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新聞播了十分鐘,收音機內又恢複了沙沙聲,這些沙沙聲近在咫尺,就像有很多隱形的蟲子在耳邊爬動。
空氣中那種莫名其妙的腥甜氣味被放大,撞進每個人的鼻腔,空氣似乎都膠著了。
李湖沒說話,他一直盯著金秋不知道在想什麼。金秋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往同是女生的芒月坐的地方挪了兩步,李湖立刻轉移目標,眼神移向了芒月。
金秋擺脫了李湖詭異的視線,她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結果下一秒芒月的麵前就出現了一個薄九十。
薄九十蹲在地上的時候看不出來身高,但站起來卻足足有接近一米九。芒月被他擋在後麵,瞳孔裡映出他勁瘦窄薄的脊背。
李湖掛起猥瑣的笑,嘴上罵了一句:“真是會護主的一條好狗。”
這一次被挑釁的薄九十沒有動彈,他微微躬著背,從下往上麵無表情地和李湖對視,半晌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後把手放在嘴角,從左到右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這手勢代表什麼顯而易見。
李湖輕易地就被刺激得失去理智,他向前邁了一步逼近薄九十,就像在爭奪□□權的鳥類。
芒月托著腮,瞟了一眼李湖,若有所思地低頭數桌上的木紋圈數。
“你們彆鬨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被馮望山開口破壞,他麵色沉重道:“日食?什麼意思?這收音機是你們在副本裡找到的?”
芒月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不慌不忙開口:“ 收音機是重要的線索。至於日食,我想應該是代表遊戲從明天才正式開始吧。”
“遊戲才正式開始?”何必勝從日食開始就心虛起來,他推了推眼鏡,眼神完全不敢看芒月。
“是啊。從看不見太陽開始,才是遊戲真正開始的時候。”
芒月指了指窗外,回頭看何必勝的時候眼神裡閃著光。
何必勝瑟縮了一下,腦海中回想起那堅硬又尖銳的鳥喙,他一邊發抖,一邊瘋狂撓自己的手臂。
“完蛋了,完蛋了。”
何必勝推了推眼鏡,緩緩蹲在地上,他的眼眶裡隻剩一隻眼球完好無缺,另外一隻眼眶內空洞洞的,看起來十分駭人。
馮望山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而李湖更是用直勾勾眼神不斷地在金秋和芒月之間穿梭。
這幾個人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不正常。
“這是怎麼了?”金秋忍不住撓了一下臉頰,她往後退了兩步,靠近看起來最為正常的芒月身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隊伍裡有人的狀態變得奇怪,這種意識令她的不安瞬間放大了一百倍,她恢複冷靜,一個箭步把桌子上的收音機上方被按下去的兩個按鈕複原,收音機裡的沙沙聲瞬間消失。
在寂靜之下,環境變得沒那麼令人焦躁。
下一秒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就像被暫停的電視節目。
同一時間牆上的掛鐘第一次響起了咕咕的鳥叫聲。
七點整。
窗戶外的太陽似乎在這一瞬間猛然墜落,月亮還沒來得及升起來,與此同時,房間內的燈突然熄滅,跟著被卷入了濃厚的黑暗當中。
金秋發現自己的意誌被突如其來的困意席卷。骨頭像突然被抽掉了一般,再也無法支撐起身體。在倒下閉眼的最後一秒,她看到了其他與她一樣倒下的隊友。
黑暗就像一團黏液,濕噠噠地裹住一切。
夜半時分,金秋的異能開始自動運轉,那種對危險最敏銳的直覺把她從意識最深處拔出來。
有什麼堅硬又順滑的東西搭在她的臉上,帶著一定的溫熱,微微抖動著。
就像鳥的翅膀。
瞬間所有的汗毛開始起立,冷汗不知不覺開始從皮膚滲出,金秋竭儘全力控製住自己不要顫抖。
直覺告訴她,不能睜眼。
就算感覺到梅裡鳳頭鷗堅硬的鳥喙正在緩慢遊離在她的皮膚上。
不是說隻要不出門就沒事嗎?
