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上揚，帶著嘲諷的意味。
顧箏沒有出聲，隻是盯著那張線路圖。
當這些細節放在一張圖中時，顧箏隻能看到整張圖的局部。而當趙有錢把細節開始分層時，顧箏卻能看到整張圖的全貌。
這大概就是，數據分析師的分層能力？顧箏在心裡默默想。
看來趙有錢畫下的那條深藍色線段的下降，的確不是表示作品的完成度，而是表示作品中的不同圖層，展現的是建模的真正立體感。
思忖片刻後，顧箏誠懇的開口：“對不起，是我能力不行。”
的確是她沒有這個能力，直接說出來也沒什麼丟人的。
聽到顧箏的話，趙有錢點了點頭，“作為分析師，首先要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如果你連自己輸在哪方麵都不知道，那就永遠也無法超越。”
“如果你連自己都超越不了，就更彆想超過我了。”
說完話後，趙有錢的目光開始變得凝聚，“看好了，這才是數據分析師該有的樣子。”
趙有錢的手指在水平模擬儀的上空快速勾勒，重新修整著顧箏剛剛完成的建模。在他手指劃過的痕跡下，一副全新的立體模型圖鋪開在顧箏的麵前。
詳儘而又清晰的數據，地層構造模塊，圖譜設計，建築物分布圖繪製，光影遮擋，確定錨點，線路轉折點，定位點，獨立坐標分析……每一處細節都活靈活現地呈現在這張圖上。
精致，漂亮。
這是顧箏第一時間想到的形容詞。
趙有錢眉目低垂，看著手上建出的線路圖，帶著說不清的意味：“顧箏，我能教你的不多，但準則你必須記住。”
“分析師準則其三，建模速度決定信息使用率。”
……
顧箏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趙有錢伸手在眼前揮了揮，才回過神來。
趙有錢好奇的盯著顧箏：“在想什麼呢？叫了你好幾遍都沒聽到。”
顧箏抬頭看了看四周。
周圍還是一片黑夜，但已經快要到黎明，他們剛剛從垃圾回收站出來，正站在黑夜中吹著冷風。
感覺到一陣寒意，顧箏不自覺的抱緊了自己，“沒什麼，隻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而已。”
趙有錢摸了摸顧箏的頭，把顧箏的頭發揉成一團，笑著開口：“以前的事還能記這麼久，看來記憶力很好啊，今天晚上回去要不加個訓？”
“不加訓都對不起你這逆天的天賦。”
顧箏抬頭，認真的盯著趙有錢。今天的趙有錢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她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應該不會吧，顧箏這樣安慰自己。
趙有錢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訕訕地收回了手。不自然的重複扯開，又扣上扣子，在理了理衣擺後，趙有錢出聲道：“算了，彆訓了，反正我要走了。”
“和以前不一樣，這次我也不確定會離開多久，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
“反正……我得走了，以後你就隻有自己了。”
“不過就算是一個人，你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吧。”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的心顫了顫。
果然還是來了……
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顧箏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她以為至少趙有錢會等到她進入軍院再走。
沒想到時間這麼緊，顧箏不由得擔心起來。
能讓趙有錢火急火燎的離開，那現在的狀況得是有多不容樂觀。
以前的趙有錢每周六也會離開1219星，但周天顧箏總能看見他，就算身上有傷，顧箏也能確保他還活著。
可現在，趙有錢要徹底離開1219星了。
顧箏不確定下一次她還能不能看到趙有錢。
也許下次再見麵看到的，不是他的屍體，就是他的骨灰。
顧箏一時間陷入沉默之中，趙有錢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一樣，繼續自言自語。
