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斐映回門時鬨得凶,整個赤都幾乎無人不曉,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斐誌泉連著幾日上朝都被同僚那隱含譏笑的目光刺的五內俱焚。
也不知那天斐映走後斐誌泉和杜氏說了什麼,杜氏臉色極差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便一病不起,就連中饋都不得不交了出來,由最得寵的趙姨娘接管。
斐晴更是氣得連摔了三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即便這樣依舊沒能讓她平心靜氣,一看到原本八寶琉璃梳妝台被普通的黃梨木梳妝台取代就恨得咬牙,在自己院子裡更是恨不能每日罵斐映幾千遍以解心頭之恨!
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斐映可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討回了價值不菲的嫁妝不說,還額外得到了一處風景奇美的度假山莊和田莊鋪子,手頭一下子寬裕起來,便果斷的將一半銀子拿去投資,一般留下來家用。
再加上有了江南第一富商林氏的鼎力相助,她的點心鋪子終於在萬事俱備下開張了。
杜氏忍痛割愛的鋪子當然是一頂一的好鋪子,雖然不是斐府最賺錢的鋪子也能日進鬥金。
斐映沒有動那間綢緞莊,反而還是準備將點心鋪子開在一開始看好的昌華街,雲舒出去幾天時間就將斐映交代的事情辦的利利索索,除了有幾種果蔬實在不是時候之外幾乎沒有缺的。
聞陵知道斐映想要開點心鋪子非但沒有覺得女子拋頭露麵有失體統,反而十分支持她去做自己想做的。
雖然說目前的侯府在斐映的一番運作下已經不再拆東牆補西牆,新買來的小廝和丫鬟在老管家的帶領下將侯府重新粉裝修繕,煥然一新的侯府也終於有了幾分昔日的景象來。
但是府中正經主子就這麼三位,於是空閒出來大片的屋子便成了斐映的點心作坊,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道具讓人眼花繚亂又摸不清楚頭腦。
斐映每日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裡麵忙碌著,剩下一半則是在盯著店麵的裝修和改建。
原本的鋪子是買胭脂水粉的,店麵其實不小,隻是牆上都是放水粉盒子的小隔格,空間小還很雜亂,斐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全部砸掉重新裝修,門口設收銀台,薄而透明的琉璃做出仿現代蛋糕店的展櫃一眼就能看清楚裡麵的點心樣式。
配上鵝黃嫩綠色調的垂紗流蘇,不僅清新還很溫馨,裡麵設有桌椅,可以堂食也可以打包。
林遠和白氏抽空來看了一眼不由讚歎斐映的奇思妙想,在嘗過斐映親手做的果仁棗糕之後更是讚不絕口,讓斐映對自己的點心鋪子越發乾勁十足。
開張那天正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斐映將做好的花饃裝進盒子,由小廝裝上馬車,雲舒負責運送,雲蜷留在店裡負責生意。
斐映總共就這麼兩個得用的丫鬟全都指派出去,身邊一下子空了,還有些不習慣,一走出作坊就見宿薇夫人身邊的丫鬟春禾站在不遠處候著。
“見過少夫人。”春禾屈身行禮。
斐映有些奇怪道:“是母親有什麼事嗎?”
“是,夫人想見少夫人。”春禾微微躬身恭謹的等著斐映先行。
斐映點點頭也不意外宿薇夫人會找她,近來她的動作頻頻,幾乎整個侯府都在變化,宿薇夫人再怎麼避世也不可能一點不知道。
佛堂還是老樣子,她之前本想將佛堂改建一下,至少不要這樣逼仄,卻被宿薇夫人阻止了,在那之後她便沒再過問,也沒有再來過這邊,如今一看隻有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壓抑。
宿薇夫人這一次沒有念經,反而好整以暇的坐在矮幾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動念珠,聽見腳步聲抬頭看過來,斐映行禮問安她淡淡的點了下頭,指了指身邊示意她坐下說。
“母親找我可是有什麼要事?”斐映輕聲問。
宿薇夫人沒有開口,反而目光繁雜又格外認真的打量著她,目光一寸寸的從斐映的頭發一直看到腳下。
那樣的目光並不帶有什麼惡意或者評估的意味,就好像隻是單純的想要認真的看看她的模樣。
斐映便也沒有催促,靜靜的垂眸等著。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上衣配櫻草色的百褶裙,衣裳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就連繡花都少得很,長發簡單的用兩根紫檀木釵挽起固定在腦後,清麗如出水芙蓉,靜謐安然。
即便挑剔如宿薇夫人也挑不出一絲錯處,更何況她深知侯府如今是什麼樣子,她尚且沒有辦法挽回什麼,可是偏偏眼前剛剛及笄的少女卻輕而易舉的將侯府重整一新。
“你做得很好,今日叫你來無外乎是想要聽聽看你對侯府如今有何看法罷了。”宿薇夫人與其帶著幾分倦懶緩緩開口,許是念佛久了,就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子悠然婉轉的禪韻。
斐映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思索了一下問道:“母親是想問侯府今後還是……世子的未來?”