金秋在內心裡把何必勝罵了一萬遍,她一動也不敢動,恐鳥症讓她對禽類羽毛和鳥喙的恐懼有成倍的增長。
那一瞬間,感覺血液都已經開始倒流,心臟緊鎖著,連跳動都變得小心翼翼。
芒月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過來。這一個晚上月亮完完全全藏進了烏雲中,任黑暗主宰整個世界。
這一次不用睜眼,她已經聞到了來自鳥類腺體中分泌出來的特彆氣味。
睡著的時候芒月正坐在凳子上喝茶,她睜開眼睛發現這些梅裡鳳頭鷗似乎在這一個晚上釋放了天性,不知道是否是係統的規則讓他們在這一晚解開了束縛。
幾乎每一個玩家身邊都有兩三隻梅裡鳳頭鷗聚集,它們低下長長的脖子,用鳥喙“撫摸”著玩家的皮膚。
當然,除了芒月身邊。
似乎是第一個晚上漲了教訓,這些梅裡鳳頭鷗紛紛遠離她,甚至她的四周都鮮有鳳頭鷗聚集。
這樣也好,雖然有作弊的嫌疑但也省得她親手處理這些看起來就不太乾淨的鳥。
沒有月亮的夜晚,人類的眼睛需要更多的時間適應低光環境。芒月內心默數了十秒,詭異的畫麵終於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比第一天晚上還要多一倍的梅裡鳳頭鷗擠滿了屋子,甚至還有許多倒掛在屋頂上,它們一邊發出急不可待的咕咕的叫聲,一邊不規律地扭動著脖子。
當你睡著的時候,永遠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你。
芒月把目光放在牆上的掛鐘上,現在是淩晨四點。
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倒黴蛋會是誰。又或者,第三天不是一個尋常的夜晚,所有人都會被迫醒來。
誰知道呢。
芒月在黑暗中與梅裡鳳頭鷗們一起默默等待著,直到金秋控製不住開始渾身顫抖。
看來倒黴蛋出現了。
“彆動。”芒月出聲提醒道。
但金秋全身顫抖的弧度肉眼可見愈發變得明顯,而一旁所有人似乎都有了蘇醒的跡象。
芒月偏頭看了看旁邊的薄九十也有了動靜,他趴在桌子上,臉剛好側對著芒月。
薄九十在睡夢中皺著眉,嘴巴微張,不知道做了什麼噩夢,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流下來,滑過他立體的眉骨,然後順著他精致又高挺的鼻梁滴到了桌子上。
此時繼金秋之後,馮望山第一個醒來。他睜開眼的那一秒,瞳孔驟然放大,一隻梅裡鳳頭鷗和他距離不足十厘米麵對著麵,那雙大得驚人又沒有眼白的眼睛用一種罕見的不該屬於動物的惡意深深注視他。
馮望山的警鈴滴滴作響,恐懼讓他的身體做出了習慣性的攻擊動作,他的手臂瞬間放大了數百倍,然後一拳掄在了梅裡鳳頭鷗的臉上。
鳳頭鷗的頭被打得用一種詭異的角度偏到一旁,臉部被打得出現了一大塊凹陷,但它站在地上紋絲不動,喉嚨了發出一連串咕咕的叫聲,扇動著翅膀慢慢把頭回正。
所有人在鳳頭鷗此起彼伏的叫聲中醒來了。
場麵瞬間失控,李湖被三四隻鳳頭鷗圍毆,拿出之前的鞭子使勁揮舞著試圖阻止鳳頭鷗近身。但鳳頭鷗似乎沒有痛覺存在,懸殊不大的實力讓它們迅速改變了戰略——一隻不行就三四隻一起上。
李湖應對困難,其他人更沒好到哪裡去。
何必勝直接往從地上翻起來就不管不顧往芒月這衝刺而來,他很明白以他的能力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隻能祈求這個女人大發善心。
但她有善心嗎?
芒月側頭看了看躲在她身後的何必勝,她漂亮的眉毛皺了皺,然後把視線看向薄九十那一秒立刻像被熨過了一樣恢複了平整。
她沒計較何必勝的行為,把目光放在了薄九十沉著臉艱難躲避鳳頭鷗攻擊的身影上。
芒月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她從裙子內袋中摸出一個亞麻小袋子,把袋子的袋口拉鬆,幾粒圓潤的黑色種子被芒月用纖細的手指撚了出來。
但沒有梅裡鳳頭鷗攻擊她,它們就像看不見一樣死盯著其他人。
種子被芒月撒在地上的瞬間頂開屋內的水泥地就這麼長出了無數新芽,不到一分鐘,新芽已經長了一米高,新展開的枝條上三個鈴蘭花的花苞含苞待放。
在花苞綻放的瞬間,屋內變得亮堂了許多。
這些鈴蘭花長得比正常鈴蘭花大了十倍,一個個就像小台燈一般散發著光芒,照亮了木屋這不大的地盤。
芒月聽到黑暗中那些不均勻又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她把種子袋慎重地放回裙子內袋裡,借著夜光鈴蘭花的光看見其他人紛紛聚攏過來,鈴蘭花的竭儘全力的光芒映出他們驚慌失措的表情。
金秋恐鳥症發作,她被嚇得腿軟腳軟,心臟還在控製不住地極速跳動,她深呼了一口氣,戰戰兢兢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今天晚上,這些鳥都進來了?不是說它們隻能在外麵?”
李湖一邊揮退逼身上來的鳳頭鷗,一邊咬牙切齒:“被他騙了。”
芒月側頭觀察了一番,此時大多數的梅裡鳳頭鷗都退出了木屋的範圍,它們果然隻能在黑暗中才能隨意的活動。
何必勝似乎隻清醒了一瞬間,他眼神失焦,對其他人的指責質疑視若無睹,隻是站在芒月身後瘋狂地撓著全身的皮膚,嘴裡一邊念叨著:“好癢,好癢,好癢。”
不知道是莫名的瘙癢讓何必勝精神失常,還是他一直陷在夢裡就沒清醒過。
眾目睽睽之下,何必勝直直就往木屋外衝去,一邊衝一邊大喊著:“繁殖季,繁殖季到了!”
繁殖季到了是什麼意思?
芒月微微皺眉。
此時何必勝已經衝進黑暗中失去蹤影,他的失常就像一把鋒利的利器,把眾人繃在腦中的那根弦磨成了岌岌可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