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摧殘的一天終於把我弄病了。隔離第四日，也就是周六那天，我發燒了。上午報體溫如實填寫37度6，立馬引起工作組關注，不出半分鐘私信我：“請您馬上抗原自測把結果發過來。”提心吊膽地測了結果顯示一道杠。中午之前又有上門核酸下午出結果依然沒事。

除了和工作組聯係沒和任何人說。我有把握因為勞累而非其他。到了晚上工作人員微信說：“收拾一下需要把您拉到單獨的地方進行隔離。”聽完我有點害怕了。短暫思索之後聯係了隔壁的尚山。外麵的人進不來，雖然他也出不去，但彆人比他更鞭長莫及。

周六周天沒工作互不聯係很正常，忽然晚間收到這樣的信息，一秒鐘他就電話過來了：“怎麼現在才說？”

“我以為猛灌水能退燒。”

“吃藥了嗎？”

“吃了感冒衝劑。”其實我覺得吃這個都多餘。快來月經了抵抗力弱，加上昨天事件集中連驚帶嚇。可這些理由工作組是不聽的人家隻看體溫。

“檢測結果怎麼樣？”

“測了兩次都正常。”

“為什麼還要拉走？”

“他們也害怕。可我不想去怎麼辦？”

尚山想了一會兒電話裡頭沒有聲音。最後我聽見他說：“我也發燒。”

“啊……你確定？”

沒有回答，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我被拉走他準備陪我一起。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頓時心裡有一股暖流湧動。原本脆弱慌張的心恢複到正常。

“等一下，我想想辦法……”我決定先展開自救。工作組給我的準備時間是兩小時。我鬥膽問怎樣能不拉走。他們說，除非現在已經退燒。畢竟有檢測結果正常作為保障。

危機時刻的爆發力不可想象。聯係完工作組不顧身體極限喝下1500毫升檸檬冰糖鹽水，多虧尚山給我提供了清單，東西帶的比較齊，又找出刮痧板對心包經和大椎穴精準發力。一邊刮一邊排，中間每隔半小時測一次體溫。最後半小時的時候可能強大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我從38度1退到37度2了，一個處於邊緣的數字。正常情況超過37度就認為發燒，然而在這裡37度3是勉強可以容忍的臨界值。

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工作組專門負責我的同誌。對方很謹慎派專人來房間門口讓我戴口罩當著他們的麵又測一次體溫，確認37度3以下，他們也鬆了一口氣：“還算爭氣，我們也不想拉你走。”但是依然有嚴格要求：淩晨12點之前，每隔一小時報一次體溫，次日清晨六點再報一次體溫，如果都正常，第二天早中晚報三次，都是有人來房間監督我測量體溫。知道方法有效我就不怕了。隻要不拉走，其他都不是問題。

傍晚七點到八點，自我治療過程中呂珊分彆給我和尚山發過信息，我們都沒有接收到。那段時間尚山與我始終保持通話，中間上廁所，電話也沒掛。隻有聯係工作組時短暫掛斷一會兒，工作組上門量體溫電話仍在繼續。

報最後一次體溫之前，大概十一點半呂珊終於找到我，聲音焦急責備：“隔離很忙嗎？怎麼集體失蹤一個都找不到！”說的好像我倆住一塊兒了，估計這個時間已經不方便聯係尚總，所有不良猜測一股腦傾瀉到我頭上。

畢竟發一整天燒剛退燒，疲勞加上驚嚇搞得我脾氣非常不好。這次就沒客氣：“喊什麼呀，雙休日找不到誰都正常。有事下周一再說。”

被我態度驚到了她的語氣先緩和下來：“不是你要聯係產品研發部經理采訪嗎？”呂珊蠻敬業的。我沒跟她說生病的事。我們都長大了不是什麼事都需要交流。初中有段時間我倆經常課間手拉手上廁所屁大點事嘀咕半天向對方隱瞞秘密就是不忠。現在完全不這樣了。

“這事有這麼急嗎？”我儘力收斂抵觸。

“看看樓下……”呂珊指引我走到窗前，借著月色，樓下停一輛寶馬。她換掉職業裝，穿一件薄款風衣，盤發披散下來，夜色中像舞動的精靈。我在三樓，距離不遠，隱約看她眼中點點星光。那是眼淚嗎？