宿薇夫人撥念珠的手微微一頓,“你覺得我想問的是什麼?”
“我才母親一腔愛子之心,想問世子的近況吧。”斐映語調依舊淡然如水,沉靜得讓人安心“他很好,很聽母親的話,隻是不快樂罷了。”
“你想說什麼?”宿薇夫人不疾不徐的看過來。
斐映搖搖頭,道:“母親明知他的武學天賦,也知道他如老侯爺般熱衷軍營,卻沒有給任何理由便要求他不許再習武,即便不解,不願,他也依舊想做個孝順的兒子,所以他服從了”
“但是他不快樂,因為您是他最後的僅剩親人了,他不想讓您難過。”斐映歎息一聲,伸手握住宿薇夫人冰涼而有些乾燥的手“即便代價是自己再也不能做喜歡的事,所以他會支持我,讓我去做喜歡的事,因為不想我也一樣留下遺憾,哪怕被人說有違禮教,離經叛道。”
宿薇夫人的手驀地攥緊,本就消瘦蒼白的臉色一瞬間幾乎白的透明,乾裂的嘴唇被咬的青白,沉沉的吸一口氣,宿薇夫人沒有拂開斐映的手,卻也回避般不肯開口。
“母親,我知道您隻是不想世子會像老侯爺一樣,但您是不是應該問一問他的意願呢?”斐映低聲喃喃道“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聞陵出門替斐映給林遠送點心,誰知一回來就聽說母親將妻子叫去,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頓時心中驚慌,誤以為是自己哪裡惹了母親不高興,使得母親遷怒了斐映。
宿薇夫人可不是什麼弱智女流,出身將門的她若是真心要罰誰,便是聞陵也未必能夠吃得消,斐映那樣柔弱,哪裡經得住?
他一路小跑到佛堂卻聽到了斐映聲音不大卻意外堅定的為他抱不平。
一瞬間驚慌的心被陌生的暖流緩緩包裹,讓他感到茫然又眷戀,站在原地忘了反應。
宿薇夫人早在聞陵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卻故意沒有說,反而看著麵前看似溫婉柔順的兒媳,冷聲質問:“是聞陵對我心有不滿,讓你來教訓我的?”
“不是。”斐映沒有被嚇住,微微一笑,淡淡道“是我見不得他鬱鬱寡歡的樣子,我想您應該還沒見過他那個樣子吧。”
宿薇夫人似乎來了點興趣,臉色不再白的滲人,一雙漆黑的眼眸靜靜地盯著人時就有種怵然之感。
斐映恍若未見,“我曾見過他在校場上對著武器架子長久的發呆,我原本以為他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對著武器露出那樣的神情,可是後來在見過他偷偷拿起長槍揮舞的英姿,我才發現,原來那時候他發呆不是因為自己武藝不精感到愧疚,而是因為不能再習武感到失落。”
她有些感慨般道:“我雖然嫁進來沒有多久,不敢說多了解他,但是我想為他做點什麼,哪怕隻是一點。”
宿薇夫人沉默良久,道:“你走吧。”
“母親保重身體,有事就叫春禾秋落去找我。”斐映本也沒奢望一次就能說動宿薇夫人,起身走了出去卻見聞陵站在門口,神情古怪,眼眶泛紅,不禁奇怪道“怎麼了?”
聞陵一句話說不出來,喉嚨仿佛被什麼哽住,隻覺得眼眶熱得很,隻想抱抱她,於是他毫無預兆的伸手將斐映抱緊懷裡,將臉埋在妻子並不寬厚甚至很消瘦單薄的肩膀上,有細碎的光影落進衣服的褶皺中消失不見。
斐映有些錯愕,卻什麼也沒說的伸手拍了拍聞陵的後背,等他情緒平複才溫聲笑問“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初來古代的斐映並不知道內功深厚的人可以聽見百步之外的任何細小聲音。
聞陵搖搖頭,牽起斐映的手道:“沒什麼,就是忽然很想你。”
突如其來的直球大的斐映措手不及,恍惚過後耳朵迅速充血泛紅,僵硬的被聞陵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