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日曆來說,應當是春節後了,還沒到春天,天氣還很涼,在這個不算偏遠的星球上,路麵上還鋪著了一層雪。
掃雪車還沒來得及打掃,晶瑩的雪花卻又下了起來。
下了滿樹的銀白。
很好看,但是是真的很冷。
一個打扮非常奇怪的人穿過空蕩蕩的大街,腳步一轉,拖著行李箱拐進一條清冷的小巷子裡。
為什麼說他打扮奇怪呢?這麼說,你在無人的街道上看到一個戴著墨鏡圍巾口罩,遮的嚴嚴實實,戴了一頂鴨舌帽還要把背後的衛衣兜帽戴上的人,會不會覺得奇怪?
溫馨提示一下,這是我們的主人公,蒲符雙。
腳步聲和行李的滾輪聲在這條巷子中格外的明顯,前方有些許的人聲,蒲符雙又拐了一個彎,終於看到了人。
這裡還算熱鬨。
比起外麵因為太冷而空蕩蕩的街道而言。
有兩個大爺大冬天坐在門口下棋,還有幾個大媽圍著一個小火爐磕著瓜子侃天侃地。
格外的溫馨。
蒲符雙頓了頓,把口罩和墨鏡摘掉,儘量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麼怪異,然後才拖著行李箱走到兩個大爺的旁邊。
“那個,爺爺麻煩問一下,有位姓趙的阿姨住在幾樓?我是來找她租房的……”蒲符雙用清亮的聲音問。
“啥?啥嘞?”坐在左邊的大爺似乎耳朵不是很好,眯著眼睛反問他。
坐在右邊的大爺大聲的提醒他:“他問趙老婆子住幾樓!找她有事!”
左邊的大爺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指著那群大媽道:“哦哦哦,趙老婆子啊,你找哪個?那邊的都是。”
蒲符雙:……
啊?
蒲符雙愣了片刻,說:“在出租房子的那一位。”
“啊?什麼醋?什麼子啊?”左邊的大爺還是沒聽清。
“哎,你起開,出租房子的那個啊,她住601,你去601找她。”右邊的大爺忍無可忍,指了指樓道,給蒲符雙說明了房號,然後下了一步棋,“欸,老吳頭,這是你輸啦!”
蒲符雙看了一眼棋盤。
好嘛,五子棋。
手機滴滴的響了兩下,他戴上墨鏡,邊提著行李朝六樓去,邊打開聊天框。
【私聊頻道】
談淮暉:找到房子了嗎?
蒲符雙:不知道,還沒見到出租人呢。
談淮暉:哦,那先把你名字改一下吧,和以前一樣,不要用本名兒,有點太明顯了。
蒲符雙:早改了,我現在用的你的姓。
談淮暉:……你小子禍水東引是吧?
談淮暉:算了,如果安定下來就給我報平安,我這邊有點事,不聊了。
蒲符雙收好手機,提著行李箱繼續往上搬。
這棟樓有些年頭的,雖然對比很久很久以前之前的房子年齡還不算大,但還是顯得有些舊了。
樓梯旁的鐵欄杆有些掉皮生鏽了,潮濕到有點泛黑的牆角也有幾塊青苔。
嗯,按照大人的說法,那是生命的象征,不能隨意清理掉。
也行吧,雖然在黝黑的樓道裡根本看不清牆角的青苔。
來到六樓,找到601的門,輕輕敲了敲。
“來了來了。”屋裡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很快,門開了,一位大媽看向他:“是小談吧?”