“我今晚就走，坐最早的一班星際航班。你也不用送，麻煩。”
顧箏皺眉，開口道：“今晚，這麼早嗎？”
下個星期就是精神力測試了，這比顧箏原本的意料還要早那麼兩三天。
趙有錢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朝顧箏笑了笑岔開了話題，“下周就是精神力測試了吧。”
“嗯，下周一，還有三天。”
她知道趙有錢是想岔開話題，但也並沒有自作主張圓回去。
趙有錢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向後轉頭。“差點忘了，五大軍院，你想去哪個，我先幫你分析一下。”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隻覺得很詫異。
五大軍院隻有精神力等級為A級及以上的預備軍院學生才能報名。
趙有錢現在就問這個問題，未卜先知？他是怎麼知道顧箏的精神力等級能夠達到A級及以上的？
好像是感受到了顧箏的疑惑，趙有錢微微一笑，開口道：“我看人向來很準的，你要是連個精神力A級都沒有，我還收你乾嗎？”
“你是我趙有錢的徒弟，怎麼著精神力都至少得是個A。”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師父，你是五大軍院的嗎？”
顧箏知道這已經接觸到趙有錢過去的生活了，如果趙有錢必須偽裝身份的話，那他肯定不會和顧箏講到這些。
聽到顧箏的詢問，趙有錢不假思索開口答道：“當然了，我也是當年最優秀的一批四係機甲師。”
“誰還沒個輝煌的過去了？就是現在不怎麼樣而已。”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的嘴角抽了抽。
現在的趙有錢能不怎麼樣嗎？怎麼可能！
他每周出去完成剿滅星獸的任務，長期在1219星飄忽的無影無蹤，可彆跟顧箏說這是他在1219星的正常生活，誰信啊？
可即使心裡吐槽再多，顧箏表麵上也沒有表露出來，裝似不經意的抬起話題：“那師父你覺得，我最適合哪所軍校啊？”
其實五大軍院隻是一個統稱，實際上這五所軍校的辦學方法，教學理念，學院風氣等等都是完全不同的。
五大軍院在現在的星際社會指的是：塞爾維亞軍院，德墨院，伊西斯軍院，塞壬院和斯芬克斯軍院。
其中，塞爾維亞軍院和斯芬克斯軍院是曆史最悠久的，文化底蘊最豐厚的兩所軍院。自建校以來，有將近300年的校史。
其次是德墨院，以軍人的鋼鐵和紀律而聞名，有近250年的建校史。
再然後便是年輕的伊西斯軍院和賽壬院，隻有120年的建校史，這兩所軍院都是在星獸突然進化，星際聯盟12區淪陷後，在緊急任命之下，突然建立起來的。
雖然建立的過程很急迫，但這兩所軍校都經曆了時間的淘汰，最終成功留在了五大軍院。
趙有錢聽到顧箏的話後，沉思了一下，然後開口道：“估計你會去斯芬克斯。其他的軍院……不太適合你。”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心頭一跳，向著趙有錢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起來正常無比，但趙有錢卻分明能感受到顧箏笑容之下的薄涼。
但趙有錢也沒有什麼彆的舉動，隻是滿含笑意的盯著顧箏，眼眸之中充滿了算計的光芒。
顧箏輕輕出聲：“為什麼呢？”師父你不是是斯芬克斯軍院的吧。”
“我為什麼要去呢？是你的私心，還是在考慮我？”
感受到顧箏言語的冒犯，趙有錢也隻是輕輕一笑，毫不在意的諷刺開口：“這還真沒關係。”
“隻不過是斯芬克斯的學費最低，隻是覺得彆的軍院開銷，你估計承受不起。”
聽到趙有錢的話，顧箏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
嘖。
這還真是……
說到她的死穴了。
然後便是一段時間的沉默，長達十分鐘。
趙有錢轉過頭，完全沒有注意到顧箏的心理活動一樣，在前麵像往常一樣引路。
顧箏緊緊跟上趙有錢的步伐。
不過，剛走出兩三分鐘，顧箏就能察覺到這條線路和往常回專業數據分析兼維修店的路線不同。
顧箏用手將額前的碎發輕輕打下，擋住了眼中的思量。
趙有錢的聲音突然從前麵響起，帶著一種懷舊的意味，跳過了前麵的內容，直接開口“等你到了五大軍院以後，一定要參加摩爾曼斯克大賽。”
“摩爾曼斯克大賽？”顧箏略帶疑惑的開口，這東西她沒聽過。
趙有錢的腳步突然頓了頓，然後恢複如常。
