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城的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縣城的城門被人從裡麵打開後,閆雲英帶著九十餘部曲牢牢把控了縣城城門、縣府和各個要道處。
騷亂的梁王軍舉著火把,分批往城門和縣府趕去,閆雲英看著這群人宛若無頭蒼蠅各處亂竄,輕蔑一笑。
埋伏的人手拉弓、放箭,黑暗之中,奪人性命的箭矢源源不斷,傾瀉而出。
偷襲、打掃戰場,接著埋伏。
反複幾次之後,整個茁城的街道上屍體堆積成片,偶爾參雜著幾個抽搐的人,流出來的血就像小河,在地上蜿蜒交織。
夜空中的風送來濃鬱的血腥味,訴說著戰爭的慘狀。
能稱得上是“精兵”的,被季浮生一場毒火掩埋,偶然幾個逃出來的,也被季浮生早早安排在附近的部曲一箭射殺。
如今這些源源不斷的“梁王軍”,曾經其實也不過是一群拿著鋤頭種地的百姓,天災人禍、走投無路才加入梁王軍,變成了暴民。
箭已經被打空了,暴民還源源不斷的往城門湧來。
閆雲英暗罵了一聲,從刀鞘中抽出了她那把黑色的彎月長刀。
她的眼神凶狠,率先借力從房頂上跳下去,“殺——”
她的身後同樣有一群部曲跟上。
相較於弓箭的射殺,純粹的冷兵器廝殺更加讓人畏懼。
閆雲英一人當先,殺入梁王軍中,彎月形的長刀直接將人一劈為二,粉紅色的腦漿濺泵開來。
附近的百姓聽到陌生勢力與梁王軍交戰的聲音,明哲保身的瑟瑟發抖的躲在屋中,緊閉大門,用家具將屋門死死頂住;父母妻兒被梁王軍禍害了的,尚帶血性的,提著鋤頭鐵鍁加入了殺畜生的戰場。
直至月下時分,城中的廝殺聲才淡淡落下,空氣中漂浮的血腥味愈發厚重,行走的路上橫七豎八的皆是人身。
“匪首已死,降者不殺!”
“匪首已死,降者不殺!”
“匪首已死,降者不殺!”
敲著梆子的“打更人”高亢的聲音,像是一個接一個,傳遍了整座茁城。
閆雲英殺紅了眼,甚至覺得忘記了時間,聽到之後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他們,贏了?
他們竟然靠著這麼點兵力就拿下了整個茁縣?
同樣殺敵殺到不知時間幾何的部曲們理智也被這消息拉回,激動不已,手裡的力道一卸,更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梁王軍此刻還能站著的隻剩下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躺在血泊裡苟延殘喘,聽到這個消息,有武器的紛紛扔掉手裡的武器,隻有寥寥幾人,聽到梁王已死的消息拔腿就跑。
閆雲英也沒有追的意思,定了定神,衝還能動的部曲道,“打掃戰場,該包紮的包紮,死了的兄弟……好好收斂,體麵一點下葬。”
這些部曲裡有她從虎頭寨帶來的,也有後麵才熟識的,死一個都讓她覺得難受。
可是這也沒辦法,身為將士,戰死沙場才叫死得其所。
他們的親人,她日後會好好照顧的。
閆雲英麵無表情地把刀上的血在旁邊屍體的身上擦了擦,唰得一下送回刀鞘。
她要抓緊時間和主公會合。
縣府內燭火通明,季浮生連衣物都沒有來的及換,還在計算著如何安置百姓,但是越算,心就越涼。
她窮啊!
這個窮不僅僅是缺糧,更是她手底下沒有多少可用的人。
好在如今秋收不久,存糧應該還能撐一段時間,現在抓緊時間要做的,是統籌如今城中的糧草、人口,先讓百姓活下去。
閆雲英大踏步進來,衝著季浮生跪下,聲音洪亮。
“末將閆雲英,參見主公!”
【臣,金龍魚,參見少主!】
當閆雲英行禮的那一刹那,一直在上空飄著的金龍魚同樣學著她的動作,撲通下跪。
季浮生無奈的看了它一眼,唇角微揚,連忙起身將閆雲英扶起,“雲英何必多禮,你來的正是時候,今夜辛苦了。”
閆雲英笑了笑,順著她的手站起身來,“不辛苦,主公今夜殲滅大部分精兵,才叫辛苦!”
若是雁兒說這種話,季浮生會覺得她是在恭維,可她知道閆雲英是發自內心這麼說的。
不過誰不喜歡聽好聽的話呢?
唇邊的笑意漸深,她衝抱著卷宗進來的段知宜招了招手,為兩個人互相介紹。
“這是閆雲英,我的心腹愛將!”
“這是段知宜,茁縣縣官之女,日後你二人便是同僚了!”
