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一片陰影若隱若現的晃動著,黑夜裡,像極了一團詭異的黑霧。
蕭黎定反應的快,問聲便快速起了身走到窗邊,待他將窗子打開,林韻才將那團陰影看了清晰。
是一隻黑鳥。
林韻看著蕭黎定熟稔的從那隻黑鳥腳上取下一張紙條,張開看完後便收進了懷裡,窗邊站著的人整個人都陷入夜色中,她看不清那人的神色,隻隱約能看到蕭黎定似乎是拿了什麼東西喂給了那隻黑鳥,在黑鳥低頭啄的時候,一聲低沉的嗓音終於再次在夜色中響起。
“你倒是機靈,知道找到這裡。”等他開口說完,那黑鳥也正好將那塊生肉吞食乾淨,不著痕跡的,振翅消失在夜色中。
她看得仔細,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此時竟然挺直了背,繃著身子一臉好奇的往窗邊探頭看,林韻乍一抬眼,驀然對上了那雙自黑夜中緩緩靠近的眸子。
看不清來人神色,眼神對上的那一刻林韻深感不妙,火速低了頭,此刻她終於發現自己的坐姿實在是嚴肅的奇怪,抬頭也不是,向後倚也不是,就這麼低著頭挺直著身子,借著視線注意到了蕭黎定又坐到了之前的位置。
“愛卿,夜裡昏暗,能否替朕看看這上麵寫的什麼?”蕭黎定依舊是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林韻:笑麵虎?看完之後就滅口?
她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暈過去......
身前人沒等她做出反應,一隻寬大的手便攤在了她的麵前,輕薄的紙張在這張手上竟顯得如此小巧。
林韻遲鈍了一會,隨後認命似的,抬手將那張紙條拾起在手中攤開。
一行娟秀的字體出現在她眼前。
待她看清了紙上的內容,反應過來後,驀的抬起頭來對上了蕭黎定的眼睛,在燭光中,是明亮的。
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身前人嘴角揚起的淺笑。
“聖上,這......”林韻猜測到蕭黎定為什麼給自己看,她驀的睜大著眼睛,自動略過了上一個問題,開口時語氣也夾帶了些驚訝。
“嗯。朕此次離京,便也是為此。”林韻看著身前人毫不避諱的同自己說道,眼神中也沒有她預料中的試探。
“原也是計劃著這幾日啟程,不過愛卿這身子如今不宜長途跋涉,”蕭黎定語氣依舊清冷淡然,不知為何,林韻卻感覺今日他溫柔的出奇,“朕明日先行啟程快馬歸京,愛卿在此處休養好身子再歸,可好?”
她有時候覺得蕭黎定是在哄小孩。
林韻雖是坐著,卻也未失了禮數,她低頭頷首,輕啟唇道:“臣遵旨。”
桌上的燭火被一陣風吹的劇烈搖晃,一瞬間,林韻的臉色隱沒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
能擺脫掉蕭黎定,她倒是求之不得,玊州災疫已然解決,那日恩情便也是還了,如今她不欠蕭黎定,更不欠這個王朝什麼,倒不如找機會逃了,也免得她連日擔心自己身首異處,性命不保。
桌上的燭燈在即將覆滅時卻又再次複燃,光亮重新將二人照亮,半晌後,林韻看著蕭黎定緩緩起了身,轉身離開前又附而開口道,“吳貟是自小跟著我的,處世仔細,這些日子,便留他照顧你吧。”
林韻自動理解成:留吳貟監視她吧。
可笑。
東都她都出來了,此處狗君的鷹爪必然是比不上京城,她要想逃,誰能攔住?
饒是林韻心中如此想著,麵上卻依舊是一副欣喜模樣,謝了聖恩,規矩的將人送出了草屋,見人走遠便轉身回了她那潦草小屋。
自由似乎來的太過於突然,又太過於容易,讓她有些不適應。
林韻在桌邊倒了一杯熱茶,吹了幾下也沒冷便懶得再去喝,索性熄了燭燈,借著月色釀釀蹌蹌的爬上了床。
窗外,月色極佳,床上的人不知不覺入了夢鄉......
*
東都,雅歆閣內。
倚在角落裡的裴應惟終於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然而他睜眼卻發現視線被東西遮擋,眼前漆黑一片,後背如撕裂般劇痛也漸漸隨著意識清醒攀附上來,讓他沒忍住蜷縮了一下。
這群人下手真黑,他沒忍住斯哈一聲,這一棍子簡直就是衝著要他殘廢使的勁。
裴應惟在心裡暗暗吐槽道,借著半倚著的姿勢接力試著去解手腳上綁著的繩子。
倏然,耳邊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喘息聲。
嗯?
此處還有其他人在這。
裴應惟頃刻停下手中的動作,沉下心去仔細聽身旁的動靜。
寂靜的閣樓中,衣物摩擦聲斷斷續續在身旁揚起,他聽聲音判斷出此人大概同自己處境一樣被困縛住,正要開口時,卻倏然一位女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有人嗎......”
開口之人語氣柔軟無力,卻像是有洪水威力般將裴應惟的心臟衝的一顫。
崔小娘?
