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隻是此後的林玥比以往更加謹小慎微，常常苦思冥想般沉默。

楚窈拎著小書包站在校門口，一高今天有動員會，全校著校服。

這運動風校服也不能說醜，跟時尚卻是毫不相乾，可少女脊背筆挺，馬尾隨風微揚，皮膚白皙得如同上天獨獨給她打了光。

她隻是站在那裡就叫人覺得心情輕鬆愉悅。

不時有人從身邊經過，匆匆一瞥卻都在心底暗暗讚歎她的氣質與好顏色。

甚至還有些女孩子躍躍欲試想要聯係方式。

幾個月的時間改變了許多。

不論是融合狀態還是身邊的環境。

“等等我啊！”清越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周彥的俊臉出現在眾人視線內。

兩人的組合頻頻引人側目。

楚窈背對著他的麵部沒什麼特殊的表情，隻是在身旁站定一個人時才略顯疑惑地轉頭看過去。

“我們一起吧，楚窈。”周彥接過她的書包，這個動作已經很熟稔，他笑道，“林玥今天值日，她讓我給你說一聲。”

女生奇怪地掃他一眼。

她什麼也沒說，可眼神裡竟然有一種所有人的小心思都一覽無餘的透徹。

虛偽的主角，楚窈想。

周彥笑容燦爛，他拎著書包，帶著女生上了自家車。

剛坐好，放假才下發的手機亮起屏幕，楚窈看到稱呼停頓兩秒才接通——“大家媽媽”的電話。

她從不刻意塗抹原本留存下來的痕跡，備注原模原樣就是這樣四個字。

“小十啊，你哥哥今天回來，老成去機場接你哥了。我們這一忙就忘了這個事情，我們小十懂事也不說，現在讓趙叔叔去接你好不好？”那頭女人溫柔地說著，語氣透著急切和擔憂，明顯很擔心女兒的安危。

楚窈又看了一眼那個備注才回複道：“不用，我和同學一起。”

韓芷頓時放心下來，公司還有一場會議，所以她囑咐了幾句就掛斷電話。

雖然現在的手機已經比較注重隱私性，但距離比較近的話，旁人還是能聽到手機那端的聲音。

何況楚窈毫不避人，周彥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覺得有趣般笑了一下。

楚窈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本來就對自己不在意的事情過於遲鈍。

儘管時間越久，她同這個世界的割裂感就越模糊，一開始喪到下一秒就能消失的狀態也好了許多，隻是看起來仍舊和正常人有些不同。

夢裡光怪陸離的記憶，清醒後竟然會很快忘記。

卻還總是莫名的一身冷汗。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強製性地將她揉進這裡，以至於過程略顯粗糙和暴力。

她靠著車門睡覺。

直到快到了，周彥藏匿眼底的惡劣，他湊近女孩，碰了碰她的胳膊。

楚窈懵懂醒來，她坐直身體，整個人仍舊很困倦地揉眼睛。

周彥隻笑吟吟地說到地方了。

楚窈道謝，接過書包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剛踏進客廳，準備上樓卻被叫住。

剛在車上沒睡好還很困倦，陌生的聲音讓她轉身，她看向待客區的那幾人，腦子動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姓甚名誰。

頭發卷成大波浪、染成棕色的女人眼裡掠過一抹不喜又快速隱匿，她笑吟吟地接著男人的話道：“幾年沒見小十都這麼大了，也怪我們沒常回國，小十都不認識哥哥嫂子了。”

男人皺眉，明顯不滿於妹妹沒禮貌的態度。

兩人的獨子倒是還小，兩三歲的年紀，他似乎還不能理解這樣的場麵意味著什麼，隻是出於孩子的天性而覺得不安，伸手要媽媽抱。

最終保姆將小小少爺抱起來，小聲哄著。

“哦。”楚窈不甚在意地回答，仿佛沒感受到對方的不悅，她打量一眼對麵的兩位，平淡道，“你們好。”

蝴蝶說這是正常人打招呼的方式。

卻沒說，這種方式並不適用於人類的所有場合。

於是女孩便覺得已經完成了任務，轉身準備回房去。

大哥楚澤楷更是生氣。

他覺得父母對二弟和小妹妹還是太嬌慣了，二弟滿世界地跑，從來沒做過正經事情，這次竟然直接讓他負責南方市場。

他能會什麼？

小妹因為身體不好被養得沒有素質，不懂禮節，而且成績差，屆時進公司更是惹人笑話。

他煩躁著，妻子洪文心反而冷靜下來。

“好了老公，我們畢竟幾年沒回來了，熟悉熟悉就好了。”她隨意安撫老公幾句，轉身帶兒子熟悉新宅，心情舒暢了很多。

傍晚，楚窈睡醒下樓找吃的。

韓芷和楚盛華已經回來，韓芷逗著小孫子，楚盛華溫和地詢問兒子和兒媳海外市場的事情，一派其樂融融。

反而是楚窈出現後，談論聲停了一瞬。

嫂子洪文心率先喊她過去一起聊天。

韓芷則過來拉著女兒，一邊心疼地說著“瘦了”，一邊吩咐保姆讓廚娘煮些她喜歡吃的。

他們又和諧地聊起來，楚窈慢吞吞地坐下，百無聊賴地等待吃飯。

侄子到底還小，他時不時偷看一個人窩進小沙發的漂亮姐姐，過了幾分鐘終於勇敢地拿上自己的玩具走過去，小手扯了扯她的裙子。

楚窈低眸看過去，眼底沒有多餘的情緒。

小孩子卻仿佛得到什麼讚同的信號，咧開嘴笑嘻嘻地邀請：“阿姨，玩，一起玩。”

