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順著門縫鑽人滄淵的耳中,他佯裝鎮定,在心中默念著不知道自己哪輩子才念過的靜心咒。
隻是到頭來,這心也沒靜成,他反倒被沐昭的哭聲所影響。
滄淵氣的下頜緊繃,似是要將一口的牙全部咬碎。
沐昭坐在地上,哭到呼吸困難。她盯著緊閉的房門,滄淵那句“跟不上就滾”一直回蕩在她耳畔。
她一抽一抽的開口:“可是、可是你將我從九幽洞帶、帶回來,不就是要我、我跟著你嗎……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你、你放我回去吧……”
一道黑影突然閃到沐昭的眼前,未等她看清,脖子就被人死死扼住:“閉嘴!信不信本尊掐死你!”
滄淵被她的哭聲攪到心煩意亂,尤其是在聽到那句“放她回去”,頓時氣如山湧,手上有些失了力道。
沐昭被他這麼一吼,哭的更凶,一時間涕淚橫流,流了滄淵滿手。
脖子上的力道讓本就喘不過氣的沐昭,更加頭暈目眩。
求生欲驅使著沐昭開口:“你、你要是掐死我、就、就找不到成型的晶草了……”
“你!”
這話確實奏效,她話一說完,脖子上的束縛感當即消散,緊跟著就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
“你喜歡在這哭,本尊就成全你!今晚你就在此處過夜吧!”
“不要……”
沐昭咳嗽著搖頭,眼眶裡的淚水隨著她的動作飛了出去,解釋道:“我……我的腿不能動了……”
她伸出手試圖抓住滄淵的衣袖,卻摸了個空。
隻見滄淵衣袖一甩,轉過身的同時丟下句:“不能動就在這坐著!”離自己越來越遠。
沐昭委屈的垂下頭,不敢在出聲。就在她以為自己真的要在此過夜時,眼前一暗,自己的手臂被人抬起搭在那人的頸間。
這動作沐昭熟悉異常,滄淵每每將自己扛在他肩頭時,都會先拉過自己的手臂。
“麻煩死了!”滄淵扛著人往屋內走,“本尊何時受過如此窩囊的氣!”
未等沐昭細想滄淵為何會有如此轉變,她就被人毫不憐惜的扔在榻上。
“唔……”
沐昭發出一聲悶哼,顧不得身上的痛,拽住滄淵的衣袖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離開屋中的……我看你和焰齊都不在……我擔心你們才會……”
“老老實實在屋中待著!”
滄淵凶惡的打斷她,抽回衣袖道:“日後彆再去殿外找本尊!本尊不需要你……”
不需要你關心。
“可是我需要你……”
沐昭扁著嘴,用衣袖擦著眼淚道:“滄淵,可是我需要你……”
滄淵愣怔的站在原地,問道:“你需要本尊?”
她這是什麼意思?
需要自己?
滄淵反應了一瞬,輕蔑的開口:“沐昭,彆以為本尊不清楚你心中打的什麼算盤。”
“可我真的擔心你和焰齊……”
沐昭的淚水自眼眶中溢出,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我怕你們會像哥哥姐姐們那樣,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我不想一個人……滄淵,我害怕……”
“本尊不懂什麼是害怕。”
滄淵嗤鼻:“也不需要你關心。”
沐昭的心口像是被利刃擊中,她悻悻的垂下頭,像隻小貓似得縮在床榻的角落裡,沒再理會滄淵。
沐昭楚楚可憐的模樣映在滄淵眼中,他心臟深處發出尖銳的刺痛。
比那抹仙氣帶來的痛楚還要痛。
滄淵抬手按住心口試圖止住痛意,在他發現無法將痛意從心口抹去時,他將眼神落在了沐昭的身上。
不過一瞬,他收了眼神,離開了屋中。
滄淵不信,沒有這棵晶草,自己就沒辦法對付這一抹仙氣。
屋中的窒息感因為滄淵的離去得以消退,沐昭抬手抹了把眼淚,心中卻開始盤算如何逃離這裡。
自己能走這麼遠,一定能逃離此處,順利回到九幽洞。
雖然回去以後那裡隻有自己,但那裡不會讓她難過。
沐昭試著動了下自己的腿,默默歎了口氣:又不能動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腿什麼時候才能穩定下來。
沐昭以為滄淵生了如此大的氣,他不會再來找自己。哪知到了晚上,滄淵按時出現。
白日的事情在沐昭眼前揮散不去,她慌張的去摸撩起一半的床帷,希望放下這個東西,自己就看不到滄淵。
指尖才觸碰到黑紫色的綢緞,手就被滄淵一把捉住。
沐昭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身子也抖的厲害:“你……你放開我……我不想見到你……”
她的模樣一看就是怕極了,滄淵握住掌中冰涼的小手,不悅道:“不想見本尊,那你想見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沐昭試圖掙脫滄淵的控製,手卻被滄淵攥的更緊。沐昭的眼眶瞬間變紅,她揉了下脹熱的眼睛,重複道:“我不知道……”
滄淵隱隱覺得沐昭有些奇怪。
穢氣順著滄淵的掌心流向沐昭的手臂,他愣了一瞬,鬆開沐昭:“本尊不在時,你做了什麼?又偷偷跑出去了?”
