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雁兒便帶著虎頭寨的山匪們回來了。
其中最吸引季浮生眼球的,當屬一個落後雁兒一步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大,甚至看上去比雁兒還要高一點點,直接從馬上跳下來的時候也果真如此。
黑色的布料撐起她那流暢的肌肉,腰間掛著一把彎月型的黑色長刀,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充斥著危險,似乎連周遭的空氣都不得不暫避鋒芒。
季浮生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
她擁有一雙墨藍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讓人不自覺地想到野獸,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眉眼極其深邃,看上去像是擁有突厥血統,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一下子衝淡了季浮生內心的忌憚。
“你就是雁兒妹子所說的、大當家的?”她彎著眼睛笑,解下腰間的大刀往地上一扔,說話帶著絲絲淳樸,“你要是能帶著俺們全村吃飽飯,俺閆雲英就跟你乾了!”
季浮生:???
身體比大腦率先反應過來,季浮生略微彎腰扶住這個女人,平視著她的眼睛說了幾句客套話,讓人準備酒食。
在雁兒和閆雲英兩個人的補充下,季浮生才弄懂了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雁兒一開始的確是按照她的吩咐去攻打虎頭寨了不假,閆雲英也的確是虎頭寨大當家的。
但是在去的路上,雁兒等人碰上一行人,這行人鬼鬼祟祟,看見雁兒之後更是心虛到直接往回跑。
這哪裡能行?她直接上去給了那幾個人一人一刀,從他們的馬匹的布袋子上,救下來一個也就五六歲的小孩。
小孩昏睡著,雁兒覺得救下來就帶著走,畢竟是一條人命。
她帶著人和閆雲英打架的時候,正好這小姑娘醒了,刀劍無眼,也不知道咋去的戰場中心,撲到閆雲英懷裡就喊娘。
然後一合計,這不雁兒就成了救命恩人。
救了她閨女,閆雲英哪能恩將仇報?就多問了一嘴為啥要打她寨子……
然後就知道了雁兒大當家的要收編他們山匪這回事。
這就更巧了!
閆雲英她們落草為寇,本就是因為天災人禍活不下去了。
地裡收成不好,苛捐雜稅重到把全家賣了都湊不夠稅銀,又趕上閨女得病……閆雲英男人是個赤腳大夫,為了閨女的病去山裡挖人參,沒了。
再老老實實當良民,閨女和她隻有死路一條,閆雲英隻能鋌而走險。
憑借著一把子力氣,和護犢的心,閆雲英拿著自家的砍刀,和她村裡的小老百姓,砍翻了整個虎頭寨,她也順理成章當了大當家的。
不服氣她這個女人當老大?那就死。
閆雲英自從當了老大,就沒讓人打家劫舍過一次,能活下去她也不願意去欺負彆人家的老小。但是最近快活不下去了……
閆雲英說道這裡的時候,眼裡都落了淚,衝季浮生道,“俺們願意老老實實的,大當家的,說個實話,俺不貪圖當什麼大當家,俺們隻想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也太難了啊!
“為什麼難?”季浮生理了理其中的邏輯,有點想不通。
按照閆雲英的說法,她都落草為寇三四年了,沒道理之前能活下去,現在活不下去啊?
閆雲英聽到這個問題,想也沒想,恨恨道,“斧頭寨大當家的不做人,想要讓我們全都進他的寨子!這山裡……有礦!俺就是不想讓這群兄弟下礦井當奴隸,才一直不應著這回事,他們竟然派人來抓俺妮子!”
季浮生心裡頓時一沉,眉頭突突直跳。
礦井、莫蒼天的人、斧頭寨……
糟了,嶽將軍他們有危險!
嶽靖寧一行人此刻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幾乎進退無路。
他們趁著天剛擦黑摸進了斧頭寨,才發現斧頭寨的人數,比穿山寨報上來的數多了兩三百號人。
非但如此,他們一進來就被人給發現了,不得不兵分幾路而行。
從外麵看看不出來,進來以後才發現斧頭寨修建的相當牢固,有高達三米的圍牆不說,還建了數十個七八米高的箭樓,上麵加了瞭望台,幾乎每個台子上都有人盯梢。
背著弓弩和刀劍的山匪點著火把,來來回回的巡邏,幾乎把他們堵死在了人跡罕至的小路裡。
越是這種危急的時候,嶽靖寧就越為理智。
他很清楚,這些配置和裡麵巡邏等人擁有的素質絕對不是尋常山匪該有的。
這些建築的規格和用料多為軍中所製,射過來的箭的箭頭也多仿製軍中,山匪的巡邏時間、人員配置等等,也多向軍中靠攏。
是有兵在斧頭寨落草為寇?
這是嶽靖寧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可是這解釋,依舊說服不了他自己。
“你們去那邊,剩下的跟我過來!”
