑“還真的差點就喜歡上你了”

電話那頭稀碎的風聲和咳嗽聲。

“我承認你那段時間給的陪伴讓我產生了錯覺,像夢,但是梁青榮,你沒做錯,我們是同類,你說的對,我們互相撕咬了,兩敗俱傷。”

“我不是挽留你,你沒理由原諒我”

梁青榮抬頭緊緊盯著那扇熄滅的窗戶。

“我會離開,好好生活,你也要…”他更劇烈地咳嗽,鼻子悶悶的,聲音也啞了幾度“幸福”

他先一步掛斷了電話,一如往前,頭也不回離開,但這次卻流淚,卻彎曲了脊背,卻腳步沉重。

鐘唯良久不動,她貼著頭,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響起了那一天。

唯一出現鐘唯日記裡的男主角的那一篇故事。

喜歡,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在我看來很廉價,人人都可以說情愛,無關真心假意,隻要說出來的,都不可信。

今天,許是我眼神太過滾燙,有次不經意的觸碰到你的眼睛,還來不及躲閃,你卻歪頭笑了,傍晚的小巷,你帶我去到繁花盛開的高坡,讓我遠眺遠處的威望。

其實隻是更清晰的看見了華燈初上,挺冷的,我真想告訴你,可是不掃了興,我也沒看梁青榮,你突然叫我背過身,我照做。

你不讓我說話,讓我聽你說,我答應了。

“鐘唯,我覺得,雖然我們並不是交換真心的關係,但我們開始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我欠你一個女生都會擁有的流程”

我對感情像來遲鈍,那時候還不明白你要乾嘛,什麼流程?

“鐘唯,我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吧”

我看不見你的表情,你也不知道我的驚愕,也不知道我心跳的多塊,我那時候也不敢動,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說話了。

你又讓我閉眼,麻煩。

“我喜歡你”

不用說兩遍。

你抱我為什麼還要我閉眼?哈哈

梁青榮,我今天很開心,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哭了,我真的開心死了。

鐘唯應該不會知道,她也永遠不會知道。

梁青榮那一天準備好的項鏈,沒給你戴上,明明準備好的長篇表白,一句也沒對你說。

輕抱你卻不敢觸碰到你的手,攥的多緊。

那是哪天來著?

梁青榮生日那天。

而你不知道。

他早就動了心,在見你的每一妙,他醒悟晚了,因為他沒注意到自己從那時起的不同,對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而你自以為的冷漠無情,鐘唯,脆弱又不堪一擊。

——

鐘唯刪了聯係方式,回歸自己的生活,一月份安靜平淡,她孤單一人,她幾次下班路過學校,又幾次去過橘色,她真的沒再見過梁青榮,她也不想見到,她知道梁青榮什麼也沒做錯,可她真的傷心了,對她來說兩個月的陪伴勝過了萬千星輝。

臘八節那天她給自己熬了臘八粥,記得媽媽說過,臘八粥去病,也去一年的不幸。

她守著空蕩蕩的房子過節,一個人吃飯,睡覺,兩點一線,沒有人找她,她把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登登,儘可能讓自己已填完都活的充足。

小年前一天,花素梅給鐘唯打了電話,叫她去自己那裡過年。

“小姨,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哪有一個人過年的,小唯,今年來小姨這兒,還能熱鬨熱鬨。”

於是春節前三天,她買了火車票,48小時硬座,來到了花素梅那裡過年。

“過年不能一個人過的,就是得熱鬨才好”花素梅來車站接鐘唯,打趣道“當時就讓你回來念書,非不乾”

“我在那邊挺好的”

“又瘦了這孩子,才多久不見”花素梅心軟,鼻子尖酸澀。

“一個人怎麼不能過年了小姨”她冷不丁問了一句,想到了某個人。

“新年象征團圓,一個人過年,就以為圓散”

“緣散?”

