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緬懷
“嗯。嗯?你說什麼?” 方晚寧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她抬頭認真詢問時,程炤眼神下意識的回避了一下。
他在方晚寧詫異的表情裡捕捉到了她的疑惑。
也是啊,他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
程炤隻是片刻的懷疑自己後,又立刻拿出他認為最合理的說辭。
“剛才在車上你明顯的拒絕了莫少宇的提議。” 程炤踢開她腳邊的行李箱,一屁股坐在床邊兒看著她。
那時方晚寧臉上表現出來的抗拒,他確實有看到。
方晚寧愣住了,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眼前的程炤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形容不上來。這樣的思緒也限於一瞬。因為她還在為接下來的命運而擔憂。如真像他說的那樣,自己又將該是怎樣的境地。
“......”
方晚寧的沉默程炤認為她已經答應了。
“所以,那就跟我一起住。我媽那,每天我送你去。”
程炤認為這樣的安排已經給了方晚寧很大的麵子。要不是他心存憐憫,他也不會主動提出每天接送。
方晚寧心底下意識的拒絕。但她又能怎麼辦呢,麵對如今無可奈何的局麵,她隻能順應當下嚴酷的現實。
“全聽程總安排。”
……奇怪,平時好像都習慣方晚寧對自己的這個稱呼,怎麼現在入耳又竟意外的覺得有些彆扭。
程炤微皺起眉頭,“以後叫我程炤吧,老是程總程總的叫著,讓人看笑話。”
說罷,他覺得這確實合乎情理。不自覺的心裡已經對方晚寧溫順的叫著他的名字莫名開始充滿期待和歡喜。
他坐在床邊兒,仰臉等著方晚寧。
方晚寧低垂的眼眸瞬間轉移到他當下得意的臉龐。她為此感到不解。疑惑的望著他,言語同樣的充滿疑惑,“有什麼關係嗎?”
她一直秉持著良好的雇傭關係,她認為換個稱呼並不會有什麼實際的改變。
程炤沒等到他想象中的回答,臉色瞬間沉了幾分。
他刷的起身責備道:“讓你改了就改了。”
方晚寧被他突然起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程炤眼底熟悉的不滿神色,這才被動的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建議。
“哦好。” 她站在他麵前垂著眼眉溫順的回答。
程炤背對著她深呼一口氣,對方晚寧的固執和死板感到無奈。
罷了,不過一個稱呼而已,隨她吧。
滿懷期待的想象此刻變得索然無味。心頭一股不明所以的失望,令他感到煩躁。
“那就走吧。”
他已失去耐心,大步跨過她身旁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行李箱。方晚寧剛整理好的東西,在他揚長而去的背影裡散落一地。
莫少宇看著程炤自己一人下來,下車迎上去。
“怎麼你一個人出來了,你媳婦兒呢?”
莫少宇叫的順口,有人聽著卻過分的彆扭。
“你彆喊的那麼親熱,我跟她沒到那份兒上。” 不知怎的,他說這話好似帶著氣。就好像驕傲的狩獵者獵到了次等品,既不能舍棄,又不值得炫耀。
這無疑激起了他長久如死潭一般寂靜的心。
往後的一段時日裡,他將這些變化定義為對宋雅微的針鋒相對。以此來讓宋雅微體會到當初他被無情拋棄的絕望與痛苦。
莫少宇看著樓上漆黑一片,他哼了聲,無趣的說道:“合著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一句沒聽進去?那你上去這半天乾J毛。而且還黑燈瞎火的,你丫窮的交不起電費啊。”
“好歹你是個爺們兒 ,她跟你真是倒八輩子黴了,看看人家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你是真不知道憐香惜玉啊......什麼事情全憑你一句話,人家就得巴巴的跟著......這要是宋,這要是換個女人......”
