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韻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發現吳公公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一臉......
期待的眼神?
唉。
果然是靠不住。
來都來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她抬手揚起車簾,正麵迎上了蕭黎定的眼神,對麵是雙不帶絲毫情緒的眸子,見她進來時,嘴角似乎是笑了笑?
笑麵虎狗君,感覺自己她快把自己給玩完了。
林韻進了馬車後,又是絲毫不帶猶豫的跪下,這次蕭黎定沒攔。
“林侍中這是為何?”蕭黎定靠著椅背,神色居高臨下。
“微臣有罪。”她想都沒想就接了下去。
蕭黎定濃眉一挑,像是來了興趣,他沒說話,示意林韻繼續說下去。
什麼意思啊。
這到底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啊。
這人怎麼半點不上鉤。
沒辦法,她壯了壯膽子繼續往下說著,“微臣今夜突發急症,不僅耽擱了隊伍行進進度,更是讓天子之軀區委,是在罪不可恕。”
蕭黎定抬眸直勾勾的看著她,忽的笑了。
林韻被他這聲笑寒到了骨子裡。
“就這些嗎?”
“林,侍,中。”
蕭黎定一字一句頓著,不加絲毫語氣。
林韻整個人都跪在地上,不知是沒了褥子的原因還是春夜裡過於冷,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微微的顫抖。
這次她出奇的沒答。
不是她不想答,是她答不了。
開口時她竟然發現眼下這具身體竟是因為驚嚇過度發不出聲音了。
聽天由命吧。
馬車內的燭光隨著若有若無的微風晃來晃去,像是在這死寂的深夜中一遍遍的預示著林韻死期的到來。
正當林韻以為自己將會聽到“押下去”“斬立決”之類的話,倏然一陣歎息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林侍中心中,就是如此想朕的?”林韻聽見蕭黎定此時語氣中似乎是夾雜了些許無奈。
幾乎是同一時刻,林韻抬頭對上了椅上人的目光,看不出生氣,更多的是......
失望?
林韻看著蕭黎定慢慢從椅上起身,在自己身前蹲了下來,那一瞬間,男人的呼吸聲無意打在了她的臉上,讓她震顫的心燃燒的更加熱烈。
男人盯著他,見她低下頭要逃走,便用手強撐著她的下顎逼她看向自己,片刻後,緩緩開口道:
“林侍中是覺得,朕是一位殘暴無情專橫獨斷的昏君嗎?”
林韻被迫與蕭黎定對視,聽完這句話後,眼睛瞬間瞪的老大。
蕭黎定將林韻的反應儘數抓到眼底,手上終止了鉗人的動作,冷笑了一聲便轉身回了椅座。
林韻真的快要被這個陰晴不定的狗君逼瘋了。
她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一遍遍的重複著,
“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
聲音顫抖的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我倒不知,竟還有林侍中不敢的事情!”蕭黎定今夜沒想放過她。
林韻整個人蜷成一小個跪在地上,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
椅上坐著的人像是忽然來了情緒,語氣冰冷的開口道:“林韻,那日大殿之上出口反駁丞相的不止你一人,你可知朕為何隻單單將你提拔上來!”
“你隻知朕將你調入三清殿是為了監視你,但你可知,三清殿從前是為誰而建,又隻有誰有資格入住!”
“玊州之事,你比我更清楚在朝堂之上有多重要,朕費心從丞相手中奪得了縣州職權,為何又偏偏給了你。”
“愛卿啊,你當真是不知朕的心思嗎。”
林韻隱約聽到,蕭黎定說完這句,像是深深歎息了一聲,語氣中夾雜著讓人窒息的悲傷,像是多年孤身一人,終於找到能有所依卻發現空落一場。
林韻跪在殿上,再也沒了力氣抬頭。
從前一直當自己隻是君王手下的一顆棋子,如今細細回頭想來,蕭黎定要的或許隻是那句,
“君不疑臣,臣不負君。”
天邊日光漸漸破曉而出,風也不似深夜時那般寒涼。
片刻後,林韻聽著身前的人終於開口道,
“罷了,你去外麵想清楚了再同朕說到底有沒有犯錯。”
她覺得跪在地上的腿麻的厲害,用了幾次力都沒站起來,蕭黎定似是無意的開口喊了聲,“吳公公,將人扶出去透透氣。”
林韻行了退禮,順著吳公公的攙扶,一步一步的,忍著像是扯著心臟般的疼痛,下了馬車。
“唉。林侍中這又是何必。”吳公公在她身邊歎息了一聲,隨後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咱家是自小看著天子長大的,彆看皇上平時雷厲風行對人也冷漠,但實際上,天子這心裡頭最是珍重人才。”
吳公公蹲下替林韻敲了敲腿,見人走的利索了些,便扶人上了馬,臨走前悄悄的說了句:“林侍中可能不知,但咱家在皇帝身邊的呆的久了,也就看的清楚了些,天子從開始對侍中的態度就同許多人不同,侍中戶部尚書那次......”
