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人又隨意的聊了會兒，吃完飯後，莫少宇陪著她去換了新的電話卡。
“那明天我去接你，”他把方晚寧的新號存好後，指了指開車的裴越，“他那有好多衣服，一會兒去選幾套合身的。”
“不用了，我有衣服。”方晚寧笑著拒絕。
“不行。以後你就是我助理了，穿的也要像樣兒點兒。”
不由分說的，她就又被載到了裴越的另一家店麵。在她一再的懇求下，裴越終於無奈的讓人把剩下的一堆衣服收起來。
他悄悄地對莫少宇說：“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女人。白瞎了這張臉。”
“去，少說兩句。”
方晚寧從更衣室裡出來後，莫少宇眼前一亮。
他說：“對嘛，這才像樣兒。把背挺直。”
方晚寧聞言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的轉過身照了照鏡子。鏡子裡的她確實比之前看上去亮眼很多。裴越給她拿的衣服質地都很好，不僅款式新穎而且也非常的突顯氣質。她看著鏡子裡完全不一樣的自己，笑稱他們是在爆改灰姑娘。
“果然還是人靠衣服馬靠鞍啊，我自己看都覺得順眼許多。” 說著，方晚寧拿起椅子上之前的衣服，轉身想再進去換回來。
“哎你乾什麼，彆換了。穿上穿上。” 莫少宇一把把她拉回來。搶過她手裡的衣服扔到一旁。
“之前的衣服都儘量少穿。已經不適合你了。”
“......”
“彆愣著了趕緊走。”莫少宇一手拉著她，一手抓起沙發上的幾個袋子快速走了出去。
方晚寧看著莫少宇慌忙的樣子，頻頻回頭往店裡看。
“我還沒給錢呢。你讓我先把錢給了再說。”
“快走吧我的祖宗。你再不走他就要發瘋了。”
方晚寧隻好跟著他鑽進車裡。
“那我發工資了還他......”
莫少宇歎了口氣，“他給你你就拿著，你再這樣忸怩，以後我可能都要被他拒之門外了。”
“啊，不會吧，我看他脾氣挺好的啊。”
“那隻是表象啊表象。人家可是國際知名設計師，有些怪脾氣也挺正常。至少沒當麵跟你發已經很好了。”
方晚寧抱歉的說：“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也多虧是看在你的麵子上，人家才沒跟我發火。”
“沒事兒。都是朋友。”莫少宇說。
“那什麼，衣服就先放我車上吧。反正我明天是要來接你的。”
方晚寧點點頭。
“謝謝你。你一會兒還是給我放路口就行。”
莫少宇第二次把方晚寧送到張秀蘭家路口就離開了。
方晚寧走到樓下，麵對著寂靜的房屋，不禁在心底歎了口氣。
三年的光景在這房子裡悄然流逝，如今的沉寂就好像是對她青春的緬懷。
張秀蘭死了，也一並帶走了她本該熱烈的青春。
她踏進屋子，摸到門邊的開關打開燈。張秀蘭生前喜愛的紅木家具全被她細心的罩上了一層寡淡的白布，她獨自站在空蕩又死寂的客廳裡看著這般物是人非的景象，心中又不可避免的悲涼起來。
果然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她好像也跟這般景象沒什麼兩樣。
唯一一個她活著跟死了區彆就是，她還有方國棟在等著她去救贖。
......而蕭珩呢？
她如今連想都不敢想......
角落裡放著她的行李箱。
程炤讓她打理這兒的時候，她又把這個爛行李箱拖到了這裡。
她蹲在地上解開外麵綁著的一根帶子，拿出了那本畫冊。
指腹輕輕的撫摸著布滿歲月痕跡的封麵，她緩緩的翻開了扉頁，眼神眷戀的望著右下角她和蕭珩的名字縮寫,簡單的幾筆似是滾燙的烙鐵，讓她在觸碰到的瞬間疼痛的收回了手......耳邊似是有風在低吟，方晚寧蹲在那難過的捂著臉頰再次陷入了令人心痛的回憶......
[晚寧，送你一本畫冊。]
[哇，太好看了吧～哪兒買的～]
[喜歡嗎？]
[喜歡喜歡。謝謝你蕭珩～]
[往後就彆用草紙了。]
[嗯！以後我都往這上麵畫。沒了我就再找你要～～]
[好。]
......
圖書館裡......
[......蕭珩....方晚寧......]