待到蒲符雙點頭之後,大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實在是不好意思,雖然當時在電話裡答應你了,但是昨天我家裡有個親戚正好來這邊發展,我就把那間房租給她了,真的是太抱歉了,我可以幫你留意下彆的地方有沒有出租的,你這個……實在對不起。”
蒲符雙先是認真的聽完趙大媽說的全過程,不免有些失望。
還能怎麼樣呢?暫時在小酒店再住個幾天唄。
當時隻是口頭承諾,彆人臨時反水也沒辦法,隻有自認倒黴。
蒲符雙打斷了趙大媽連連的道歉:“沒事的阿姨,那個,你也幫我留意一下還有沒有彆人出租就好……”
“趙姨,你這工具箱……嗯?”一位青年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從樓下爬上來,見到蒲符雙這個陌生麵孔有些詫異,但見他和趙大媽在聊什麼,便沒再打斷,“……你們先說,我在旁邊等等。”
青年很好看,麵容有些淩冽,白色的毛衣更給他襯的眉清目秀,但他眼裡的深邃似乎並不像他表麵如此簡單。
蒲符雙象征性顏狗了一下,就禮貌的退了一步:“沒事的,我和趙阿姨說完了的,我先走了。”
但他正欲提著行李箱走的時候,趙大媽拽住了他的手:“欸小談你先等等,我記得小季家有空房間吧?”
蒲符雙被猛地一拽,差點重心不穩摔倒,被旁邊的青年順手扶了一下。
“不出租,不方便。”青年淡淡的拒絕了趙大媽正想要說的話。
為什麼會有人在做出這麼溫和的動作的同時拒絕的這麼冷酷!
蒲符雙默默的平複了心情,帶著得體的微笑同趙大媽道彆。
而青年將從趙大媽家借的工具箱還回去之後,一直看著蒲符雙。
等到蒲符雙準備提著行李箱走時,才動身跟著蒲符雙身後下樓。
看蒲符雙提的吃力,還好心幫忙提了一下。
青年在五樓就停下了,靜靜的看著蒲符雙下樓。
可能是因為幅度太大的原因,蒲符雙抬頭的時候,兜帽不小心歪了。
露出裡麵藍色的發絲。
青年點煙的動作一停,眼神晦暗不明的看著蒲符雙。
“等等。”青年叫住了蒲符雙,悠悠的吸了一口煙,隨後慢吞吞的說,“我改主意了。”
蒲符雙迷茫抬頭,從青年的角度可以透過墨鏡微微看見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
一雙很剔透的眼睛。
青年咬著煙兩三步跨下樓梯,提著蒲符雙的行李箱就不容置喙的往上走。
蒲符雙:……?
哇,我等會要告訴我乾媽我的房東是一個沒有禮貌的人。
但是還有點良心。
蒲符雙還能怎麼辦呢,他就老老實實的跟在青年後麵往上走。
青年的步子邁的很快,天知道為什麼他提著那麼重的行李箱還能走的這麼快。
青年帶著蒲符雙走到了503門前,門上安的是密碼鎖,他隨手摁了兩下把門打開,然後仔細的用袖子把密碼鎖上的指紋擦乾淨了。
蒲符雙:……
雖然不知道這位仁兄之前經曆了什麼,但是尊重。
“名字。”青年將他拎到沙發上,然後自己坐到旁邊。
蒲符雙乖巧的回答了自己的假名:“談桑田。”
啊,還是他乾媽的姓兒。
青年的動作一頓,隨後笑了。
蒲符雙有些愣,這還是他見到青年後第一次見著他笑。
“怎麼了嗎?”蒲符雙聲音弱弱的問。
“沒事。”青年閉上嘴悶笑了幾聲,站起身來給他倒了杯水,“……我叫季滄海。”
蒲符雙:……
哈哈,真巧呢,還是個成語。
滄海桑田。
“把你那些裝備摘了,我開暖氣。”季滄海見他似乎有點不習慣煙味,便把煙掐掉了,隨後拿起桌子上的遙控器,把暖氣開了。
蒲符雙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裝備指的是他身上的圍巾口罩。
然後蒲符雙就開始遲疑了。
“愣著乾嘛?”季滄海癱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還要我幫你嗎?”