“也難怪，1219星上都沒有摩爾曼斯克大賽的直播，你不知道也挺正常。”
趙有錢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一樣，重複了這句話兩遍。
顧箏倒是對摩爾曼斯克大賽起了興趣。
“所以，這是什麼很重要的比賽嗎？”
趙有錢出人意料的耐心出聲解釋：“摩爾曼斯克大賽是現在五大軍院共同聯名舉辦的最高等級的軍校生比賽。”
“比起其他的新生賽，備選賽那些什麼鬼東西，含金量不知道高了多少。”
“它是由指揮，分析師，機甲師，機甲單兵共同參與的比賽。”
“摩爾曼斯克大賽每兩年一屆，每屆共五場比賽，在比賽中會完全還原艱苦的機甲戰鬥環境，甚至是選擇荒廢星球作為比賽場景，考驗全體軍校生的協同作戰能力。”
“順帶一提，摩爾曼斯克大賽的參賽者是大一至大四的軍校生。不限年段，不限特長，不限專業，隻看能力，勝者為王。”
說到這裡，趙有錢打了個響指，向顧箏示意重點。
“不過摩爾曼斯克大賽更代表著整個軍區的實力，不僅是一種榮譽的象征，更意味著軍區的話語權。”
“軍區的勢力範圍，資源狀況，人才，權力結構，都和這一場比賽掛鉤。”
聽完趙有錢的話，顧箏立刻會意明白了。
不就是和以前的軍區大比一樣嗎。
就是升級了一下，換了個更好聽的名字，還有了直播的形式而已。
“所以，摩爾曼斯克大賽是有直播的嗎？”這應該是顧箏最關心的點。
畢竟在星際社會，直播意味著關注度，也許就會有打賞，也意味著星際社會的熱點事件。
果不其然，趙有錢點了點頭，開口道：“確實有，而且摩爾曼斯克大賽的直播是全星網同時直播，可以說，這些軍校生是星際人民最關注的人，沒有之一。”
“畢竟軍區距離他們還是太過遙遠，而這些軍校生崽子們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或者在星網上就能接觸到的人。”
顧箏敏感的注意到了趙有錢說的“他們”，這也就意味著，趙有錢不屬於“他們”。
雖然在這四年的相處中，顧箏已經猜出了趙有錢的身份，但他這樣一點也不掩飾，還是會很容易暴露的。
顧箏微微皺起眉，思考著怎麼提醒一下趙有錢。
趙有錢的聲音還在前麵回響：“而且摩爾曼斯克大賽的直播是有打賞，軍校生都會有獎勵的。”
說完這句話後，趙有錢轉過身來，向顧箏搓了搓拇指和食指，表示摩爾曼斯克大賽會有錢。
顧箏也被逗笑了，做了和趙有錢一樣的手勢。
“所以會有多少？有保底的嗎？”
顧箏對這個問題還是很在意的，畢竟趙有錢讓她去參加摩爾曼斯克大賽，她應該肯定會去的。
錢嘛，能撈一筆是一筆。誰讓她現在還是個窮鬼。
趙有錢故作高冷，伸出了五個手指，懟在顧箏的眼前。
顧箏好奇的開口：“五萬，還是50萬星際幣？”
趙有錢搖了搖頭，顧箏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不會是500萬星際幣吧！”
趙有錢搖了搖另一隻手的食指，略帶得意的開口：“能拿5000萬！”
顧箏：“……”
顧箏：“！”
“真的，不會吧！騙人的吧！”這個數額屬實是超出了顧箏的想象。
趙有錢幽幽開口補充：“當然了，那是我，是你的話，能拿50萬的打賞都謝天謝地吧。”
“至少要在摩爾曼斯克大賽當上校隊單兵首席，才有機會拿到那麼多。”
“你那廢物一樣的體能就彆想了。”
顧箏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被錢砸暈的海洋之中，聽到趙有錢的挖苦，呆呆的沒有一點回應。
趙有錢笑了笑，內心想的卻是：顧箏還是沒見過那些大場麵啊。
就這麼點錢，連做台機甲都不夠。
他當時拿的獎金可是五億星際幣。也就……貼了一點點錢買了個小星球而已。
過了一會兒後，顧箏察覺到趙有錢帶著她走向的是中央商場，其實這條線路圖顧箏也挺熟悉的。
畢竟趙有錢經常去中央商場那“進貨”，還經常帶著她去坑那個店鋪主人。
這種事情，想不記住都難。
顧箏跟在後麵，好奇的開口：“我們去中央商場乾嗎？”
顧箏知道趙有錢肯定知道她的實力，對她能推理出線路圖這種事情也見怪不怪的。
趙有錢懶懶的回應：“去吃飯啊，我今晚就走了，現在請你吃飯，算是餞彆。”
“以後你就出師了，要是你數據建模做的不好，彆怪我把你趕出師門。”
顧箏煞有其事的回應道：“不會的，在外麵我不會提起你的，畢竟會丟你的臉。”
“師門不幸，偏偏出了我這麼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