[你在畫什麼？]
[你看～]
[嗬嗬，幼稚。]
[哎呀你又把我頭發揉成一團糟～]
[蕭珩。]
[嗯？]
[過來。]
[......]
[再近點兒。]
[～]
[晚寧你......]
[噓～嘻嘻～你臉又紅了～～]
......
方晚寧的眼淚悄然滑落，猝不及防的滴落在她微顫的手背上，她翻閱的動作一頓，連忙抬手擦乾了眼淚緊張的查看了當下頁麵，最後才又小心的將畫冊收好放了回去。
她頹然的坐進了沙發，難過的低頭掩麵哭泣。她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親手斷送了她和蕭珩的未來。她哭出來的眼淚是悔恨，是無儘的不舍和依戀。曾經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狼狽。
她沒有那麼貪心，也不敢再對蕭珩抱有任何的妄想。五年的時間，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跟大多數同齡人那樣早就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想到這裡，方晚寧難免有些失落和難過。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又突然為此感到欣慰和釋懷。
畢竟她並不希望蕭珩為了她而孤獨的堅守著。她受不了如此沉重的虧欠。如果真是那樣，可能還會減少一些她心底的內疚和自責。她倒希望他是那樣，早早的擁有一個溫暖美滿的家庭。那她往後便再也了無牽掛了。
她獨自的悲傷憐憫，像是在悄悄祭奠自己死去的愛情。
她覺得，一具殘破的身體和一個千瘡百孔的乾癟靈魂，是不配與如璀璨星辰般的蕭珩一路同行的。他似山川似驕陽，她如深潭泥淖。她沒有資格再帶著這樣的自己去麵對程炤，甚至連坦誠的回到江城的勇氣都沒有。
她這輩子也許就這樣了吧。往後餘生，隻求與父親倆人平靜的安穩度過，也算是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方晚寧就在這樣的心境之下，安靜的窩在沙發裡悄然睡去......
......
江城傍晚的西京陵園，身穿風衣的蕭珩正緩步從裡往外走著。
蕭鈺趕緊下車替他打開車門。
“哥。”
蕭珩朝他點了點頭，彎腰坐進車裡。蕭鈺繞過車頭的時候，他又側頭往陵園方向看了看。
“哥，走了啊。”蕭鈺係好安全帶對他說。
蕭珩聞言收回了視線。
“嗯，走吧。”
從這兒到市裡大概要開一個多小時，兄弟倆沉默了半晌後，蕭鈺打開了音樂，選了幾首舒緩的曲目調小音量緩緩的放著。
他比他哥小三歲。他高中的時候才知道他哥喜歡一個叫方晚寧的女孩兒。可他哥後來開玩笑的告訴他可能比他知道的時間還要更早一些。他哥也從來不在他麵前刻意展露他跟方晚寧之間的關係，也從未因此跟家人有過什麼衝突，他一向都是沉穩又內斂的處理好自己的學業以及家裡對他未來的所有顧慮。
當父親想給他謀得一個安穩工作的時候，他用實力向他證明了自己。當母親實在看不下去了，頻繁的給他介紹女朋友的時候，他總是一麵微笑的答應著，沒幾天又獨自一人來到了她麵前。久而久之，母親也就不再強求了。反而對他又多增添了些疼愛。
印象中，那個女孩兒長得很好看，他在臨上高中的那個暑假，在街上看到了他哥和一個女生並排走著，女孩兒手裡拿著一個冰淇淋，正笑靨如花的仰頭跟他說著什麼。倆人與站在書店門口的他恰巧相遇。他叫了聲哥哥，那個女孩兒笑眯眯的看著他。後來又過了很久，他才從他哥口中得知那個女孩兒的姓名。
他不知道他哥今天為什麼突然會來這裡，蕭珩不說，他也不問。
“蕭鈺。”
“嗯？”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他哥一眼。
“你跟陸依依處多久了？”
蕭鈺不知他哥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大概....一年多吧。”
“哦。”蕭珩停頓了下，“未來有什麼打算？”
“你說我跟她？”
蕭珩笑了笑。
“不然我問誰。”
蕭鈺看他心情好些的樣子，自己心裡也鬆快了許多。
他說：“還沒什麼打算呢。太早了。”
“我記得她是在西京小學教書吧。”
“對，音樂老師。”蕭鈺答道。
“哦對了，上次你送書的時候，還送了兩架鋼琴和一些音樂器材是不是。依依跟我說那些孩子簡直高興的不得了。讓我替她對你說聲謝謝。”
“嗬嗬，孩子們高興就行。”
蕭鈺很會察言觀色，他看他哥神色好像愉悅很多，鬥膽的把趙豔華前幾天囑咐他事兒，順勢當麵兒說了出來。
“哎哥，上次媽給你說的那個女孩兒你見之後感覺怎麼樣？”
蕭珩扭臉看向他。
“媽又讓你當說客來了？”
“不是～我這不也替你著急嘛。你說你這麼好條件，老是形影單隻的......媽他們歲數也大了，你,你是不是也得.......”