蒲符雙慢慢的把帽子摘了,抖了抖頭發。
淺藍色的頭發,有些微長,到肩膀,發尾帶著些銀白,在燈光下有些反光。
然後是墨鏡口罩和圍巾。
一雙桃花眼是深藍色的,像一汪幽深的潭水,但是整體看起來非常的無辜,眼角微微泛紅,應當是凍的。
因為溫度提高,蒲符雙微微的眯起眼睛,這樣的動作放在他身上就顯得格外乖。
無疑,他是好看的,是一種清麗的好看。
就像陽光之下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淺海一樣。
波光粼粼的。
季滄海看了兩眼便垂下了眸子,放輕了聲音:“碧源星的人?”
“……嗯。”蒲符雙有些忐忑不安。
碧源星是一顆富足的星球,但上頭有些貴族的作風可算不上是良善,怎麼說呢,貧富差距極為嚴重,因其在星際中的作為,曾多次被星際聯盟警告,但是由於其星球上獨有的一些資源,星聯並沒有進行實質性的處罰。
而這顆星球上生長的人的外貌因為受到環境影響,也會變得特殊,最常見的就是白發或者藍發,而這些人裡麵,又以貴族最為特彆,發尾通常是銀白色的,但也不能就憑這一點定,因為大家可以染發。
由於大家對那些所謂貴族的感覺算不上好,連帶著對整顆星球的人都有偏見。
按照以上的描述來說,季滄海認為,這個叫談桑田的家夥應當是碧源星上的貴族,但不知道為什麼,不在他家那帶小花園和溫泉的房子裡呆著,而是可憐巴巴的跑出來租房。
不理解,但是季滄海尊重。
而蒲符雙還在緊張的等著季滄海發話。
“……要住多久?”季滄海沒再問關於蒲符雙本人的問題,而是開始談租房子的事。
蒲符雙顯然是沒想到他這麼的……額,和顏悅色,就這麼跳過了這個話題。
“唔……先住個半年,可以嗎?”蒲符雙很快的接上了他的話題。
笑死,已經開始習慣了這人的話題跳躍速度了。
季滄海微微頷首,開始跟他談價格:“一個月2000,便宜你500,算1500,押二付六,可以接受嗎?”
蒲符雙思考了一分鐘,點頭:“嗯,那個……要上報……嗎?”
在這裡租房需要上報相對應的管理局,管理局進行審核及錄入之後,再簽合同。
啊當然,也有不想上報的那種,但如果雙方都不想報,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
很明顯,蒲符雙的情況有些複雜,自然是不想要上報的。
在小酒店住的時候他甚至都隻敢留乾媽的名字。
某位遠在十萬八千裡之外還在加班的乾媽談淮暉:阿嚏!哪個混蛋在罵我?
季滄海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我如果說要去呢?”
蒲符雙慌了一下,隨後強行冷靜道:“沒事啊,就,報唄。”
反正談桑田也不是他真名兒。
就是沒有身份錄入,有點小麻煩,到時候隻有臨時喊乾媽想辦法救個急。
“不去,那裡麻煩死了。”季滄海收了笑容,回到了那種冷冷淡淡的狀態,然後從茶幾的抽屜裡掏出了刷卡機,問,“刷卡還是?”
蒲符雙今天獲得了兩個意外之喜。
一是租到房子了,二是房東看起來冷但人還挺好。
他掏出自己乾媽給的那張黑色的、沒有任何花紋的卡。
季滄海看著這張卡,有些沉默,把機子遞到他麵前。
不知道是不是蒲符雙的錯覺,他覺得麵前的人對自己似乎親切了幾個度。
噫,果然是感冒然後出幻覺了。
……話說感冒會出幻覺嗎?
付完錢之後,季滄海才領著蒲符雙看房間。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一開始不看?
住了幾天的小酒店,能住三室一廳不錯了好嗎?
季滄海:“這是廚房,但是我懶,不想做飯,你要是會,可以試試,不要給炸了就行。”
蒲符雙:“不用試了,我不會。”
季滄海:“這是陽台,衣服可以晾上麵,但是一般乾不了,因為上麵會潑水下來。”
蒲符雙:“……哈哈你真幽默。”
季滄海(微笑):“……我說真的。”
蒲符雙:……
行、行吧。
季滄海:“中間的是我房間,右邊的是你房間,有事可以來我房間找我,但是要敲門。”
蒲符雙:“哦,那左邊的那個房間呢?”
