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京變身竹竿 她們是死是活,不全憑……(1 / 1)

尤婉敘走到堂屋時,孟扶京正閉目養神,聽見動靜才睜開眼。

他不得不承認,尤婉敘的皮囊,實在是女媧娘娘精心捏造的。

再加上吳嬤嬤有一雙巧手,給她略施薄粉,小臉白皙卻不見血色,眼尾飛紅細眉低垂,發髻鬆綰,柔弱無助之氣撲麵而來,令人見之生憐。

尤婉敘福身:“國公爺。”

孟扶京回神,撐著圈椅扶手站直身子:“走罷,那邊院子的戲台該搭好了,沒了你,她們的戲可唱不起來。”

尤婉敘跟在後頭,她昨夜是被孟扶京抱來鬆雲居的,那會人渾渾噩噩神誌不清,沒空打量這院子。

這會一瞧,果真與習園其他院子不同。

清幽靜雅,鬆竹團聚,院牆下頭還有幾隻膘肥身壯的狸奴,正旁若無人地打理毛發,偶爾抬頭,黑黢黢的眼兒直望著尤婉敘轉悠。

和自己在尤府住的院子極其相似。

尤婉敘默不作聲地瞥了眼孟扶京,瞧他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地模樣,不由心裡嘟囔:他彆是來真的……

“那幾隻貓是廿五養的,”孟扶京看尤婉敘盯著那幾隻圓滾滾的小玩意兒不肯撒眼,便道,“廿五事多,大多時候是吳嬤嬤照看它們,日後……你若是願意,時不時逗上一逗,打發時辰也是個樂子。”

尤婉敘沒接他的茬,反倒歎聲:“國公爺這話說的,就好像奴家鐵定能入這習園一樣。”

風過,吹動樹枝沙沙。

孟扶京回首,嘴角掛著不虞的笑:“徽奴好像對孤,有很多誤解。”

“國公爺對徽奴,不也是一樣麽?或許日後,朝夕相處……”

尤婉敘話卡在嘴邊,

因利而聚終會因利而散,哪來什麼朝夕相處?

不過,她還是道:“或許時日長了,就沒那麼多誤解了。”

“徽奴說的是,孤同你,來日方長。”孟扶京故意拉長了語調。

他發現尤婉敘這丫頭,說謊時臉不紅心不跳,很會藏起自己的所思所想。

隻是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說謊前有太多的鋪墊,比如裝乖巧裝可憐,表麵順從實則話裡帶刺。

孟扶京略帶深意地笑了笑。

他始終記得那日的江南,寒冬臘月素白的天地間闖入了個身著紅襖的小仙娥。

她拿起簪子,笑得開心,沒半點修飾。

而如今……

孟扶京回頭看了一眼尤婉敘。

口不對心,蔫壞蔫壞的。

不過要是能私下她這層偽裝的皮子,陪她演演戲,倒也未嘗不可。

一路上,孟扶京交代了尤婉敘許多,後者隻嗯嗯啊啊地應下,乖順得不得了,看樣子,小腦瓜裡是憋了壞的。

想起她有仇必報的性子,孟扶京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他倒要看看,這丫頭能在自保的同時,翻出什麼浪花來。

快到錢太夫人的延和院時,尤婉敘明顯放慢了腳步。

“國公爺,”她站在院門口側邊不肯動了,“您先進去罷。”

感情自己方才說了那麼多,人家尤婉敘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全在打自個兒的小算盤。

孟扶京失語,輕笑:“那徽奴呢?”

“國公爺,在江南,有些女子為了博得郎君側目,常上演出故意落水的戲碼,但大多不能得逞,最終隻能抓著竹竿被拉上岸,”尤婉敘看著院子裡,“二夫人和裘媽媽現在不就是那些裝著落水的姑娘麽,錢太夫人就是她想博得眼神的郎君,至於國公爺,您就是那根最終能將她救起的竹竿。”

她說話溫溫柔柔的,跟江南的雨一樣,綿密輕柔。

“那徽奴是什麼?”孟扶京逼近她。

尤婉敘撥了撥額前的碎發,笑意盈盈地答:“徽奴是那把著竹竿的人呀,竹竿能救人,也能將人搗進水裡,淹死。”

“是死是活,不全憑我這把杆人的意願麽?”

