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裡觀鳥島(八) 李湖的蛋(1 / 1)

木屋的供電箱位於廁所的旁邊,從出木屋的大門要不了十米,薄九十和芒月就摸到了電箱的大門。

電箱是靠近牆角的一個淺綠色被架高的鐵皮盒子,盒子裸露在風雨中,上麵掛著一把鐵鎖。時間久了無論是鐵鎖還是電箱都鏽跡斑斑,一道道鏽漬和劃痕把“有電危險”的四個字幾乎蓋得隻剩下殘破的偏旁部首。

密密的小雨也突然開始下起來,像銀灰色黏濕的蛛絲,和逐漸騰起的迷霧一起織成了一張大網。

“你會電路維修嗎?”

芒月一邊抬手去摸電箱上掛著的鎖,一邊側頭看旁邊的薄九十,手指還沒碰到電箱的邊緣就被旁邊伸過來的骨節分明的手攔住了。

薄九十比了幾個手勢回答芒月:“讓我來。”

必須積極爭取表現機會。

電路維修薄九十恰巧是會的,十四歲就被趕去當電工學徒,雖然乾了兩個月不到就被趕了出來,但這兩個月學到的皮毛進行個最簡單的維修還是綽綽有餘。

見薄九十這樣,芒月退開一步,用鼓勵的眼神看他。

眼睜睜看著這算比自己還大一倍的手拉上鏽跡斑斑的電箱把手,用力一扯。電箱門紋絲不動,鐵鎖和電箱門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那一瞬間的尷尬讓濃霧都化開了些。

......

薄九十靜默了幾秒,讓到旁邊。

芒月咳了一聲,用餘光瞄到薄九十板起來的臉,她忍住笑,一把拉開了被鎖住的電箱門,麵對內部錯綜複雜的電線,芒月是真的束手無策了。

手一攤,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芒月立刻退位讓賢。

薄九十不敢看芒月,他一通悶頭操作,很快木屋內就有光亮傳來刺破了原本的黑暗,但閃了一閃又熄滅了。

不過刹那間木屋中有光亮衝出來刺破黑暗,芒月透過木屋破舊的、布滿木刺的窗框看到裡麵的梅裡鳳頭鷗還在聚集著,似乎在守株待兔,下一秒,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地上。

所有人都出去做任務了,為什麼會有人回到木屋?

光明隻有一秒,黑暗依然蔓延。

木屋內的情況已然看不清楚,芒月一邊思索,一邊把拿著藍鈴花的手再往薄九十那邊再挪了一下,她把頭湊過去看薄九十專注地搗鼓電線,這些電線像被揉亂的毛線一般纏成一堆,有些搭錯了地方,有些直接斷掉了。

薄九十耐心地把一股股顏色不一樣的電線拆下來,讓它們逐漸變得規整。

芒月縮回脖子,但手還支著,像個人型燈架,幫薄九十照亮,腦海中播放著木屋內一閃而過的人影。

啊——

刺耳的尖叫聲突然打破寂靜。

低頭苦思和埋頭苦乾的兩個人被突然的尖叫破壞了一時的和諧。

尖叫聲來自海邊懸崖的觀測點。

出事了。

“還需要多久才能修好?”

薄九十沒說話,但可以看到他手上加快了速度,不到一分鐘,光明再次降臨。

他不敢想象,如果沒有芒月,在被鳳頭鷗們圍攻下,自己要多艱難才能完成維修任務。

薄九十內心暗自鬆了一口氣,臉色終於稍微緩和了一些。

“這次應該沒有問題了。”薄九十隨意地把手上的汙漬擦在白色體恤上,然後抬頭看芒月。

“不過你應該也聽到尖叫聲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們現在是去計數還是去看看情況?”薄九十打手語問。

芒月低頭想了想,一錘定音:“先去看看情況。不過我一個人去就行,我會順便完成任務,你先回木屋等我。”

你先回木屋等我。

這句話雖然你我在一頭一尾,但卻把兩人的距離莫名其妙拉得近了一些。芒月渾然不覺,薄九十倒是愣了愣。

在剛剛被光線覆蓋又還是顯得有些昏暗的光線下,薄九十的輪廓顯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點了點頭,朝木屋走去。

藍鈴花的亮光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微弱許多,但依然儘職儘責亮著,隨著亮光蔓延之處,芒月能看到梅裡鳳頭鷗就像被光亮燙到一般火速收回的銳爪以及那越來越像人的惡毒視線。