她為何會在此?
裴應惟將心中那縷陡然邪惡的猜測悄無聲息的隱藏起來,開口時語氣中附帶了些許惶恐,“是崔姑娘嗎?”
“裴公子?”崔小娘認出男人的聲音,像是尋找救命稻草般,急切的又問了一聲,“是裴公子嗎?”。
“是我。”裴應惟應了一聲,然而還沒等他說第二句話,就聽身邊的女子開始啜泣,像是一隻被驚雷嚇到的牡丹,在空中搖搖欲墜。
眼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玊州,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在這群虎狼之犬下保住性命,若是說他自己一人去應對,或許還能有八成周旋餘地,可如今多了個姑娘,當真是給對方加了個好籌碼。
裴應惟無聲的淺歎了口氣,覺得背上的疼痛此時就像燒心般,叫他煩不可耐。
如今也隻能且行一步看一步了。
“崔姑娘,”他開口喊了人一聲,遲遲聽不到人回應,便又開口道,“崔姑娘可有受傷?”
女子像是驚愕之中終於反應過來,強忍住抽噎答道:“無礙。”
“嗯。”裴應惟借著兩人說話的功夫,蜷縮著身子朝身後的柱子探去,他將頭貼在柱子上,借著摩擦力將那眼前遮布掩退。
幾經波折,那遮布終於漸漸褪下,裴應惟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室內的燭光後,便將眼前的場景看的清晰。
此處是當今皇帝的住所雅歆閣,他們二人如今所處的位置是在閣內的內門間,皇帝平時用來休沐之地,嫌少有人來打攪,倒是個不錯的藏人之處。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五花大綁,悄然歎了口氣,這繩子解開估計得花不少時間,如今皇宮之內必然是波濤洶湧,屍血成河,他們二人在此處,那些殺瘋眼的反黨估計分不出身來解決他們兩個嘍囉。
考慮到兩人暫時安全,裴應惟也將心上的興趣儘數移到了這位裴家嫡女身上,“崔姑娘,你......怎麼會?”他沒說完,但以崔小娘的心思,必然是能明白他所問之事。
身旁坐著的女子似乎是逐漸適應了身邊的環境,不再像方才那般驚慌無錯,反而是遮布露出的半邊麵頰悄悄攀上了一絲紅暈,崔小娘啟唇答道:
“我聽父親說,裴公子在公眾當差,心中好奇便求著父親今日進宮時帶著我。”崔小娘說到此時悄悄低下了頭,然而她卻不知,身邊坐著的人眼前早已清明,將她此時的神情看的清楚,她繼續開口說道,“誰知同父親分彆後,我便迷了路,在這皇宮中轉了許久也沒找到裴公子,還......”
崔小娘頓了頓,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恐怖的場景似的,整個人跟著顫抖了幾下,“那個院子上麵,藏著好多黑衣人,我,我想著出去喊人,誰知還沒喊出來,就......”
“醒來,就到了這兒。”女子語氣柔軟,開口說話時帶了些驚恐,叫人不得質疑她口中的話。
“讓崔姑娘受驚了。”裴應惟在適才崔小娘開口時便一直盯著身旁人,女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在他陰鷙的眼神下晃過。
眼前這女子神情算得上是天衣無縫,但總有一種感覺告訴他,這女子不簡單。
“崔姑娘,在下冒犯。”一語落下,崔小娘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劃過她麵頰的鼻息燙的身子一顫,裴應惟身子略向前一輕,開口將人眼前的遮布咬住,那遮布隨著他的力道慢慢的褪下,將光明再次歸賦身下的少女。
“在下見崔姑娘戴著這遮布頗有不便,於是就鬥膽用這個法子幫姑娘摘下,若有冒犯,在下願對姑娘負責。”他後麵反應的真摯,叫人怪罪不起來。
崔小娘隻應了一聲,便慌忙躲了那雙直直投來的眼神,“裴公子,你......不必如此,該是我要謝你的。”
裴應惟將遮布從人臉上扯下來後,便又向後挪去,好讓兩人保持一段距離。
半晌聽崔小娘的回答後,不襟低笑了一聲,“從前未曾同崔姑娘正式介紹過,那便趁著今日補上,之間多有怠慢,還請崔姑娘海涵。在下裴應惟,任職中散大夫,現暫任監國。”他語氣清冷柔腸,像是講一個平淡無奇的小故事。
身旁坐著的女子起初神色如常,眼神中多是崇拜,待裴應惟“監國”二字吐出之後,那雙眸子裡竟附上了些許恐懼。
“裴公子,”崔小娘慣性的開口道,意識到自己口中生誤,急忙改了過來,“裴大人任職監國?那大人如今被......”她睜大眼睛,像是有什麼奪命之詞不得宣之於口。
監國被囚,必是有人借此叛亂。
恍惚間,遠處傳來幾聲慘叫聲,兵箭相接的重物聲在此刻被揉碎在黑夜裡,崔小娘看著眼前被縛著的男人麵色早已恢複如常,屋外刀光血影,裴應惟嘴角似是噙著一抹淡笑,在又一聲慘叫中朝她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