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林中的廝殺聲逐漸隱沒,林韻被蕭黎定忽然翻身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個人瞬間從方才死而後生的危機中回過神來。
她看著兩個人的站位,眉間都快皺成了川字型。
身上人單手撐在地上讓兩人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動作孟浪麵色卻無比從容,俯身看過來時,林韻準確的捕捉到了蕭黎定眼底一閃而過的玩味。
這個時候還捉弄人,她真的生氣了!
林韻正要將人推開,卻見蕭黎定像是預料到似的,早她一步起了身,俯身朝自己遞手時一副世家公子彬彬有禮的模樣,點了點頭作勢要拉自己起身。
她覺得這個狗君幼稚的要死。
算了。
有人樂意主動拉她起來林韻倒是不會拒絕,畢竟,也省了自己爬起來的力氣,算算還是她賺了。
林韻將右手搭到眼前人的掌中,指尖觸碰到一處粗糙,在寬大有力的手上讓人格外有想要探究的欲望。
她突然很想使壞揉一揉,看看眼前人什麼神情。
她忽然覺得自己也幼稚的要死......
近處廝殺聲已經徹底消散,竹林又恢複了來時寂靜。
蕭黎定居高臨下看著身下人,眼瞼微垂,在林韻附上手的那一刻,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順勢將人拉起後便抬腳出了草叢。
走之前,還不忘低頭在林韻耳邊留了句話:
“愛卿這小身板,日後得多加鍛煉了。”
林韻覺得這人真的很不會說話!
若不是顧及身份,有時候她真的很想踹蕭黎定幾腳。
她抬眼努力從嘴角擠出一抹微笑,恭敬的答道:“微臣遵旨。”
好在蕭黎定沒再分視線在她身上。
彼時,二人身前一隊禁軍早已好整以暇。
林韻見蕭黎定上前後,所有禁軍即刻整齊劃一行禁軍禮,他們雙手握住兵器柄,將兵器豎直舉在胸前[1],神色嚴峻開口道:
“禁軍十八衛,拜見皇上!”
兵隊整齊不亂,聲如洪鐘,震的她心底跟著顫了顫。
此時她正站在蕭黎定的身側,同他一並看著眼前這支精銳部隊,竟也讓她在心底生出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
林韻覺得就像是忽然被觸動人類潛在基因,那一瞬間心中倏然熱血奔騰,突生一種馬上上戰場殺他八百回合的欲望。
太震撼了!
真的很想鼓掌!
待最後一聲落下,站在身側的才人開了口。
“免禮。”
蕭黎定的聲音是初見時的冷厲如冰,讓林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可偏偏兵器收回時同兵甲的利落撞擊聲落在了她的心上。
林韻借著死角,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蕭黎定。
如此精英部隊,整個王朝或許也就隻有他能鎮的住了。
為首的將領果斷率先開口彙報,他低頭拱手啟唇道:“回稟聖上,這些此刻皆是死士,屬下儘數緝拿後他們見狀便吞下口中毒物毒發身亡,這幾個是及時發現控製住的。”說完,聿僉一擺手,身後押著兩個黑衣人的禁軍便行至蕭黎定麵前。
蕭黎定沒再開口。
刺客抬眼時,林韻對上了那雙掃向自己滿是殺意的眸子,如同一攤死水般,看不到一絲生氣,讓人望而生畏。
她無意識的朝蕭黎定身後挪了一步,此刻似乎是很滿意她的反應,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林韻:你笑是怎個意思?這是臨終前想給自己拉個墊背的?!
可惜了,我本來就是個墊背的,恐怕得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嘍。
她躲在蕭黎定身後借著遮擋惡狠狠朝人瞪著大眼,狗仗人勢確實爽,一直瞪一直爽。
蕭黎定似乎察覺到身後人微微向前探的氣息,扭過頭正好對上的林韻瞪的愣圓的大眼。
林韻:......狗仗人勢被發現了......
半晌,她聽身旁人終於開了口,聲音像是帶了些無奈,語氣也不像方才般生冷。
“帶到玊州地牢,朕明日親自去審。”
四周寂靜了片刻,沒人注意到,聿僉低著頭的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驀的了然後,領了命便押著刺客朝著玊州的方向行去。
林韻看著禁軍逐漸愈行愈遠,知道變成一抹黑點隨即消失在眼前。
她儘量控製著呼吸聲,讓自己變成空氣。
“愛卿,走吧。”
蕭黎定撂下了句話,抬腳便向林深處走著,沒回頭看她,但步子卻同那夜一樣,像是有意等她。
“皇上是早就料定了此處會有埋伏?”見蕭黎定好像沒生氣,她嘴比腦子快,幾乎是脫口而出。
壞了,古代是不是不能向皇帝提問來著?......大不敬。
林韻覺得今晚上她的腦子應該今晚著陸的時候一不小心摔壞了。
蕭黎定走在前麵,步子頓了頓,果不其然,她沒等到回複。
竹林中此時風漸漸停住,偶爾會有幾聲夜鶯的啼叫聲,在黑暗中給人安全感。
半晌,她身前的人突然止住了步子,蕭黎定轉過身來,林韻險些沒站穩,就聽身前人語氣晦暗不明,像是含著笑,又像是有些慍怒,開口道:
“愛卿方才,為何躲?”還沒等她回答,他又開口接道:“又是為何不躲?”