孟扶京忽然想起,江南的雨是柔情,可說到底,雨就是雨,落在身上陰絲絲的,總歸是讓人不大舒服的。

“你這會兒倒是和孤坦誠相待了,就不怕孤反悔,不肯做你手裡這根竹竿?”

尤婉敘故作悵然:“那徽奴隻得和人家同歸於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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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婉敘是懂如何拿捏孟扶京的。

最終,如願讓孟扶京順了自己的意。

孟扶京命廿五將延和院的下人全打發去了彆處待著,堂屋這塊兒空曠曠的,尤婉敘在廿一的陪同下,施施然進了暖閣候著。

廿一是個話少的女子,站在尤婉敘身邊跟個透明人似的。

暖閣與堂屋隻擱了扇門,說話的動靜尤婉敘能聽個一字不差。

“誒喲,彆之怎麼來了,”錢太夫人本在聽裘媽媽說話,冷不丁瞧見廿五將門推開,恭敬地請了孟扶京進來,“昨日才回的京城,今日怎不多歇息會?”

“禮不可廢,”孟扶京給錢太夫人問了安,落座後,他瞥了眼裘媽媽,“這是哪個院的,出了什麼事,這麼早就來叨擾母親?”

一提這事,錢太夫人就沒好臉色,自己昨夜多喝了幾盞酒,今晨正睡得好呢,就被裘媽媽攪擾醒了。

“這是長京媳婦身邊的管事媽媽,姓裘的,”錢太夫人捏著帕子半遮著臉,打了個哈欠,“裘媽媽你家夫人叫你來,有什麼事要稟我,瞧你蠻急的,想來事兒不小,快說罷,趁國公爺在這,說不定能幫襯一二。”

聞言,裘媽媽看了眼孟扶京,她裝著急迫的樣兒:“國公爺,太夫人,尤、尤姑娘她不見了!”

錢太夫人不大耐煩地擺了擺手:“尤姑娘沒了,怎麼會沒?她一個大活人能去哪?”

“誒,怎麼沒人給彆之上茶呢,”她瞧了眼孟扶京手邊,束腰三足茶幾上空空如也,不由責怪,“院裡的人呢,今日當差的都是哪些人,沒半點規矩,合該罰了她們俸祿才是。”

錢太夫人這是在指桑罵槐,裘媽媽臉色難看了一瞬。

“老奴這就去看看。”錢太夫人跟前的莊媽媽會意,作勢要動作。

“罷了,莊宜啊,你先去沏壺茶來彆叫國公爺等久了,而且我記著,國公爺十五六歲那會,最好你沏的茶。”

錢太夫人本就是借題發揮,自不會真的罰自己院裡的人,尋個由頭輕輕揭了過去。

她掀了掀眼皮:“喲,瞧我竟忘了裘媽媽還在呢,你且繼續說。”

“太夫人說的是,這一個大活人確實丟不了,可是,二夫人的院子裡裡外外都翻遍了也沒見著尤姑娘的影子,”裘媽媽唉聲歎氣,“現在要緊的是縣主那邊,今早上就得來接人回去了呀,到時候要是找不到人,這,這可如何交代?”

孟扶京端起莊媽媽沏的茶,輕吹了吹浮動的茶葉,不慌不忙道:“習園就這麼大,多派些人手,不愁來不及,隻是,裘媽媽當真是覺得尤姑娘‘不見了’麽,還是……”

他沒把話說完,故意留了台階給裘媽媽。

果然,她忙不迭就順著下了。

裘媽媽故意欲言又止一番,而後一拍大腿,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微微側首對身後的小丫頭使眼色:“春荷,你來同國公爺和太夫人講。”

名為春荷的小丫頭,畏畏縮縮地上前,“噗通”一聲跪下,蚊子叫一樣:“奴婢昨夜奉,奉了二夫人的意思,去給二爺送醒酒湯,還沒進門就被二爺那邊的小廝攔下了,叫奴婢回去。”

她舔了舔嘴唇,頭越發的低:“奴婢臨走前,聽見屋裡有,有貓叫……”

“貓叫?長京院裡向來沒那些畜生玩意兒,”一聽事關自家兒子,錢太夫人霎時上起心來,“你這般要說不說的作甚,什麼貓叫,你給我說清楚了!”