“呸呸,你看咱家,人老了也就囉嗦了起來。該說的不該說的,有關的無關的林侍中挑重點的聽。”說完,吳貟便又回到了天子馬車前,神情恢複了平日般嚴肅,開口喊道:“起!行!”
隨著這一聲喝下,整個隊伍又開始了繼續向玊州行進。
天色漸漸明亮,林韻整個人隨著馬前進晃動,她的意識也從方才的恍惚漸漸恢複清醒。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蕭黎定在馬車上的意思。
事情的發展完全朝著她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她原以為,蕭黎定會拿她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將她手中的權利儘數奪回。
她原以為,今日便是她的......
林韻驀自搖了搖頭,再次抬頭看向眼前這片土地,比幾日前更清晰的觸感在心底鋪開。
她好像,將這個王朝,連同這個王朝的君王。
一同裹上了一層黑色幕布。
或許這一切她應該能早些看清。
畢竟,從一開始,她便是這場鬥爭中的局外人。
她有著這個朝代所沒有上帝視角,更有著這個朝代所有人所沒有經曆過的太平盛世和發展幾千年後的學識。
可偏偏讓自己陰差陽錯占了這身殼子,不知是命運眷顧她。
還是眷顧這個王朝。
林韻此時坐在馬車上,心底的一層薄霧終於在一場場春雨中化解開來。
她心裡想的開,便也不在悶悶不樂。
既然她占了原主的軀殼,又托原主的福,受了恩惠。
那她也不能忘恩負義,至少玊州之事,她要幫蕭黎定,更是要幫這個王朝解決。
太陽已經從東邊升起,一隊人馬終於到達玊州驛站。
和料想的一樣,了無人煙。
林韻下了馬,盯著眼前有些破舊的石刻,心中突然記起一間非常重要的事情。
疫病主要是通過直接傳播、飛沫傳播、氣溶膠傳播這幾種方式傳播,若是單單進城焚燒草藥消毒恐怕遠遠不夠。
最好還能找東西能替代現代社會用的“口罩”。
這麼短的時間內,恐怕也就隻能先用絲綢衣物代替了。
林韻此時正坐在驛站外的茶桌旁出身,恍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閃入她的眼中。
是蕭黎定。
她這次隻起了身,沒在跪下,像從前一般低頭恭敬的開口道:“參見皇上。”聲音清冽動聽,宛如泉音。
蕭黎定不緊不慢的走到人麵前,不像昨夜般氣勢壓人,緩緩應了聲。
半晌開口道:“林侍中,可想好朕問的問題了?”
林韻直起了身,迎上了這個朝代唯一的君王的目光,嘴角勾著一抹笑:“是。”
她沒在開口接下去,這一個字便足矣。
“如此甚好。”蕭黎定說完,便在林韻身旁的茶桌凳子上坐下,林韻抬頭正好對上了吳公公那笑得正開心的眉眼,自己也淺淺應了一下。
“此入玊州,愛卿如何看。”蕭黎定說著,手指習慣性的在腿上敲著,是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
林韻頓了頓,開口道:“微臣有一想法不是可行與否。”
蕭黎定沒說話,意思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微臣以為,玊州疫情持續不斷的原因主要有兩點:
第一點就是本地的氣候,孟春時節相比彆處更加寒冷,白日與夜晚的氣溫差彆過大,百姓對氣候的適應度也不如平日裡強,因此是極易引發疫病的時間;
第二點便是,百姓們對於疫病防控大多沒有意識,首先就是,許多因疫病亡故的屍體未經過得當的處理,環境汙染極容易產生疫病二次傳播,其次是百姓沒辦法做到封閉式管理,人群聚集等等都是疫病的傳播的重要途徑。”
“針對這些,微臣以為應當就當地情況具體做出策略,做到因地製宜。我們在進入之後,可以讓當地的官府開發三處分割距離較遠的住宅。
第一出用來居住朝廷此次派遣的官員與當地尚未被感染的人群;
第二處,用來隔離已經被感染的人群;
第三處,用來安置特殊情況的病人,比如已經感染但症狀在慢慢減緩,身體漸漸恢複的百姓。”
“這三處住宅的分布更要注意,未感染人群必須位於上風口,為了防止飛沫傳播傳播這種萬中有一的結果。”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治療疫病的同時,更要注重當地經濟的恢複。可以充分利用未患疫病的百姓,讓他們協助朝廷一起,這樣他們即有了工錢,還積攢了經驗,若是不幸有下一場災疫爆發,那這些人的經驗到時候就能救許多人的命。”
林韻一邊說著,一邊做著手勢,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說話時她眼中依稀含著光亮。
蕭黎定目光從方才便一直停留在林韻身上,就連他身邊的吳公公神情也從方才的欣賞漸漸變成了敬佩。
此子將來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孟春白日的風吹在人身上就如同溫暖的懷抱般舒適,林韻說完口中竟生出了些乾燥,她正要抬頭去看蕭黎定,卻先聽到他清冷的音色在耳邊想起。
“愛卿,將手伸出來。”
她聞言便順勢張開了手,隨即一陣清涼的觸感覆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