段知宜把卷宗放在一旁桌子上,從容不迫的行禮,閆雲英抱拳,爽朗一笑,“我虛長你十幾歲,日後段家妹子可喊我一聲雲英姐。”
“不敢不敢,閆將軍。”段知宜聽完,心中頓時一暖。
季浮生笑眯眯的看著她的左膀右臂寒暄幾句,這才說道,“雲英,這顆人頭連同屍身拿去掛到行刑場慰藉百姓。”
她用腳踢了踢已經死去的梁王,姿態相當隨意。
閆雲英點點頭,“屬下這就去辦。”
“清點一下活著的還剩多少人。”季浮生叫住了想要轉身的閆雲英,“統計一下我們部曲的傷亡,把撫恤金記下來,還活著的梁王軍和之前一樣走流程,合適的補充軍隊,先將大局安穩下來。”
季浮生的部曲裡,有一套相當熟練的處理山匪收編山匪的流程,用到梁王軍身上也不過時。
閆雲英明白季浮生的意思,立即道,“是。”
段知宜不清楚這流程是什麼,她並沒有多問,隻是上前一步提出自己的問題,“主公,這些亂匪的屍體怎麼處理?如今天氣依舊比較炎熱,放的時間久了,屍身腐爛恐生疫病。”
季浮生想也沒想,直接道,“特殊時期特殊手段,找個偏僻點的地方,一把火全燒了,如今我們人手不足,哪裡來的時間給他們挖坑埋葬?”
段知宜和閆雲英對此都並無異議,隻是閆雲英道,“既如此,這次損失的部曲,屍體也單獨燒了吧,好好留著骨灰,日後還能運回家鄉埋葬。”
“就依你的意思,這件事教給嶽風辦。”季浮生點點頭,對這倆人都囑咐了一句,“天快亮了,你倆都去打水洗個澡換衣服,免得傷口感染。”
季浮生身手好,加上有金龍魚幫她作弊提醒,她身上的血都是彆人的,自己沒怎麼受傷,倒是段知宜和閆雲英,兩個人和敵軍一個打遊擊戰一個混戰,腰、肩膀、胳膊上添了不少的傷口,尤其是閆雲英,拿著她那把黑色長刀砍瘋了,虎口處的疤痕都被撕裂。
兩個人頓時心中一暖,感激道,“多謝主公關心。”
閆雲英拎著梁王的屍體轉身出去,把人交給等著她的親兵,“把人掛到行刑場的柱子上,走,去清點咱們的戰利品!”
另一邊,段知宜把剛才抱來的卷宗全部放到季浮生身邊的桌子上,“這些是茁城今年的糧食情況和人口情況,都在這裡了,另外,這是倉庫的鑰匙。”
季浮生目光掃了一圈,點點頭,“知宜辛苦了,剛才在大廳裡的女子都安排好了?”
“嗯,還有家的放回家了,就兩個人,剩下的女子大都家人被禍害沒了,願意留下來,給她們暫且安排了清掃的活計。”
“你安排的很好,先這樣吧。”季浮生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段知宜,“你對城中可熟悉?”
“主公,我要是不熟,能帶你跑這麼多地方?”段知宜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無奈,“其實主公更想問我城中百姓認不認得我吧?”
“不瞞主公,我有一孿生哥哥。”提起家人,段知宜神色有些黯淡,“我與哥哥長相酷似,性格也相象,父親也多把我作男兒養,城中百姓也大多把我當作縣令府的二少爺。”
“那安撫百姓的工作便交予知宜了。”季浮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令尊在天之靈,定會欣慰。”
“主公交予我便是。”段知宜拱手領命離去。
段知宜挑出來的卷宗皆是記載了茁縣的情況,季浮生翻完幾本便大體有了數。
此時已經是天光乍泄,季浮生想了想,打來一桶水洗淨血跡,換了身乾淨衣服,把手下聚集了起來。
參加會議的有閆雲英、嶽風、還有新加入的段知宜和隱身起來的嶽三平,召集在一起商量如何安排茁縣。
如今的茁縣,被梁王軍禍害的已是滿目瘡痍,家家戶戶掛起了白幡。
“如今剛入十一月,雖然茁縣這邊秋收不久,但是今年天災,糧食並沒多少,還被梁王軍禍害了不少。今年冬日怕是難熬了。”季浮生率先開口,“對於茁縣,各位可有高見?”
眾人一一落座,桌上有清茶和早膳,忙了一夜的幾個人紛紛吃了點早飯,一時間誰也沒有第一個說話。
畢竟一桌子人,挑不出一個有獨立治理經驗的。
季浮生轉眸看向閆雲英,問道,“軍中傷亡如何?俘虜有多少?”
閆雲英極為流暢的回答道。“我們的部曲陣亡七個,重傷十二個。清點了一下俘虜,共計一千一百零四個人,其中八百六十三個壯年男子。”
“隻有一千一百人?”季浮生有些詫異。
閆雲英表情有點心虛。
這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火攻+用毒就被主公乾倒了九成九的精兵,他們的人帶著百姓和梁王軍打遊擊戰殺了一千餘人,她又帶著人乾掉了一千餘人,還跑了一群,剩下這些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看懂了閆雲英表情的季浮生:“……”
行吧,一千一百人也比之前多了十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