鐘唯年後回重新回去上學,她在到家後的飯桌上,是這幾年第一次體會到的溫暖,原來吃飯可以有說有笑啊,可以這麼和氣。

想到前幾年新年,鐘道海無論何時的牢騷,辱罵,甚至動手,鐘唯哪兒不對就會挨到一個巴掌。

她厭惡新年。

“小唯,我和你姨夫商量,打算把鐘道海欠的錢替你還完,然後把你接過來”

“還欠了很多”

“把那邊房子賣了還債,你得需要一個新環境了”

“嗯,但我想把下學期念完再走,學完進度再回來,要不然過渡跟不上。”

“好”

飯後,鐘唯在房間裡抽煙,第二天新年,梁青榮一個人過嗎?

鐘唯發現用一個詞形容自己最合適不過。

賤。

他們兩個,一纏繞就彼此相連,一脫離就心癢難耐,狠話都說,狠事兒都做,到最後後悔的又都是自己。

都是如此,克製,忍耐,自作自受。

不過她馬上就會有新的生活了,隻要把那半學期讀完,耗完,就都結束了。

新年來了。

這一天鐘唯收到了紅包,包了餃子,和花素梅一起討論人生,聊家常,看春晚,其樂融融,還去放了煙花,吊燈籠。

她這一天沒停止笑過,原來幸福這麼輕易就可以擁有,她笑著笑著就哭了。

當晚,她偷偷出去抽煙,接了一通沒存過的電話,是都肯打來的。

“你在哪兒呢鐘唯”

“蘇城”

“什麼時候走的啊,這麼突然,不回來了?”

“回去,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來找你發現你沒在家”

“你怎麼來找我了?”

“新年出去放花唄,就得人多才熱鬨,就來找你了,然後你家沒開燈。”

鐘唯淺笑“這樣啊,我年後回去”

“行,你等會再掛啊”

“嗯”

她打開免提,自顧自抽煙,老式電話滋滋的響,那邊像爆炸聲,難聽死了,他聽見都肯超大聲的說“你那邊有沒有放煙花啊”

“嗯,在放”

“我們也是,一起看花”

鐘唯意識到不是都肯自己,她剛打算問,那邊傳來分開以來夢裡熟悉的聲音,不那麼清晰。

“新年快樂”

隨後電話掛斷。

煙也燃滅,這是第幾次看見煙花了,怎麼那麼閃啊。

——

“阿榮,出來放花”都肯吃完年夜飯馬不停蹄的打來電話

,卻聽見電話裡的喧鬨聲。

“你在哪餓呢,那麼吵”

“家”

都肯說自己馬上就來就掛了。

梁青榮揣起手機,抬頭靜靜看著熄燈的窗戶,和其它窗戶格格不入,唯一沒掛彩,沒亮。

他在這兒站了不知道多久,那通熟悉的號碼怎麼都沒撥通過去,他今年一如既往,自己一個人。

今年他在家裡睡了一天,年夜飯吃的臨期麵包,也不開燈,坐在沙發上默默的啃麵包,外麵太熱鬨了,鄰居家裡的嬉笑聲都能聽到。

他再想,鐘唯現在在吃什麼呢?

“你他媽在哪兒呢梁青榮,你家根本沒開燈”

“鐘唯這裡”

“你去那兒乾嘛?”

“過年”

“和鐘唯?”

“嗯”

都肯又火急火燎趕來,卻發現他站在樓下,什麼一起過年啊,落寞頹廢什麼樣子了。

“你乾啥呢你,我帶花了,媽的,車不好打,我走來累死了知道嗎?”

“她沒在家,你給她打個電話,我放花”

“那你把電話給我”

梁青榮給了電話“把免提開開”

“自己乾嘛不打,切”

他不說話,拆開煙花,蹲下,聽都肯和鐘唯對話。

然後點燃了煙花。

然後說去那句“新年快樂”

而鐘唯這個新年,的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