程炤在聽到那個字的時候瞥了他一眼,其餘的實在懶得聽他叨叨。側身倚在副駕駛閉眼懶得理他。
在莫少宇的又一輪炮轟下,方晚寧也推著行李箱出來了。
“哎來了。”
莫少宇殷切的趕緊上前,方晚寧禮貌的拒絕了他,“謝謝,幫我打開後備箱就好。我自己來。”
她拒絕的同時,莫少宇看到了箱子上纏繞的一件薄襯衫。很明顯是為了固定箱子的綁法。眼尖的他也看到了爛掉的行李箱。
“哦好好 。”
他很聰明的收回了手,迅速轉身上車開啟後備箱,細心又溫柔的維護著她小心翼翼的自尊。與此同時,他在心裡對程炤又多了些責備。
方晚寧被莫少宇的溫柔細膩所感動。這讓她再次想起了當初同樣細心嗬護她的蕭珩。獨自一人坐在後座的她,對車子即將開往哪個方向毫不在意。目的地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她隻需要履行她應儘的職責。
而此時一些關於蕭珩的回憶悄然又回到了她腦海。窗外不斷閃爍的霓虹好似與回憶中的蕭珩逐漸重疊,他似乎在城市變幻的燈光中緩緩向她展出雙手。疲憊不堪的她以逐漸襲來的困倦使她漸漸卸下所有的防備,枕著她這些年從未遺忘過的念想,迎著記憶中那個溫柔的懷抱沉沉睡去。
程炤依舊保持沉默。
莫少宇沒有當著方晚寧的麵兒接著損他。通過後視鏡看到方晚寧逐漸睡去,他緩緩放慢的車速。
程炤察覺後,看了眼後座的女人又回頭看了眼他,接著閉上了眼。
莫少宇發覺後忍不住對他說:“彆裝了,不如今兒就說說你跟她是怎麼回事兒吧。”
程炤沉默了一陣,說了句:“就你看到的這樣兒。”
“......嗬。”
莫少宇無奈,再也懶得跟他廢話。與其總是追問,不如自己有空的時候去查一查。
車子到了地庫方晚寧都還沒醒。莫少宇跟程炤倆人下車倚著車門兒抽煙。
“你讓她住這兒?” 莫少宇問。
“嗯。” 程炤答。
“張姨身體怎麼樣?”
“還行吧,她照顧的不錯。”
莫少宇抽了口煙點點頭,“這倒確實是她的功勞。”
“她以前乾什麼工作的?”他接著問。
程炤被煙熏的眯著眼睛看向他,腦海裡使勁回想著初次見方晚寧時的印象。實在是想不起來她學的什麼專業以及有何特長。隻是模糊的說:“在你家打工。”
莫少宇驚訝道:“我爸公司?你手底下?”
“嗯。”
“哦~難怪。”
“難怪什麼。”
“.....”
莫少宇沒再說下去,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因果,他自己會弄明白的。既然在自己家,那就更好辦了。
“那個.......” 這會兒靜下來的時候,程炤腦海裡還是情不自禁的會想起在莫少宇手機上看到的那個名字。
他好幾次側過頭看了看莫少宇,嘴角也跟著動了幾次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 ? ”
莫少宇看著程炤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子,奇怪的看著他。
“你想說什麼?”
“......”程炤自覺得還是有些難以啟齒,他警抿了下唇腳尖碾著地上的煙頭糾結著不知如何開口。這一問,就顯得剛才在麵對宋雅微時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很滑稽。宋雅微如此明顯的背叛,他竟然還想要得她的聯係方式。可即使她當初那麼狠心的離開,當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內心依舊會狂跳不止。現在冷靜下來再回想時,這種重逢始終是欣喜大於憤恨。
在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仍舊眷戀著過去的美好記憶不曾忘卻。就如同他這一路的拚搏從未忘記過她,他用著宋雅微曾經刺痛他的話語時刻激勵鞭策著自己,才使得他程炤擁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他必須承認,自己確實從未忘記過她。
“說啊。”莫少宇叼著煙歪頭看著他。
“我......”程炤又怕說出來遭人笑話,猶豫了一下終是搖了搖頭,“沒事兒,就是想那房子裝修的事兒呢。還是都交給你吧,回頭一並把錢都打你卡上。”
“哦就這事兒啊,等裝的時候再說吧,怎麼著你也得給個方案吧,彆到時候弄的不合你意,我還遭埋怨。”
“不會。”
滴——車門忽然被打開。程炤瞬間如釋重負的轉身去接方晚寧。方晚寧意外的望著他,視線交彙的那一秒,她看到程炤眼底片刻的恍惚。
“謝謝。” 方晚寧冷靜的說。
程炤笑著虛扶了下,轉身替她拿行李。
莫少宇站在車前,看著她,指了指她垂在身側的手。
“回家讓程炤給你處理一下吧,你手好像受傷了。”
方晚寧下意識的一縮,又笑著低頭看了看,不在意的說:“沒事兒,就是破了點兒皮。”
這又有什麼關係,好壞都一樣。
莫少宇細心的從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淒涼和無可奈何。眼前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看上去似乎充滿了故事感。
他沒再說話,倚靠在車前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兩個貌合神離的人。
“走吧。”
程炤推著那個破爛的行李箱站在倆人中間。
對莫少宇說:“上去坐會兒?”