“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我不是第一次來了……”

重逢不到兩周，呂珊始終表現得意氣風發，當年心思極重的小女生不見了，這會兒又回來了，我心頭一緊。

經曆生病以後，尚山打開關心我的閘門不像前兩天那麼矜持了。吃飯時間我們儘量同步，一邊吃一邊視頻聊天。

周日是恢複的第一天，早飯完全吃不下。五月中旬天氣逐漸熱了，尚山穿著酒店的白色浴袍，領口敞開露出一段結實的前胸，散落的額發證明沒有刻意梳理，然而不影響英俊的臉上散發清貴。他坐在窗下光線充足的地方，手機擺放位置可以照見上身以及桌上的食物。他個子高為了就著食物故意貓著腰，先是打開粥蓋晾一會兒，然後喝的時候還發出呼嚕聲，貌似很香很享受，抬眼對我說：“燙，小心點。”

“不想吃。”

“不吃飯怎麼行？先從喝粥開始，今天小米粥熬的稠，你嘗嘗看……”他衝著鏡頭微笑語氣也溫柔，試驗勾引我的食欲，我打開盒蓋用勺子挖一口，癟著嘴說：“感覺偏苦。”

“不是帶蜂蜜了嗎？”對呀，我怎麼沒想起來？於是第一頓就喝了蜂蜜小米粥。其實好像還可以吃一點饅頭，但我撒嬌說不想吃，想看他怎麼勸我吃午飯。

遺憾的是，午飯不用他勸。工作組給我送來西紅柿雞蛋麵，專為病號做的。我們照樣視頻。他換上了那天出現在我家的白襯衫，領口依然微敞，襯衫比浴衣更容易令我將注意力聚焦於喉結。他猛烈誇張的吞咽似乎是在帶領我體會食物的味道和口感。

“比我做的好吃嗎？”剛好那天他在我家也是做西紅柿雞蛋打鹵麵。

“不可能比你的好吃。”

“真的？”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總裁牌西紅柿雞蛋麵舉世無雙！”

“可以可以，幽默感回來了，應該是快好了……”說完，接著啃菜葉子。隔著屏幕，我看見他的餐盤裡有魚香肉絲、宮爆雞丁、青菜豆腐，他隻吃青菜豆腐。

“一直吃素嗎？會不會體力不支？”

“我不需要很多體力。”

“腦力勞動也是變相的體力勞動。”想起自己偶爾熬夜寫稿子吃掉兩袋餅乾。

他埋頭吃菜，不說話。蠕動的嘴角十分性感。直至吃光了所有的青菜豆腐，餐巾紙抹了抹嘴才緩聲說：“在這裡生病有人擔心你嗎？”

他知道我結婚了這樣問是在質疑我的婚姻質量嗎？如果我說是，那就是赤裸裸的秀恩愛。如果我說不是，那就是在給眼前這個男人趁虛而入關心我的機會。我想反問他，又怕他無端想起自己的家人。於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晚飯我格外珍惜，不出預料，這應該是他陪我視頻吃飯的最後一頓。明天就是周一大概率無法同步。

周日晚餐我們都吃餃子。我問了他最想問的問題：“如果我不退燒你真的會假裝發燒和我一起拉走嗎？”

埋頭連吃了兩顆餃子，他抬起頭，鼓著腮幫子咀嚼，笑看我不說話，等將嘴裡食物吞下語重心長問：“你覺得彆人傻嗎看不出真假？”

我傻了。筷子捏住一隻餃子卻不往嘴裡送。“所以你是……”

“從你家走出來的，如果你有事我必然有事，如果我沒事你肯定也沒事。凡事總要試一試。”

我明白他的好意。然而，說不失望是假的。磨磨蹭蹭吃了六顆餃子，喝了兩口青菜豆腐湯。他吃完了自己那份，沒逼著我多吃，反而囑咐我：“病後腸胃較弱少吃點不要緊……”

“明天的采訪……”我主動說到工作。他迅速截過話題：“呂珊跟我說了產品經理出差你正好再休息一天。”

“也行。”嘴上說著可我知道休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