憑著記憶很快就找到了尖叫聲的源頭。

李湖像一灘爛泥一樣躺在地上,熄滅的藍鈴花上麵沾了一圈的灰塵就這樣寂靜地滾落在一旁,還有那把他舞得虎虎生威的鞭子,就像喪家之犬一樣掉在旁邊,顯得灰頭土臉。

李湖的整個肚子都被銳器破開,又細又長的“凶器”一看就是鳳頭鷗堅硬的嘴。他死的時間不久,血液還沒有凝固,肚子就像一個從側麵爛掉的大碗,鮮血從側麵的破洞裡流出來,蔓延了一地。腹腔內的腸子被扯得亂七八糟,還有一些剩下的混合著淅淅瀝瀝的血連接在身體上,應該是鳳頭鷗還沒有進食完畢的證據。

除了場子之外,地上還散落著一些被吃掉的內臟的痕跡。不光是肚子,李湖的眼珠也沒了,兩個眼眶空空蕩蕩的,殘留的眼部組織還掛在上麵,讓芒月想起了童話鎮陽陽餐館門口常年掛著的那顆羊頭。

李湖就這樣死了,和他一起的金秋不知所蹤,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奇怪的是,雖然李湖的內臟都被吃了,腸子也灑落一地,但是他肚子外的那層皮卻相對完整,並且好端端地覆蓋在肚子上麵,沒有內容物的肚子整個詭異地鼓起來,就像一個孕婦。

芒月撿起旁邊那根鞭子,用一隻手握住堅硬的鞭頭處挑開李湖肚皮處的那層皮。

肚子內部赫然裝了一個白色的蛋。這顆蛋極大,外殼有一些透明,能看到內部活物血液湧動的紅色血管。

這就是繁殖季嗎?

芒月若有所思。

木屋因為薄九十再次明亮起來,周圍虎視眈眈的鳳頭鷗們嚴守明暗之中的界線,不甘心地從木屋中退回黑暗裡,他邁步繞回木屋的正門,一路上沒看到鳳頭鷗的蹤跡。

而木屋的地上竟然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女人渾身是血,長發被血打濕了,粘到臉上看不見具體的容貌,不過看身型和穿著,很明顯這個人是金秋。

薄九十皺起眉,他蹲下身用手指試探金秋的呼吸。

還活著,看樣子也都是些皮外傷,暫時不會死。

薄九十站起身,回到門邊,繼續等待芒月。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去。牆上的掛鐘就像被加速一般,轉眼間都到了下午的四點。

六點老湯姆就會依約來碼頭接人,但是接人的前提一定是任務已經完成。

如果任務沒完成,所有人都會死在這個島上,變成鳥飼料。

時間已經不多了,薄九十靠在門框上,他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在十分鐘之後等到了想等的身影。

芒月一隻手拖著一個繩線編成的捕魚網,網裡麵裝了一顆巨大的蛋,巨蛋在網裡上下碰撞卻完全沒碎,她另一隻手提著藍鈴花,藍鈴花的亮光打在她鎮定自若的臉上,這一場景顯得十分古怪。

薄九十趕快把門讓開,芒月走進木屋,一把把捕魚網連同裡麵的蛋一起扔在地上。

麵對薄九十滿臉的疑惑,芒月解釋:“李湖死了,這是他的崽。”

薄九十:......

謝謝解釋,這下更迷惑了。

“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已經完成任務了嗎?”

“那個任務我覺得沒必要去了。”

芒月坐在桌子邊上,悠哉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補充了一句:“等會人齊了一起再說吧。”

沒過多久,馮望山就滿臉愁容,垂頭喪氣踏進了木屋。

“出不去了。”他一進木屋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梅裡鳳頭鷗的身上根本找不到任何鳥類的繁殖行為。我試圖提交過無繁殖行為的報告到係統,但是沒有顯示任務完成。”

馮望山說完話看著地上開始發呆,嘴裡開始喃喃自語。

“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

進副本的六個人,如今一個失蹤,一個死掉,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心如死灰。

芒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薄九十,開口道:“繁殖行為我找到了。”

“什麼!”

馮望山猛地抬起頭,本來已經暗淡無光的眼神又突然充滿了光亮。

芒月拿起水杯站起來,她蹲下來給昏迷的金秋喂了一口水,順便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那顆蛋。此時馮望山才突然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

金秋在地上昏迷了,而自己旁邊多了一顆蛋。

“這顆蛋是梅裡鳳頭鷗的蛋嗎?你從哪裡找到的?”

這顆蛋長得奇怪,重燃希望的馮望山湊到旁邊去開始細細觀察。

還沒等他的指尖觸碰到像心臟一樣微微跳動的蛋,耳邊就響起了芒月的話。

“不是,這是李湖的蛋。”

馮望山立刻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

“李湖的蛋?對了,他人呢?”

“他已經死了,金秋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芒月話鋒一轉:“我倒是發現了一件特彆有趣的事。”

馮望山發現這個從一出場就極為古怪的女人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一眨也不眨。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梅裡鳳頭鷗這個品種嗎?你真的確定我們看到的這些大鳥就是梅裡鳳頭鷗嗎?”

芒月緩緩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