季滄海推開門,裡麵是一堆的雜物,還有一台全息遊戲機。
“空房間,暫時用來放雜物的,其實這個房子我也不常住,隻是放假了所以暫時住在這裡。”
房間裡確實很空,唯一顯眼的就是這台還算新的全息遊戲機。
蒲符雙仿佛找到了和新房東的共同話題:“你也喜歡打遊戲嗎?”
季滄海:“……偶爾玩一下,不常玩這些。”
蒲符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是無法用這個話題和房東共鳴了,既然房東不常用的話……
“如果你需要,可以用。”季滄海平淡的預判了蒲符雙想要說的話。
蒲符雙瞬間睜大了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感激的看著季滄海:“真是謝謝房東了……要不然我還要去想辦法買設備直播……”
季滄海微微歪頭:“……你是遊戲主播?”
蒲符雙點了點頭,裝作害羞的說道:“隻是個小主播而已,混口飯吃。”
……差點忘了,不光自己要藏好,自己的賬號也要藏好。
蒲符雙確實沒有帶直播的設備回來,現在的直播,要麼是全息設備,要麼是電腦設備,而他之前是慣用電腦、攝像頭和麥克風的,但是之前走的太急,沒帶上攝像頭。
他有點微不足道的強迫症,必須要把三個東西集齊,他才能播。
……絕對不是他想要鴿掉直播!
直播賬號是通用的,他可以直接登錄全息艙的賬號,然後就暫時用全息艙直播,等到時候想辦法搞到攝像頭了,再用回以前的直播方式。
季滄海實在不忍心看他拙劣的表演,便偏過頭看全息艙:“裡麵原有的東西不要動,其他的……要什麼自己下載就好。”
說完,季滄海就推開自己屋門進去了:“……客房是鋪好的,自己把上麵蓋著的遮塵布揭了,沒有什麼大事的話,不要隨便來房間裡找我。”
話畢,他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蒲符雙見他關門,沒有覺著不滿,反倒是鬆了口氣。
不知道是他太緊張還是什麼,他老覺著這個房東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審視,就像是小時候教導主任看他的眼神一樣,還好自己沒有做出什麼觸犯房東底線的事導致房東把他攆出去。
現在看不見房東,他反而輕鬆了一些。
他自己把行李箱提到右邊的房間裡,整理起來,然後發現房間的窗戶上有幾個晾衣架,沉默了。
……原來,是可以把衣服晾在這裡的嗎?!
他一邊整理著,一邊給乾媽報了個平安。
【私聊】
蒲符雙:乾媽,我找到房子了。
談淮暉:嗯?那就好,你自己先好好生活一段時間,等那邊風頭結束了,就可以回去了。
蒲符雙:……嗯。
蒲符雙:乾媽我告訴你呀,我房東雖然是個不太禮貌的人,但我覺著他是個好人!
談淮暉:……嗯嗯,你見著誰都覺得是好人,自己心裡有數就行,這些就不用跟我彙報了。【比心.jpg】
蒲符雙:好的乾媽,你放心吧乾媽,加班快樂哦乾媽。
談淮暉:……你小子就是在戳我痛點吧?!
蒲符雙見又一次成功的使乾媽氣急敗壞,便心滿意足的收下了手機,等會收拾好以後,上線去跟粉絲說一下情況吧,畢竟幾天沒有直播,怕他們急了。
而季滄海的房間裡,窗簾被拉上,一片漆黑,隻剩手機發出的熒光打在臉上。
他叼著未點燃的香煙,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什麼事?”那頭傳來一個女聲,腔調帶著怪異的笑意,“居然有心思打電話給我?”
“談桑田?你認識嗎?”季滄海不跟她貧嘴,隻是毫不客氣的問她。
“嗯……我不知道,你問譯者,這邊是她在負責。”她話語的尾音拖得老長,顯得十分隨意。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