莫少宇笑了笑,“不了,改天再約吧,走吧你們上去吧。我走了。”說罷他轉身上車,發動引擎意味深長的看著倆人。
“兩口子好好過啊。”
“......”
“......”
倆人尷尬的對視了一眼,看著莫少宇油門兒一轟揚長而去。
安靜後,程炤率先開口。
“走吧,上樓。”
方晚寧點點頭,“嗯。”
上樓後,程炤打開密碼鎖,將行李箱隨手放在了客廳。
方晚寧在他身後跟進門後並沒有過多的打量程炤的這個住所,她站在那雙手垂在身側默默地看著他。
程炤打開冰箱拿了瓶涼水仰頭喝了幾口後,才發現方晚寧還站在那,他轉過身子揚了揚手。
“你隨便坐,不用管我。”
“那請問我住哪個房間?”方晚寧禮貌的問。
“呃,那個吧,那邊。” 程炤朝裡麵指了指。
方晚寧扭頭看了眼後拉著箱子朝裡走去。
程炤歎了口氣,又轉過身子倚靠在吧台邊,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
方晚寧輕輕的推開房門打開燈,正對著的窗戶下擺著一張光禿禿的桌子。右手邊床上一個未拆封的床墊冷冰冰的躺在上麵。方晚寧心想,還差把椅子。於是她把行李箱推到床邊,轉身走了出去。
她到客廳想要問程炤的時候,卻沒發現他的身影。站在原地四處看了看,走到陽台邊兒拿了把高矮適中的凳子回屋了。
她倒是對這樣空蕩的屋子並沒產生多少失望和沮喪。比這樣還拮據的生活她都過過,相比之下這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隻是她剛才在車上夢到的場景,此刻在她安靜的獨自一人的時候,又一次從她腦海裡試圖悄悄往外鑽。
她麵無表情的蹲下身子解著行李箱上綁著的衣服,她擰著眉頭手上越使勁,心裡就越亂。雜亂的死結就像是在跟她做對般,怎麼她越著急就越解不開。
方晚寧眼眶漸漸開始發熱,視線逐漸模糊。她怕自己不爭氣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於是手上猛的一扯,嘩啦一下行李箱瞬間衝開束縛,裡麵的東西猝不及防的撒一地。
她無力的跪坐在地上閉眼接受著這刺耳的聲響,滾燙的淚水將她麵頰惹的通紅。所有的委屈和難過就在此刻嘈雜過後的寂靜中蜂擁而至......
垂在身側的手無意間又碰到了那破碎的相框,刹那間她再也忍不住了。
“......蕭珩......”一聲令人心碎的委屈衝破方晚寧顫抖的喉嚨...... 腦海裡就像幻燈片似的,將她好不容易珍藏起來的記憶,此刻毫無保留的向她傾瀉而來。
終於,遭受了一整天冷落和折磨的她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再也忍受不住了。悲傷的情緒像是決堤的洪水,灼熱的眼淚像是屋簷下的雨珠,全方位的將她緊緊包圍。她難過的匐在箱子上抽泣,長久的為自己的作繭自縛而悲懷,為自己親手丟掉了的戀人而悔恨。
她那會兒宴會上意外的遇見了賀蕾的那一刻,她整個人毫無防備的懵了。那一瞬間,她好害怕在她身後見到蕭珩。那一瞬間,她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心緒瞬間崩塌。
當賀蕾驚訝的望著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輩子根本就不配再見到蕭珩了。
[方晚寧,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話啊!]
[這些年你到底在乾什麼?!你知道蕭珩在找你嗎?]
[......好好好,我賀蕾今晚就當沒見過你。]
[......]
當麵對賀蕾強勢的逼問,她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這種如鯁在喉心如刀絞的感覺,讓她本能的想要逃離。當她指著程炤問她的時候,眼底的鄙夷和嘲諷,像是一根長矛似的狠狠的紮著她的心。
“蕭......珩......,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破碎的低喃,像是陰雨天屋瓦下滴落的水滴,陰冷潮濕的悄然濺起一地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