媽媽帶他去了玩具房，裡麵有好多新鮮的玩具，媽媽說這是爺爺奶奶特意為他準備的。

洪文心隱約感覺到公公的視線，她心一緊，想糾正兒子的稱呼卻被婆婆打斷。

在他們家，阿姨僅指對陌生年長女性的稱呼。

“小寶啊，不是阿姨，是姑姑哦，小姑姑。”韓芷和藹道，麵上並未表現出其他情緒，似乎並不介意兒媳忘記為小孫介紹自己小姑子這件事。

小寶想了想又天真地說：“奶奶，不是姑姑，是姨姨呀！”

韓芷和楚盛華都忍俊不禁，很是慈祥地解釋為什麼是姑姑不是姨姨。

小寶懵懂地點頭。

兩歲多的小孩兒並不理解大人在笑什麼，卻又敏銳地察覺到大人的說辭之間的優先級。

在家裡需要聽媽媽的話，在這裡好像爺爺奶奶才是最厲害的。

他的潛意識提醒。

唯一不在狀態的可能還是楚窈。

她有點餓了，現在心情並不好，對小孩兒也沒什麼興趣。

“姑姑，我們去玩具房玩！”小孩兒拉著她的手，對方卻一動不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若有似無地聚集在這一角，在楚窈無動於衷的態度中，氣氛又漸漸冷沉凝結。

在小孩兒越來越大的、著急到快要哭的叫喊中，竟然是管家率先察覺到幾位主家不知怎麼都不再說話。

楚澤楷壓著怒氣，皺眉瞪著妹妹。

妻子洪文心滿臉心疼地對兒子招手。

楚盛華無奈，喝了一口茶。

在楚窈為數不多的耐心即將耗儘時，韓芷驀地開口：“怎麼回事，還沒做好嗎？小十回來一下午了，一口吃的都吃不上？”

管家一驚，趕忙回頭去催。

楚盛華繼續聊起公司的事情，氣氛又陡然緩和下來。

如果楚窈有人類敏感的情緒觸角，她可以體會到這短短十幾秒內的暗流湧動。

可她隻是想，有點餓，有點煩。

吃完飯，楚窈向韓芷說了一聲就自顧自上樓。

身後各種各樣的目光她恍若未覺。

楚盛華和韓芷偶爾也會覺得混亂——他們想，小十以前也是這樣不看眼色、任性不懂事嗎？

仿佛小時候是的，長大後又好像哪裡變了。

可他們也思索不出來明確的不對勁，於是將所有引起異樣的原因都歸結為幾個月前那次瀕臨死亡的病發。

客廳氛圍再次熱絡起來。

時鐘轉動，又是一段時間過去。

周五，楚窈窩進臥室沙發裡，發呆似的望著冷清又空蕩蕩的陽台許久。

她打開手機，熟練地玩起植物打僵屍的遊戲。

這是前桌推薦的。

她隱約記得好像就是為周彥出頭的那個人。

他說自己很厲害，彆人過不去的關都可以輕鬆贏下來。

於是卡關的楚窈打開了聊天軟件，通訊錄中沒找到那個男生，她思索了一會兒，點進班群。

空：@笛卡爾這關怎麼過？

下麵附了遊戲關卡的截圖。

手機那邊，看到群消息的人反應不一。

林玥愣了一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兀的怪異地笑起來，表情帶著嘲諷，又像是暢快。

她笑得眼角沁了濕意，讓人覺得瘋癲可怖。

父親過來踢了幾下房門，手上拎著什麼，砸得“砰砰”直響，罵罵咧咧的聲音整棟樓都能聽到。

母親哭泣著勸他。

她收了笑，冷冷地盯著破舊的門。

如果有人在旁邊，必然詫異於她此刻表現出的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模樣。

同樣也心驚於十六七歲女孩微表情中過於緊繃的情緒。

像是即將崩裂的冰山。

飛鳥集（林玥）：@笛卡爾

於是群裡便一溜地複製她的消息，其中也摻雜了對楚窈的調侃和善意的廢話文學，也有人同關係好的朋友聊彆的事情，沉寂的班群熱鬨起來。

笛卡爾——數學課代表張誌豪終於回複，他發了個“害羞”的表情包後說可以私聊。

於是群裡又開始起哄。

藍莓琳卡-奮鬥版：哦～私聊～

白白白胖胖：哦～羞澀～

彆生氣啦（沈黎）：我也要私聊！

……

大家倒也不一定真的覺得這有什麼，隻是平時沒什麼網絡交流的機會，埋頭提高各項成績的日子到底枯燥乏味，所以身邊有點風吹草動都興致勃勃地關注。

楚窈想不通那些語言有什麼深意，通過張誌豪好友請求後就等著他回複怎樣通關。

期間林玥發消息說些奇怪的話，她忙著打僵屍沒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