“也得什麼也得，不還有你了嘛。”
蕭鈺其實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他哥一個不高興又找借口不回家了。
“我，我還早著呢。這才剛實習，什麼都還沒穩定下來呢。”
“最近科室忙不忙？” 蕭珩順勢岔開了話題。
“哎呀忙，天天的跟著那幫糟老頭子後麵替他們打雜。”
“要虛心。理論再好，也需要實踐。”
“是是是。我乾的好著呢。”
......
車子抵達市區後，他看著熟悉的街景對蕭鈺叮囑道： “一會兒回去不要跟媽他們說我來這兒的事情。”
蕭鈺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的哦了一聲。車子停到樓下的時候，他又想起來剛才沒說完的話。
“那媽讓你明天去跟人見麵，你去不去？你得給我個準話，不然你走了，我又要在屋裡聽她數落我。”
蕭珩無奈的搖搖頭。
“不去的話，你又要來煩我了。比起媽，我更怕你的沒完沒了。”
蕭鈺嘿嘿一笑。高興的抱了下他哥。
“我就知道哥最好了，謝謝謝謝，這是媽交給我的硬性任務啊，完不成她得把我腦袋念成兩個大。”
蕭珩下車歎了口氣，沉默著隨著他弟一起進了屋。
趙豔華正在做飯。蕭鈺背對著他哥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趙豔華臉上瞬間露出喜色。
蕭珩脫掉外套轉身的時候剛好看到母親臉上欣喜的神色，他有一瞬間的失神。如果這樣能讓母親高興一些，那他一直的堅持是不是顯得太過於固執了。
他笑著走過去在她旁邊洗手，自然的問道：“爸今天也這麼晚？”
趙豔華笑著說：“嗯，說是開會。估計也快回來了。你倆要是餓了就先吃。我做的多。”
“還好，不是很餓。等爸一起。”
一旁的趙豔華看著兒子欲言又止。
蕭珩彎腰捏了兩個香菜根兒在嘴裡嚼著，抬頭看向她。
“媽，我明天去。幾點，在哪兒啊？” 說罷他站直了身子，端著兩盤子菜轉身擺在了外麵了餐桌。
趙豔華驚訝的頓時眉開眼笑的跟過來。
“喲～我的好兒子終於開竅了。明天下午，就咱家，行嗎？”
蕭珩眉頭微皺，轉身看著她，語氣倒是溫柔。
“為什麼不定在外麵？”
趙豔華心虛的笑了下，“這是你二姨說的，她幫忙介紹的。而且她明天也會來。你放心，這個女孩子我看過照片，挺不錯的。配你綽綽有餘。再說你二姨說要上家來，咱不能不讓吧，這多不好啊。”
趙豔華看他不說話，於是趁熱打鐵的接著說：“你二姨說這是她們同事的女兒，條件肯定也差不了。而且人家原先也在江城工作的，隻是這兩年調去了海市。聽說她家裡還是希望她在江城安家的。所以你看，多合適啊。明天你收拾收拾，早早的跟我出去買點兒菜，好好招待一下你二姨她們。”
蕭珩對此深感無力，趙豔華眼中的期許一年比一年強烈。雖然她不再直麵的跟他提出這般要求，但是她卻讓蕭鈺三天兩頭的來煩他。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不願意再處理這種沒完沒了的事情。索性這次就答應吧。
所以，當趙豔華再三叮囑他的時候，他終於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好。明天我會照你說的做。”
蕭鈺在一旁聽得大舒一口氣。
趙豔華臉上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他的一時鬆口，讓這倆人對此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愉快。
“那我明天就出去了哈，省的礙事兒。” 蕭鈺笑嘻嘻的說。
趙豔華讚同的點點頭，並朝他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嗯～鈺兒真懂事兒。”
蕭珩笑了笑沒再在這件事兒上表達額外的觀點。
他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對蕭鈺說：“去把米飯拿過來，爸應該快回來了。”
話剛說完，樓下便傳來了聲響。沒一會兒蕭江就進了屋。倆人站起來打了聲招呼，父子三人一同落座。
“爸最近好像挺忙。”蕭珩給他遞過去一溫水。
蕭江接過來仰頭喝了之後對他說：“還好。倒是你啊，上次我聽你媽說她叫你好幾次你都沒時間回來。老賀又讓你乾什麼了？導致你連家都沒時間回。”
蕭珩聽出了話裡的責備之意。
他笑著說：“是我沒安排好時間，以後儘量。”
蕭鈺連忙替他哥說話。
“哥，你看你忙的肯定又沒好好吃飯吧。我看著又瘦了。工作固然重要，但也彆太拚了。咱家還沒到那份兒上。快吃飯快吃飯。”
