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錢亦步亦趨跟在顧箏身後，雙手放在腦袋後方，看上去悠然自得，眼神卻一直放空。
分析師的目的不應該隻是數據分析。因為生命的代價太重，而數據……無法承重。
那場戰爭中，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唯一的一個。
趙有錢奮力的閉了閉眼，睫毛微顫，輕歎一聲。
本來不想記起來的，可一見到她，那些記憶就如潮水般湧來。
趙有錢的手不自然的摸了摸口袋中的模擬星盤，緊緊握住而後鬆開。
那是他存在過的，唯一證明。
“大局觀不錯。”
“我有預感，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分析師。”
“分析師？”顧箏對這個名稱的了解也僅僅限於字眼。
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她現在隻能算是貧困線掙紮的邊緣，遠遠夠不到更高層的東西。
趙有錢一改剛剛的懶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莊嚴。
“真正的分析師不隻要學會數據分析，更要有單兵作戰意識和指揮的全局能力。”
“在最危險的環境中，也要能夠保持絕對的清醒。”
“簡單來講就是數據分析師的頭腦，加上單兵的作戰能力唄。”顧箏隨聲附和。
“那我肯定會成為星際第一分析師。”
“就你？連數據分析都還沒入門？”
他少年得意一戰成名的時候，都不敢這樣自誇，她又憑什麼？
“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一定是！”顧箏的臉上滿是認真。
趙有錢嗤笑：“憑你當機甲單兵？”
顧箏徑直看向趙有錢的眼睛，眼底暈滿墨色，而後唇邊勾起一抹淺笑，“就憑我是曠世奇才。”
趙有錢心頭一震，良久才緩過神來，怔怔的看向顧箏。
曠世奇才嗎？如果是她……
說不定真的可以。
趙有錢能明確聽到自己不平靜的心跳，想到自己，他又逐漸平靜下來。
抿了抿唇角，嗓音乾澀說道：“那又如何？沒有大局觀的分析師永遠隻能是輔助。”
沒有大局觀的人，即使坐上那個位置，也隻能讓所有人來共同承擔後果。
顧箏轉過頭來，挑了挑眉，眼底帶著趙有錢看不懂的神色。
“誰說分析師隻能當輔助了？”副指揮怎麼就不能指引戰局了？
“數據分析類單兵，了解一下？”
趙有錢抿了抿唇，“那你說，三點視圖是什麼？”
這次輪到顧箏震驚了，“還有這種東西嗎！”
四百年後的星際社會果然不同，還有這種的高級圖。
趙有錢在心裡默念，果然，半吊子分析師。
連這種基礎都不知道，還敢自稱數據分析類單兵？真以為自己是聯邦上將李庸平嗎？
李庸平上將是星際第一指揮，但他的傳奇之處在於——
他是個重型機甲單兵。
準確來說，他是機甲單兵出身的指揮。
指揮的精神力和其他種類不同，精神力天賦在童年時期便已決定。
也就注定了一個人的天賦和他所能達到的高度，可以說天賦決定了指揮的上限。
但李庸平不同，他的精神力是後天開發的。
那是一場軍區大比，指揮被意外淘汰，他作為A級機甲單兵，頂替了指揮的位置，成功帶領賽壬院贏得勝利。
也是在那時，李庸平上將的指揮才能才被挖掘出來。從此，軍校生曆程被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指兵雙修。
而顧箏呢？撿垃圾的小屁孩。
她能學數據分析當指揮的概率……大概就和他一樣。
好吧，確實存在可能，畢竟這個世界不缺天才。
顧箏提醒他：“報名去了。”
趙有錢才恍若如夢初醒，“哦，走吧。”
顧箏來到報名處，接過老師抽出來的空表，唰唰唰開始填寫。
【姓名】顧箏
【性彆】女
【年齡】12
……
問題都比較常規，除去最後的確切住址。總不能寫廢棄大樓吧？顧箏心裡直發愁。
對上了報名處老師的眼神，帶著探究，和一點點的憐憫。
“同學，你確定沒報錯專業嗎？”
“我十分確定以及肯定，預備機甲單兵專業。”
注意到顧箏的遲疑，趙有錢湊上前看，看到表尾還剩的一欄，不禁笑了笑。
仗著身高優勢，趙有錢輕輕鬆鬆的把表格從顧箏懷裡抽出。
顧箏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戲謔的眼睛。“能力不行啊，小朋友。”
顧箏扭過頭，表示不想理他。
趙有錢也不惱，抽出筆，在表尾代簽了地址。
他的字很好看，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顧箏應該會這樣說：寫的很有風骨。
風骨這個詞，用在趙有錢身上，其實很不協調。但他的字卻矛盾的充滿氣質。
一個怪人，顧箏這樣想。
趙有錢拍了拍顧箏的腦袋。“記住了，小朋友，我叫趙有錢，勉強能當你的監護人。”
“當然，也可以叫師父，不管你用哪個稱呼都沒關係。”
“但要記住，不管做什麼，世界上有個人叫趙有錢，他會永遠無條件的支持你。”
顧箏的眼眸沉了下來，眼底滿是深意。
趙有錢揉了揉顧箏的腦袋，“嗯，乖。”
雖然長期營養不良，頭發很乾，像枯草一樣，但摸起來的手感竟然意外不錯。
“今天是個好日子，收了個小徒弟～”
顧箏：“……”
“等會兒我帶你去吃飯。”
顧箏：“！”
大餐！