孟扶京抿了口茶,淡然地看著錢太夫人。

他這個繼母,確實哪哪都好,幾乎無可指摘,唯有兩點:

一是爭強好勝,得理不饒人。

至於剩下那個,就是太寵兒子。

孟長京隻要一有風吹草動,她便坐立難安牽腸掛肚。

其實孟扶京也理解錢太夫人,畢竟她誕育的四個孩子裡,隻有孟長京平安長大,溺慣些也無可厚非。

隻是,她有些太過了。

將孟長京養成了個沒擔當,隻懂縱情聲色的紈絝。

“是女子的春-吟聲,二爺院子裡的小廝說,說二爺席間喝了些助興的東西,正、正找人泄火,”春荷嚇得哭起來,結結巴巴的,“其實這也算常事,夫人身子不好,故而給二爺找了好些貌美的通房,奴婢沒多想便打算回去了,可,可屋裡那女子,說的是江南話……”

“那些個小廝還說,那姑娘頭上戴了朵花,開得正盛的花,卻沒半點花的香味,奴婢一琢磨,那應該是江南的通草花工藝。”

“回去後,奴婢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而是裘媽媽早上發現尤姑娘不見後,奴婢才,才發現其中蹊蹺。”

說完,春荷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個。

“太夫人,您看這……”裘媽媽猶猶豫豫的。

錢太夫人確實慌了神。

她一直看不慣尤榮秀。

這種以下作手段嫁進來的女人,她是看一眼都嫌惡心,自然連帶著對縣主府其他姑娘也沒個好印象。

尤婉敘雖然是江南來的,但多少還是有些膈應在的。

而且尤榮秀大限將至,錢太夫人也知道她正想著找個好把控的自家人,來給孟長京做填房。

錢太夫人自是不願的,故而近來常四處走動,想看人家姑娘,想給孟長京尋個處處拔尖、心思良善的做繼室。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這會兒竟告訴她,尤婉敘有可能爬了孟長京的床?

要說這事沒有尤榮秀的手筆,錢太夫人打死也不信。

“去長京那兒瞧瞧。”就算此事還沒定論,她也恨得牙癢癢。

“母親莫急,”孟扶京適時開口,“裘媽媽,春荷,你們應當知道習園的規矩,欺瞞主上,杖八十,發賣。”

“可要改口?”

春荷抖得更厲害了,她偷看了裘媽媽一眼,被瞪了回去。

“不改口?那好,你們且說說,為何僅憑江南口音,就斷定長京屋裡的,是尤姑娘?”孟扶京慵懶地靠進圈椅,“昨夜宴席上,可是有江南請來的戲曲班子。”

“國公爺,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呐!”

裘媽媽有些慌了,尤榮秀隻教了她應付錢太夫人的話,誰能想到孟扶京半路殺了來?

錢太夫人雖然不好混弄,但到底是個溺愛兒子的母親。

可孟扶京,這位可是實打實不好糊弄啊。

眼看習園就要活動起來,她當場編了通說辭,隻求快些將人帶去抓奸:“老奴聽說,這尤姑娘自幼寄養在大伯家,沒學什麼規矩,《女戒》《女訓》也沒讀過,頭回來京城,可能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再加上二爺一表人才,就起了歪心思,也不是不可能啊……”

孟扶京下意識拍了拍圈椅扶手。

起什麼歪心思?尤婉敘能看上孟長京?

他輕嗤了聲。

再說,女子為何一定要以《女戒》《女訓》為綱?

若有誌者,大可以如男子般乾出一番事業,何必拘於閨中。

孟扶京抬頭看向暖閣,那邊靜悄悄的,裡頭人沒半點要出來的意思。

該當是還沒到她想要的時候。

孟扶京了然。

畢竟她是想連尤榮秀也一並拉下水的,光一個裘媽媽,還不夠意思。

“裘媽媽說的對。”他突然改了說辭。

裘媽媽以為孟扶京真的是在誇自己,喜色難蓋,連忙趁熱打鐵:“那國公爺,太夫人,煩請隨老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