耀眼的火光映照在眼球,伴隨著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和命令聲,嶽靖寧和嶽三平對視一眼,他踩著肩膀先行翻到屋頂上,伸給嶽三平一隻手,讓他借著力跳上來,兩個人像貓一樣悄無聲息的撤離了即將被搜索的小路。
“將軍,這不對勁。”嶽三平一邊躡手躡腳爬著,一邊用氣聲說道。
他眺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區域,捏了捏拳頭。
嶽靖寧自然也看到了,他停下動作,和嶽三平對視一眼,從屋頂上改道往燈火通明處去。
一條靠近燈火處的隱蔽樹林裡,嶽靖寧和嶽三平終於停下了腳步。
再往前,就是那個不知名的地方了,數十個“山匪”像是衛兵,牢牢地站在不遠處,來回巡視。
憑借著良好的目力,嶽靖寧隻能看到有不少影影綽綽的身影。
他思索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嶽靖寧蹲下身,指揮著指揮著嶽三平挖挖地上,從身上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出來。
放到地上靜置了不多時,一些細碎的小石子便被吸到了刀刃上。
“將軍,這是……”
嶽三平有點摸不著頭腦,嶽靖寧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我們惹上麻煩了,這是鐵礦。”
鐵、鐵礦?不能吧?
嶽三平張大了嘴,想說啥張了張又閉上,眉頭緊緊的鎖住了。
他哥這個人,很靠譜,沒把握的事,他從來不會無端放矢。
“那咋辦?”
過了一會兒,他結結巴巴詢問道。
嶽靖寧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隻能是一個字,等。
等元華公主發現不對勁,帶著人過來,那才尚有一戰之力。
莫蒼天、斧頭寨、鐵礦……一係列線索全都被串起來了啊。
不過,他們還是有可以做的,比如說,混進隊伍。
季浮生雖然擔憂嶽靖寧一行人的安全,但並沒有被這焦急衝昏頭腦。
她很清楚靠著手底下這些歪瓜裂棗不可能與莫蒼天的精兵有一戰之力。
她隻能先讓金龍魚替她去摸清楚斧頭寨的布局,根據布局來製定策略,並且請閆雲英在路上一起來商討。
閆雲英想了想,也用了文鄒鄒的詞說道,“我們這裡山多,人在晚上也容易看不清道,斧頭寨我去過,建在半山腰,有樹有山遮擋,尋常人很難看清是不是有人。”
“有風、有月亮,影子重,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們,如果披上雜草樹枝做遮擋,伏地行走,有經驗的兵也決計不可能發現我們!”
季浮生沉吟片刻,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地上的影子,覺得這個方法的確可行。
她不如閆雲英這種土生土長的人了解周遭環境,自然占不了優勢。
金龍魚快去快回,把布局圖傳進她的腦海,季浮生更加有信心了。
***
夜半十分,夜色濃重,正是瞭望樓換班的時辰。
季浮生一行人趴在草叢,身披樹枝雜草,遮掩在一片墨漆裡。
提前眯了一會兒的部曲已經養精蓄銳完畢,正在等著動手的時機。
季浮生同樣臥在草叢裡,擺弄著手邊的弓弩,旁邊放著三根箭矢,等到時機一到,她就會率先乾掉瞭望台上的“山匪”。
一手持弓,一手拉弦。
三支長箭捏在手上,冰冷的月光映照著她的麵龐,指尖在弓弦下,因為用力而泛白。
咻——
箭矢刺破空氣,疾射而出,銀亮的矢頭寒氣森森。
她平波無瀾的捏起剩下的兩支箭,一前一後,超不過兩秒。
箭矢狠狠的釘住瞭望台上換班的四個嘍囉,一擊斃命,穿心而亡,鮮血汩汩直流,連聲慘叫都未曾發出。
長箭為令,一隊隊人影像是鬼魅,潛入了匪寨的大門。
閆雲英冷著臉,開始了自己的暴力拆遷。
她的目的就是在警報前儘可能的殺死敵人,她按照季浮生畫給她的敵人巡邏的地圖,開始了自己無情的收割。
彎月形的黑色長刀,在她的手裡像是厲鬼的鐮刀,脖子一砍就斷,腦袋身體被劈開的骨裂聲,在寂靜的夜晚裡讓人渾身發寒。
狗蛋一邊哆哆嗦嗦的跟著她,一邊勤勤懇懇地射箭擾亂敵人。
雁兒那邊也不遑多讓。
手起刀落,就會有人斃命。
俗話說的好,擒賊先擒王。
季浮生一邊射箭把瞭望台的嘍囉射死,一邊往最大最豪華的屋子方向趕去。
*
“子期,夜深該睡覺了,這些東西不看也罷,你身子骨弱,再不睡熬不住啊。”
屋內,燭火搖曳。
一個麥色皮膚、黑發高簇,濃眉大眼看上去異常彪悍的漢子打了今天晚上第二十六個哈欠,忍不住勸道。
流水淙淙般平靜的聲音,伴隨著書卷的翻折,正好飄進季浮生的耳朵。
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點點無奈,但更多的是不容置喙。
“武四叔,您困了就先去睡吧,我們在這裡耽擱太久了,這些我必須要看完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