確認過眼神，便宜師父肯定是個好人！
報名處的老師收下了顧箏的報名表，遞給她一塊掛牌。
顧箏拿過掛牌。
【A11G9201337947】
“這是你的學號，11期9班47號。”
“下周一早上六點報道領校服。”
顧箏應聲，隨後低頭看了看光腦。
報完名已經接近下午六點半了，回垃圾場的班車也已經錯過了。
顧箏又抬頭看向天空，天色還早，她今天還有很多時間。
1219星的晝長很長，夜晚很短，也得益於此，顧箏才能多撿一會垃圾。
現在顧箏打算去商場逛逛，她身上還有1200個星幣。
雖然買不了什麼，但看看也是好的。
經驗、見識、閱曆，這都是一個副指揮所必須的。
如果運氣好，她應該能淘到一些二手的工具。
作為一個副指揮，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所以既然決定了選數據分析，那就要做到最好。
她沒有退路。
所以無論未來是怎樣的，都必須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走吧。”趙有錢看出了顧箏的打算，向她揮了揮手中的鑰匙，“帶你去中央商場。”
中央商場是1219星最大的商場。老實說，顧箏還沒去過。
平常購買生活用品，都是在小型超市，小型超市價格便宜，很適合他們這些拾荒者。
不過隻有在商場才能買到材料、能源等一係列重要資源。
顧箏的目光被鑰匙吸引了。
鑰匙上鑲著金邊，黑色的底質儘顯奢華。每一處細節都經過百般打造，凹下的中部，鑲嵌著一顆能源晶石。
白色的能源晶石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折射的光線光芒四溢。完美的曲線劃出弧度。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
顧箏第一次感受到了三觀儘碎的未來。
飛行器！趙有錢有飛行器！這個男人，相當有錢！
是的，畢竟他連名字都這麼有錢。
顧箏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洗的發白，泛起了皺紋，畢竟她也沒幾套衣服能穿。
嘖。
買不起啊，她也想要飛行器。
後來，顧箏到了軍院，才更深層次的體會了這種無形裝逼。
像什麼機甲外殼深色的暗底花紋啊，黑曜石材質的模擬鍵盤啊，自帶閃光的懸浮記錄儀啊。
不過那都是後話。
現在的顧箏，是那個依舊一貧如洗，連學費都交不起的小破孩。
趙有錢帶顧箏到了空曠的場地。
男人修長的手指，握住鑰匙的柄端。鑰匙在空中利落的向右一轉，就憑空出現了一台飛行器。
飛行器外殼純白，沒有任何花紋裝飾，看起來普普通通。但絕對，價格不菲！
顧箏挑了挑眉。
空間折疊技術。
顧箏內心不無羨慕之情，她那個時代空間折疊技術還沒研發，更彆提機甲折疊了。
現在技術是普及了，可她也沒錢了，根本就買不起空間產品。
她以前用過的那些戰爭武器，跟現在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更何況現在，連飛行器都用上了空間折疊……
真是——天怒人怨！
趙有錢向顧箏舉了個手勢示意，顧箏也不含糊，徑直坐上了趙有錢的飛行器。
人工智能的聲音響起。
【小A為您實時播報，現在是下午6點37分】
【歡迎使用小A牌飛行器】
趙有錢在懸浮屏幕上點了幾下，人工智能就出現新的信息。
【請輸入目的地】
趙有錢下達指令——中央商場。
【收到指令】
【開啟自動導航，請乘客係好乘車帶】
【小A牌飛行器提醒您：行車規範，遵紀守章】
顧箏不住的向趙有錢看去。
“有事？”趙有錢靠在身後的軟墊上，四肢任意的伸展，像隻懶洋洋的貓。
顧箏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師父，你不會開飛行器？”
正常來講，民用飛行器都是為了體驗飛行的快感。所以即使有自動導航，大多數人都會考飛行駕照，畢竟比起交通工具的用處，飛行器更算是娛樂工具。
“不是啊，我會開呢，星際F級駕照。”
顧箏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如果她沒有記錯，F級駕駛員都是靈魂車手，隨隨便便就能出人命的那種。
怪不得。
顧箏乖乖的坐在座位上，默默係上乘車帶。
“放心，小A開車很穩的。”趙有錢散漫的聲音從對麵傳來。
他在空中劃開了虛擬屏幕，修長的手指在空中連起一道道殘影，一個個字符，如同流水般從他手中溢出。
顧箏抬頭看了看屏幕。
熒藍色的流動數據和代碼在空中閃光，給人一種極其寧靜的感覺。
這樣的氛圍卻並不恰如其分，反而看的人腦殼生疼。
一想到將來她也要從事這樣的工作，顧箏就感到頭大。
緊張之餘，更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整個人血液逆流，燃燒靈魂般的興奮。
她天生便是為數據而生的靈魂契合感，在這一刻重重的印在腦海中。
很久以後，麵對賽區的意外，顧箏總會想起這一天。
趙有錢在她麵前，用數據的三重奏，拉開了她走向數據分析的大門。
那是他教給她的第一課——
分析師的目標不止是數據分析。
因為生命的代價太重，而數據無法承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