哈?什麼躲不躲?
林韻被他這句無厘頭的話問的有些茫然,腦子有些昏沉,但也不敢怠慢。
她總覺得眼前這個人的心思著實是讓人難猜。
說多了不好,說少了也不好,於是林韻又開始了她的老本行,裝瘋賣傻。
“微臣也不知。”
她說的虔誠,坦率,認真。
林韻低著頭,她能感覺到蕭黎定的目光直直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所有秘密將要被這雙眼睛看穿似的。
想到這,林韻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糟了,狗君不會已經發覺她女扮男裝的事情吧!
完犢子了,她這還沒來得及給自己鋪後路馬甲就爆了,真是應了那句“出師未捷身先死”......
林韻反應的快,正要一騎絕塵望塵莫及的飛快跪下認錯,套一套究竟是哪裡惹怒了蕭黎定,沒成想,她還沒一騎絕塵跪下,來人就轉了身,繼續往前走著。
嗯?
剛剛是試探?
她心中驟然舒了口氣,沒發現就好,還以為今晚就要嗝屁升天了呢。
“愛卿不想說也無妨。”蕭黎定在前麵走著,低沉磁性的聲音順著風緩緩飄進了她的而中,半晌後,前麵的人突然歎了口氣,回頭說道:“不必每次都給朕行如此大禮。”
......這人該不會是學過讀心術吧。
被猜到心思的林韻莫名有些心虛,這次老老實實的安靜的跟在人後麵。
林韻跟在人後麵,不一會就見前方有隱隱約約升起的火光,緊接著一聲熟悉的有些刺耳的嗓音傳了過來,“哎呦,皇上您可終於回來了!”
來人的是吳公公,後麵還跟著一大隊人馬,估計是見他們久久還未歸來,正打算去尋他們。
吳公公趕忙上前給蕭黎定披上了袍子,嘴裡念叨著:“皇上今夜怎可以身犯險,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老奴日後怎麼跟先皇交代啊。”
不知為何,林韻覺得蕭黎定在聽完這句話之後似是有些生氣。
吳公公身後跟著的小太監卻是沒察覺,上前將手中的袍子服侍林侍中披上,林韻覺得身上忽然變得暖和起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原來方才自己一直凍的有些微微發抖。
眾人歸了位,準備繼續行進。此地離玊州隻剩一個時辰的路程,夜裡在玊州驛站歇腳總比在這荒郊野嶺要好許多,
林韻隨著指引上了一輛比先前看起來要寬敞許多的馬車,像是熏了熏香,車內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聞著聞著,越來越覺得味道有些熟悉,還沒等她想起來,馬車來回搖晃讓她事先沒擋住困意,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林韻夢見了一位賽神仙的溫柔帥哥,為了泡男人她裝著喝醉了酒,一下就倒在了帥哥的懷裡,雄性氣息瞬間侵略而來,男人似乎是低笑了一聲,氣息撲打在她的臉上,灼的她耳朵有些燙。
她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怎麼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漸漸的,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林韻覺得自己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心口像是被人倏然使勁拽著,春夜寒涼,她鬢邊卻起了薄汗,整個人蜷在馬車地板上,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好像有人在耳邊喊她,同她說了幾句話,林韻聽不清,也沒回答。
漸漸的,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一刻鐘前,蕭黎定看著林韻上了自己的馬車,想起方才他僅僅因答不上來就驚恐的作勢要跪呈受罰,難道在朕的臣子心中他便是如此不講理的君王?
蕭黎定覺心中惱火,索性不去馬車內找煩,尋了匹馬在外麵兜風。
入了深夜,一輪圓月從烏雲中探身而出,將這片大地鋪上了層淡淡薄光。
他駕著馬車行之前方,心中鬱結漸漸隨著寒風吹散。
他走到現在,得到的遠遠比不得他失去的多。
背著拭兄拭父的罪名久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快記不清到底有沒有做過。
“噗通。”一陣重物砸地的聲音從身後天子攆車中傳來。
蕭黎定單手撐繩一腳便翻下了馬背。
與此同時,安排在馬車旁負責照顧林韻的太監著急忙慌的跑過來,整個人發著抖直直跪了下去:“皇上,林侍中不知怎的,忽然渾身發抖,人也起了高燒。”
“太醫宣了嗎?”蕭黎定快步往前走著,跪在地上的太監連忙爬了起來,跟在他後麵。
小太監聲音發著顫,開口回道:“太醫跟在隊伍後麵,趕來恐怕得費些時間。”
蕭黎定沒再問,他快步到了馬車前,在車外隱約聽見裡麵的人沉重的喘息聲。
他沒猶豫,趕腳便上了馬車。
車內被人扯的一片淩亂,林韻倒在地上,臉色煞白,看得出意識已經開始混沌。
“林韻!”蕭黎定喊了一聲。
“能聽清朕說話嗎!”
......地上的人皺著眉,沒給他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