蕭江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我一說你哥你就開始打岔。你要有你哥一半，這個家我就不用操心了。”
“好了好了，都快吃飯吧。二姐明天要來，你明天有時間嗎？”趙豔華給蕭江盛了一碗湯，放他麵前的同時問他。
“二姐？她來乾什麼？”
趙豔華連忙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瞬間心領神會。
蕭江看了眼低頭吃飯的蕭珩，笑著說：“我可能沒時間，明天又要去市裡開會。回不回得來還另說。你可得替我把人招待好了啊。”
趙豔華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兒子的神色，笑著說：“珩兒會在家，我上次給你說的二姐介紹的那個女孩子，他答應跟人見一見。”
蕭江意外的看了眼悶頭吃飯的蕭珩。認真的對他說：“兒子啊，這是好事兒。爸話不多說，有些事情自己體會。我們也都是想盼著你好。我跟你媽媽也就少操點兒心。”他知道兒子以前談過一個女朋友，那個女孩子他也見過的。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話，算時間，他應該早就當爺爺了。
蕭珩放下筷子抬起頭笑著回應了他們，“我知道的。”
倆人看他如此態度也算是放了心。
所以這一頓飯吃的還算融洽。
......
夜裡，蕭鈺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他哥屋裡的燈還亮著。他湊過去輕輕的叩了叩門，蕭珩從裡麵打開，他順勢鑽了進去。
“哥，這麼晚還不睡。”
蕭珩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本書，倚在床上笑著問他：“你不是也沒睡嗎，又打遊戲了是不是。”
蕭鈺嘿嘿一笑的躺到了他身邊。看著他手裡的那本書鬥膽問他。
“你，是不是還沒忘掉晚寧姐啊。”
蕭珩隻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蕭鈺頓了下又接著問：“那她要是一直不回來，你就這麼一直等著？那也太不現實了。”
“哥，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我不是都答應媽了嗎？你怎麼還在說？” 蕭珩合上書，低頭看著他。
蕭鈺翻身坐起麵對著他。
“哎跟媽沒關係。我是心疼你罷了。我哥這麼優秀的男人，要是真的孤獨終老了，我都看不下去。晚寧姐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我估計早就嫁人了。你何必又這麼折磨自己呢。”
蕭珩愣住了片刻。
然後又笑著問他：“你覺得我這是在折磨自己？”
蕭鈺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蕭珩歎了口氣輕笑了兩聲，說：“那隻是你們認為的。”
蕭鈺一時啞口無言。
他看著他哥書櫃裡擺著的兩大摞未開封的畫冊。也在心底暗暗地歎了口氣，也許這時候的任何勸說，可能對他來說都是徒勞吧。
那他答應跟人見麵的事情，看來也隻是一個緩兵之計罷了。
蕭鈺沒有再說什麼。拉過他哥的被子，轉身蒙頭就睡。
“你去自己屋。”
“我不去，我就在這睡。”
“你打呼嚕。”
“你把耳塞戴上。”
“......”
蕭珩拿他沒辦法。拿起剛才放下的書起身又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他指腹輕撫著扉頁的莫念兩個字，心中又是一陣難以避免的失落。這本壓在他床頭的書，已陪他度過了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
窗外夜色黯然，腦海裡自然又想起了那個不曾荒廢的名字。
蕭鈺的呼嚕聲此時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沉默地望了片刻。將手中書本輕輕合上，眼裡終於有了些疲憊。他閉眼仰頭靠在沙發裡，回想著這幾年父母言辭上的小心翼翼以及母親因擔憂而起的耳鬢白發，這些無疑是給他增添了無形的心理壓力。
一如既往寂靜的夜，心也在空曠的胸腔中掙紮，時間隨著他的心跳悄然流逝......他似乎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覺。麵對父母殷切的眼神，他不知道當下作出的決定，到底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