為何會如此的燙?
“我沒有……我一直都在屋子裡……”沐昭放下床帷將二人隔開,她抱著肩膀躺在榻上,似乎這樣自己就不會冷了。
滄淵盯著黑紫色的床帷,抬指撩開:“你發燒了。”
“發燒……是缺水嗎?”沐昭問道。
“病了。”
滄淵將穢氣聚在指尖,隔空為沐昭輸送穢氣。見沐昭有要翻身的意圖,他低斥一聲:“彆動。”
沐昭僵在榻上,眼眶酸澀難忍,她商量道:“滄淵,我可以揉眼睛嗎?”
“……不行。”
“……哦。”
沐昭應了一聲,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經過白天的事,她終於長了記性:絕對不能惹到滄淵。
唯有對滄淵言聽計從,自己才能過的舒服些。
沐昭瞧著繞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穢氣,低低的吸了下鼻子:也不知道這黑色的氣,能不能將自己的腿治好……
“彆哭了,本尊最煩女人哭。”
滄淵的話語中滿是不耐煩,沐昭咬著下唇,由著淚水一顆顆滾落,墜在軟枕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沐昭因著哭的太厲害,眼睛實在是不舒服,她便閉上眼休息。
不知是因為今日的事太耗心神,還是因著生了病,沐昭閉上眼沒有一刻便沉沉睡去。
均勻的呼吸從榻上傳出,滄淵斂了戾氣,金色的眼瞳停在沐昭水藍色的裙角。
抬指探出一道穢氣,氣流翻起眼前的衣料,露出沐昭纖細的腳踝。
滄淵盯著隱約能看到經絡的腳踝出神。
情況要比上次好上很多,過不了多久,沐昭應該就能如常人那般行走,自己心臟處的傷口也能愈合。
想到這,滄淵的心中竟然莫名的攀上一絲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應該是在期待自己傷好後,前去找赤鬆算賬吧。
沐昭的病來的蹊蹺,滄淵細細盤問過焰齊後,得出一個結論:沐昭是被嚇病的。
至於是被誰嚇病……
結果不言而喻。
沐昭生的也不是什麼大病,再加之滄淵幫忙輸送穢氣,沒過兩日沐昭便痊愈,又變得活蹦亂跳。
往後的日子,滄淵依舊如往常那樣,每日都按著沐昭幫自己吸取那抹仙氣。
隨著仙氣被漸漸剝離體外,那種刺痛感也變得更加明顯。
滄淵為了不讓旁人察覺異樣,每日都讓沐昭吸食儘量多的仙氣,好早日恢複如常。
時間久了,滄淵發現沐昭變得與初到魔界時不同。
很明顯的不同。
沐昭不僅話變得少了,慢慢也開始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彆。她開始拒絕趴在滄淵的胸口幫忙吸食仙氣,而是態度堅定的要與滄淵掌貼掌的過渡。
滄淵為了早日脫離那種痛楚,便點頭答應。
不僅如此,相處間滄淵很明顯的發現:沐昭知道看他的臉色說話做事。
儘管沐昭有的時候舉動很刻意,但滄淵還是覺得,沐昭的心智在逐漸趨於常人。
“滄淵……”
沐昭抱著衾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她往榻裡挪了挪,離身畔的熱源遠些,輕聲細語的開口:“我想搬到彆的屋子裡去……”
“怎麼?不想見到本尊?”滄淵問道。
好端端的,為何要搬走?
這裡住著不舒服嗎?
還是,不想見到自己?
“沒、沒有……”
沐昭想了好一陣,找了一個彆扭的借口:“我、我睡覺會亂動,會打擾你休息……”
滄淵半側過身子,用手撐著腦袋,盯著隻露出個半張臉的沐昭。
他啞然一笑:“搬走也行,給本尊點好處。”
沐昭從自己的軟枕下方摸出那塊兒黑礦石。她緊緊握在手中,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情不願的將黑礦石遞到滄淵麵前:“我隻有這個……我用這個跟你做交易……”
“這東西,本尊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滄淵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沐昭,要換,也要拿本尊沒有的東西換。”
沐昭垂頭喪氣的收回手,默默將黑礦石塞到枕頭底下。
她不知道滄淵缺什麼,也不知道滄淵喜歡什麼。
想了半晌,沐昭決定躺回榻上:等睡醒了再說吧……
她翻身往榻裡縮了縮,留給滄淵一個抗議的背影。
滄淵眉心微動,背對著沐昭躺下,聽著身後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夜深人靜最易多思,滄淵也未能幸免。
沐昭的轉變對他而言應該是好事才對,可他卻並不開心。
拋開與人交戰,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女子,身後的沐昭是第一個。
滄淵本以為自己與陌生女子同床共枕,會夜夜難安,警惕萬分。但眼下的事情告訴他:並非如此。
或許,待到自己傷好,放過這棵晶草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