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聞陵將地鋪飛快的卷了卷重新扔上櫃閣關上門才裝作早已起床的樣子道。
這一套動作給斐映看笑了,也沒有戳穿他,不急不緩的起床更衣洗漱,聞陵披上外衫邊係帶子邊道:“下次不必這麼早,我們家沒有這麼多規矩的。”
“好,多謝世子。”斐映頷首坐在鏡子前讓雲舒給她挽發,成親之後便不能再作之前閨閣的發辮樣式,全都要換成夫人發髻。
雲蜷見斐映自顧自的收拾打扮全然沒有服侍世子更衣的打算,心中暗暗著急,生怕自己小姐失了禮數被夫君厭棄,趕緊上前“奴婢服侍世子更衣。”
“啊——不用不用!”聞陵敏捷又迅速的向後退了一大步,自己三兩下穿好之後走了出去,如避蛇蠍般的態度讓雲蜷錯愕不已。
“噗嗤。”斐映在旁看著雲蜷目瞪口呆的不解神色樂不可支,“雲蜷,不必管他,他可能不習慣讓人服侍。”
雲蜷無奈的歎了口氣,又看著斐映欲言又止。
雲舒心直口快的張口便問道:“小姐啊,你沒有問問世子府中的情況嗎?何時讓您執掌中饋呢?”
斐映這才想起來,嫡長媳是要學著執掌中饋的,侯府隻有聞陵一根獨苗,自然是該她來管,但是到現在為止聞陵沒有提這件事,那應該就說明宿薇夫人不想讓她管。
半晌沒聽見斐映回答,雲蜷和雲舒也想到了這一塊,又想到昨日來時沒有看見幾個下人,心中不免胡思亂想起來。
斐映歎了口氣,“算了,先管好自己吧,雲蜷抽空去點點嫁妝,能脫手的儘快脫手折成現銀,我們要為自己早做打算。”
雲舒呐呐張口,又不知該如何說,最後便隻乾巴巴嘀咕道:“好歹是離開了斐家不是麼。”
是啊,隻要離開了斐家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剩下的路不全是看自己走嗎?
雲蜷卻沒有那麼樂觀,低聲道:“可昨日宿薇夫人的態度古怪的很,明明是她挑中了小姐,拜堂全程卻不見一點兒子娶親的喜色,反而冷著臉,神情冷漠又不耐,真是令人好生摸不著頭腦。”
言及此事斐映也是心中沒底,昨日她蒙著蓋頭許多事情並未親眼目睹,此時再聽兩個丫頭的形容,心中越發惴惴,對侯府中的情況有些摸不準。
聞陵出門去不多時便又回轉屋中站在門口道:“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好,世子且先去罷,我稍後就來。”斐映應了一聲也不再浪費時間挑揀首飾,等雲蜷給梳好發髻便撿了支掐金流蘇簪子插在發中,起身前往前廳。
聞陵已經入座,見她行來馬上起身拉開椅子,動作之快讓剛要伸手的雲舒都愣了一愣。
斐映沒有注意到這些,入座之後見桌上的膳食簡單,很是清淡的小菜配粳米瘦肉粥,倒是很合她的口味。
“家中飲食簡單,還望阿沁見諒,有什麼想吃的可以讓小廚房去做。”聞陵有些難為情道。
斐映溫和一笑,道:“世子哪裡話,我並不是喜鋪張之人,這樣就很好了。”
聞陵聞言黑眸如星看著斐映,耳根漸漸紅了“那就好,那就好。”
雲蜷和雲舒和實在沒想到她們姑爺竟然是這樣性格,忍笑服侍兩人用膳。
斐映用了半碗粥便有些食不知味,過來的路上她一個下人都沒看見,倒是府中四處的建築上彩漆剝落,顯然年久失修,就連新房外牆都有多處新漆,若非喜事隻怕也不會修補。
而今她初來乍到,對侯府情況一無所知便罷了,時日長了還不掌家,隻怕府中下人也不會將她當成一回事。
猶豫再三,斐映斟酌開口道:“庭之膳後可有事忙?”
“沒有,怎麼了?”聞陵放下碗筷咽下米粒道“我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平日不是看書就是閒逛,哪有什麼正事。”
斐映點點頭,溫聲細語道:“那庭之飯後陪我逛一逛吧,我想了解一下家中情況,可否?”
“當然,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侯府中的事自然不該瞞你。”聞陵垂眸猶豫了一下道“但是侯府如今的情況想必你也有所耳聞,稍後等管家來了讓他同你細說吧。”
飯後,一名身穿褐色短褂長衫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一進來倒頭便拜,口中道:“恭賀世子新婚吉祥,拜見世子妃萬安!”
