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怪他 似乎不允許我猶豫太久。雜誌……(1 / 1)

上山 修習 2652 字 10個月前

似乎不允許我猶豫太久。雜誌社每年重陽都與對口養老院舉辦送溫暖活動。今年的活動照例在10月底。那日社長主動打電話給我:“小晏啊,代表雜誌社講個話吧。”

“我……?!”我懵了。

原來這活兒都是徐副社長的,最次也是張副總編的,今年突然輪到我。然而,想來也不突然,集團任命快要下發,看似突然的任命,也不能太突然,要給群眾一個思想準備,也給我一個亮相的機會。

“有問題?”見我猶豫,社長詢問。

剛想說家裡有事推脫算了。然而養老院活動我不想推脫。我和張奶奶是忘年交,今年12月是她84歲的生日,之前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擔心自己度不過這個坎。電話裡安慰總是不到位,遇上報社集體活動,我再不去,老人心裡該怎麼想?

“沒問題,社長,我會好好準備。”

“周三我去集團開會,之後司機送我去養老院,要不要順道接你?”

“不用不用,謝謝社長,我自己想辦法。”本能拒絕了社長的好意。

“也好。通知有點晚,主題你斟酌一下,路上注意安全。”經曆了上次集團嚴查,我們都刻意保持安全距離。

前日與呂珊分手後,她把車子留在我們小區地下車庫,沒說給我用但我可以用。想到活動回來路上或許載幾位同事,於是,趁著周末下樓把車子內部打掃一下,主要查看有沒有不入外人眼的東西。

這一看可好,寬大的後座,3組座椅其中一個夾縫裡,塞著黑頭發的芭比娃娃,正是爽爽愛不釋手的那隻。恍惚記起呂珊從大鈺旗艦店離開後爽爽舍不得她走,抱著娃娃跟她在車裡玩了一會兒,後來困得不行被我姐抱走,估計那時候失手掉在車內的。這兩天看不見心愛的玩具,不曉得多著急。

我立馬上了駕駛位,準備給爽爽送回去,剛到小區門口,便又猛然停下,扶著方向盤愣神了許久。重新拿過娃娃,仔細盯著頭發端詳,黑色的頭發,我姐的頭發。

應該沒錯。呂珊問爽爽:“芭比娃娃都是金發呀,這款黑色頭發真的假的?”爽爽昂著傲嬌的小臉用稚嫩的童聲告訴她:“我媽媽的頭發當然真的了!”

片刻不猶豫,電話直接打給陸其翔。在以往我是萬萬做不出來的。然而經曆了這麼多,發現很多事情的發生都在瞬間,稍加猶豫的功夫輕舟已過萬重山。

頭發交給陸其翔之後,我沒再管這件事,而是專心思考養老院的活動主題。因著張奶奶的憂慮我打算把活動的主題定義為集體生日會,無論哪個月份過生日,都集中在那一天,過一個有意義的生日。意義在於,那一天必須見到最想見的親人。

保險起見,我把創意提前發給社長過目,社長非常讚同,幾乎秒回:“相信這是一次難忘的開端!”我深知開端的含義,某些使命或許從此推脫不掉。於是我聯係了養老院,又請一家小型婚宴公司把現場布置一番,並最終決議事先不聲張,到時候給老人們一個驚喜。養老院工作人員異常辛苦且婉轉地向老人們打探到最想見到的親人名單,除了個彆遠在國外的隻能視頻連線,其餘都被邀請到了現場。

進展順利的不可思議,不符合好事多磨的認知。因此,最終注定這不是一樁絕對的好事。活動的前一晚,組委會養老院方工作人員突然給我打電話,平靜又焦急地說:“張奶奶不行了。”為明日養精蓄銳,我已早早睡下,此時一個激靈爬起來,穿著睡衣披件外套抓了車鑰匙趕緊下樓,一連串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我與張奶奶非親非故,然而,聽說她不行了我的本能反應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夜間的環路有著不真實的暢通,而我的心卻真實的堵塞的不行。張奶奶的獨生子在美國留學生活工作25年了,據說中間隻回來過2次,第一次媳婦不孕回國找一位老中醫開中藥,第二次5年後生娃夫妻二人忙於工作把孫子送回國內撫養,不幾年接回去之後,張奶奶的老伴中風去世,張奶奶被送進了養老院。

張奶奶最想見的當然是兒子,然而他便是不得已視頻連線的那位。得知連線消息我的心確實抖了抖,我和張奶奶無話不談,但她從來沒跟我攤開家裡的事,說到兒子都是兩眼放光,從未抱怨他回國的頻率。

有一次養老院聚餐,每人出道拿手菜,張奶奶做了牛肉炸醬麵,非要我去品嘗,說是他兒子最喜。回想這些細節,我心如刀割,以為投其所好卻親手投毒。

“急性肺部感染正在搶救。”到達養老院附屬醫院急忙趕往急救中心,路上工作人員小鵬言簡意賅介紹情況。

我眉頭緊鎖邊走邊問:“怎麼感染的?”

“感冒是上個月的事,應該好利索了呀,不知怎麼忽然感染,夜間巡視發現老人呼吸困難,我們嚇得不行。”

說話間來到急診室門口,正巧護士端著托盤出來。向她詢問張奶奶的情況,小護士隔著口罩嚴肅說:“聯係轉院吧!”走出幾步又轉身問:“家屬來了嗎?”我和小鵬麵麵相覷。視頻連線那位恐怕指望不上了。

“沒有家屬。”我忽然冒出一句,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尚山的電話。鈴聲響在不遠處,我舉著電話側頭望去,尚山清朗的身形映入眼簾,手上一抖,看見本人卻拿著聽筒與他對話:“你怎麼在這兒?”他快步走近,取下我的手機摁斷,撫我肩膀似是安慰,感覺若旁邊沒人,以他的力道應把我攬入懷裡了。

“哎喲,你們認識啊。”小鵬搓著手既興奮又尷尬,“尚總是我們養老院大股東,聽說張奶奶病重比你還早到一步。”明知我們認識他依舊重新介紹尚山的身份。

來不及對這個身份做出反應,我焦急詢問:“可以轉院嗎?”

“救護車在外麵了,放心吧。”尚山篤定地說,默契無處不在,他已經把我求他辦的事做在了前麵。

救護車在前。我搭尚山的車緊隨其後。小鵬則自覺地開我那輛車,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了我和尚山。明明很想念他,不期而遇的驚喜在心裡醞釀著波瀾,然而,張奶奶突然病重我們大概都明白其中原因,因此在倆人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有些話說不出口,有些話脫口而出:“張奶奶怎麼知道的?”車子開出約莫2公裡,我率先打破僵局。說好前期保密,但也沒刻意做好保密,畢竟是樁喜事。

語氣暴露了想法。尚山加快車速,險些超過救護車又緩下來,食指無節奏敲打著方向盤,餘光瞄見他側臉望我一眼而後麵向前方,正色和緩地說:“你在怪我。”

是的,我在怪他。然而,並沒有在他問我的瞬間做出回答。我沉默著將頭轉向車外。夜間道路暢通救護車並沒有鳴笛,心裡卻全是“嗚哇嗚哇”的呼叫聲。

張奶奶死了,沒能救過來。我跌坐在寶龍醫院明亮潔淨的走廊地板上,恍惚間,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有人將我抱起來,快速奔跑。而我不想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