“快起來,這位是侯府的管家林叔,府中如今的大小事務都是由他管著。”聞陵介紹道“世子妃想要了解一下府中的情況,勞煩林叔細細道來。”
林叔聞言長歎一口氣,方正敦厚的麵容因著那滿是愁緒低垂的眉眼而顯出幾分苦相,四下張望了一圈,將房門緊閉,就連雲蜷和雲舒都意識到嚴肅。
“這是府中的賬冊,世子妃請過目。”林叔從袖子中掏出一卷賬本雙手呈遞上去,“此事說來話長,要從侯爺逝世說起,當時事發突然,侯爺戎馬半生哪想到……之後皇家哀悼非常,時有賞賜如流水,奈何天恩難測,不過短短半年便已人走茶涼。
因世子那時已經及冠,按理來說侯爺逝世世子承爵是理所應當,宿薇夫人入宮請旨加封卻被推了又推,萬般無奈卻已是看透了皇家的意思,心灰意冷不再強求,此後便身居佛堂再不複出。
沒多久封地泰安郡中爆發瘟疫,十室九空,消息不知因何被壓下一月有餘才被爆出,朝廷派去賑災援救的人竟也再沒有音訊,後有幾路欽差深入其中調查,才知瘟疫後有歹徒揭竿而起圈地為王反了。
朝廷的賑災款和人馬均被吞沒,聖上大怒,牽連侯府,即便派了人平亂,雖沒有明言,但之後泰安郡也不再為侯府食邑。”
斐映深思片刻道:“所以侯府如今已無食邑,僅憑朝廷中的俸祿過活?”
“是這樣的,而且泰安郡自此一事後元氣大傷,世子不忍百姓受難,將府中半數家財用於災後重建,散給泰安郡的百姓了。”林叔苦著臉給斐映看賬本中的收支道“除此之外,老侯爺在世時曾有言在先,侯府會負責傷殘兵士們的生計和死後撫恤,每年都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斐映翻看著賬本,雖然與現代的電子賬目不太一樣,但是看慣了賬的拿過來簡單掃上兩眼便已經差不多能看懂了。
泰安侯府的情況比她想的還要更落魄,不僅收支滿赤,就連月末結餘都令人難以直視,每月那點俸祿都拿去拆東補西,難怪沒見到府中有什麼下人。
“府中如今還剩幾個下人?”斐映一目十行的掃過賬冊,指尖點著侯府餘錢的數字轉而淡聲問。
林叔搓搓手,頗為難堪道:“隻剩下我,看門的兩個護衛加上一個廚娘,伺候夫人的兩個婢子便沒了。”
雲蜷和雲舒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偌大侯府竟然真的落魄淒涼至此,滿府上下隻有六個人。
聞陵早已無地自容,非但沒能給妻子一個安樂富足的家,如今還要妻子為侯府的生計憂心,實在是羞慚。
斐映也差不多懂了,“所以侯府如今當真是隻剩下個名頭?”
“……是。”聞陵和林叔俱是無臉見人的低著頭。
斐映思來想去,道:“此事容我再想想辦法,雲蜷雲舒去清點一下嫁妝,現銀先拿出來用著,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使不得,那是你的嫁妝,如何賺錢本該是我的責任,怎麼能讓你一嫁進來就操心這些事情呢?”聞陵站起來,赧然低聲“就算是去給人抄書,我也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呢?
斐映無奈的笑了笑,讓雲蜷和雲舒先去清點,從一匣子田契地契中翻找著合適的鋪麵,七間鋪子的位置都算不上好,不是在食雜街就是在貧民巷子,甚至可以說都入不敷出瀕臨倒閉。
但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的,至少杜氏和那些嫡兄嫡姐是看不上的,便也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裡麵安插人手,倒是給了她發揮的空間。
一想起杜氏斐映又皺了皺眉,她來這個世界這麼久了,杜氏的所作所為還是讓她感到不解,俗話說得好,閨閣清譽想來是一家姐妹名聲互累的。
杜氏千方百計的給她潑臟水,將她名聲弄壞,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女兒受牽連也嫁不出去嗎?
況且她本就已經定了親,即便名聲受損隻要沒被退親就不怕嫁不出去,可是斐晴尚未定親,一旦侯府因她名聲不好而退親,轉而要斐晴嫁過去可怎麼辦?
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杜氏怎麼想的?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但是如今搞錢迫在眉睫,光有鋪子還不行,各種材料都需要本金,米麵雖不貴,但是果蔬卻不是時時都有,而且開了鋪子短期之內未必能夠有所營收也是問題。
雲蜷和雲舒很快便氣衝衝的回來了,想也知道雖說杜氏張羅了四十九抬嫁妝,其中華而不實的東西卻占了多數,料想應該也沒多少錢。
“小姐!杜氏真不是東西!”雲舒咋咋呼呼的剛一進門就開罵上了“嫁妝物件她竟然全都用的包金包銀的!就連咱家夫人嫁妝裡的美人瓠都被換成了仿造的!”
雲舒口中的夫人便是斐映早死的親娘,斐誌泉的姨娘,江南富商林家的小女兒林嫻。
按照盛朝律法,女子嫁妝歸自己所有,即便女子逝世,嫁妝由子女繼承,無子女方歸夫家公有再行分配。
林姨娘當年受林家上下疼寵非常,雖是姨娘卻嫁妝豐厚,抬紅十裡入門,絲毫不輸杜氏,而她早逝,她原本的嫁妝便理應在斐映成親時歸入她嫁妝之中。
杜氏好膽,竟然敢私自昧下林嫻的嫁妝以次充好,真以為她是那懦弱的原主,不敢跟她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