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心裡感慨,蕭儘也到了該春心萌動的年齡了,而且蕭儘這個外在條件也確實吸引小女生。
這樣也挺好,青春洋溢的男生也好,女生也罷,隻要誰能敲開他弟弟這扇心門,於情於理都是他這個哥哥應該祝福的。
毅然心裡百感交集,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著蕭儘沒有喝牛奶、反而很在意似的盯著毅然早就插好的吸管,慌忙解釋道:“剛剛太渴了,我就自己紮開喝了兩口,不介意吧?”
蕭儘捧著牛奶紅著臉道:“不、不介意。”
奇奇怪怪。毅然心誹道。
蕭儘耳朵紅紅地小口喝牛奶,毅然把車開上高速,道:“來不及吃飯了,外婆他們的飛機一個小時後到,到時候再一起吃吧。”
蕭儘點點頭沒說話,毅然拍他害羞不自在,又趕緊補充道:“你不用擔心,我媽人很好,而且外婆也很喜歡你。”
蕭儘繼續點頭。
毅然看他乖乖坐在副駕駛上喝牛奶,一直也不發表意見,心裡詭異地升騰起一種憐惜,遂繼續放柔語氣道:“你不用擔心咱們住一起會不舒服,我媽媽和外婆很好相處的。”
他三番五次讓自己不要擔心,蕭儘終於疑惑道:“哥,你怕我擔心什麼?我和我大伯一家都能相處那麼久,更何況是你媽媽和外婆人那麼好。”
“哎呀,是人和陌生的人相處都會不適應的啊。這很正常。你不舒服就跟我說,我來想辦法。”毅然道:“我在舜華區還有個小房子,離你學校也很近,你覺得相處尷尬咱們就搬那兒去。”
“總之你彆擔心就是了。”毅然狠狠呼啦了一下蕭儘的後腦勺。
這對話越來越詭異奇怪,蕭儘眨眨眼,這怎麼感覺像是媳婦見婆婆的戲碼。
“你不像我哥了。”蕭儘突然笑道。
毅然滿腦子都是怎麼安排住宿的事兒,聞言道:“不像哥?像什麼?”
蕭儘咬著吸管撲哧一笑:“像老公。”
他這一聲“老公”威力可非同小可,這倆字用蕭儘這個低音炮一講出來,毅然當場一愣,隻覺得鎖骨兩處像挨了兩棒一樣猛地一麻,然後麻勁兒迅速攀上後脖頸,整個人當場酥了一半。
毅然不說話了,蕭儘繼續喝牛奶看手機,咬著吸管發短信。
臥槽。毅然偷偷活動活動肩膀,喉結上下滾動一下,他用餘光微微去瞟蕭儘,心想,這種稱呼還是挺親密的,聽得人耳朵都要麻掉了。
他有意不願意接受蕭儘很可能心儀自己的這個事實,甚至平常也逃避似的不去多想這個問題,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一琢磨:小儘要是喜歡的是我,那他肯定是GAY啊。
GAY的話,將來是不是蕭儘也會用這種稱呼去稱呼他的愛人?
毅然不想還好,一想到有這麼個可能,立即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彆扭了起來。他如鯁在喉,心裡把周圍的人過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找到令他滿意的對象。
甚至明星、名人、富豪和政要也想了一遍,都覺得沒有配得上自己家蕭儘的人。
他想不出個結果,還把自己越想越莫名焦躁,隻好酸溜溜地握著方向盤開車,麻痹自己道:反正誰也配不上我的小儘,而且他還是個小孩,想那些那麼遠的事兒乾啥,自討煩惱。
最近天越來越冷,毅然把暖氣打開,看蕭儘一路也不說話就在那按手機,心裡忍不住猜測是不是在和剛才的漂亮小女生發短信。
“你給誰聊天呢,也不吱聲。”毅然酸溜溜地說。
“和外婆。”蕭儘咬著吸管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外婆。”
“她們的飛機可以有線上網?”毅然吃驚:“你倆聊什麼呢?”
“很多,外婆給我看他們的飛機餐,”蕭儘看著手機道:“她還特彆關照讓你好好開車不要亂看手機。”
不是和小姑娘熱聊就行。毅然莫名舒服了,車很快駛入機場地下車庫,毅然把車鎖好,帶著蕭儘直奔接機口。
機場的冷氣開得過於足,毅然把自己的外套扔給蕭儘,蕭儘穿上後,毅然看著他一邊“嘖嘖嘖”一邊搖頭。
“怎麼了?”蕭儘看著毅然又圍著自己開始公轉,就知道他哥的花癡病又犯了。
果然,毅然無比感慨道:“你穿灰色真特麼好看。”
“想不想親一口?”蕭儘突然接話:“給你親。”
“你以為我不想?”毅然順杆網上爬,“你把頭低下來。”
蕭儘雙手抄著褲兜走到毅然麵前,低下頭。
毅然微微墊腳,剛想順勢在蕭儘臉上啄一下,結果卻皺起眉頭。
“怎麼,怕了?”蕭儘挑眉。
“怪怪的,好像順序錯了。”毅然皺眉,“為什麼是我墊腳,你低頭?”
“因為我高啊,”蕭儘理所當然道:“而且我是攻。”
“不是,怎麼個意思?”毅然氣笑了:“聽你意思我是受?”
蕭儘也不答話,隻是抿著嘴看著毅然笑。
“你從哪兒學的什麼攻受,之前不是還不懂呢嗎?”毅然火大:“誰教你的?哎你在那壞笑個什麼呢?”
“上次在溫泉,路小暢和杜天教我的,”蕭儘道,他頓了頓走上前,拉住毅然的衣角晃了晃:“哥,我可能是GAY,你知道嗎。”
“.......”毅然啞火,乾巴巴地道:“說了你也許不信,我可能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蕭儘驚訝:“你怎麼知道的?連我自己也是前幾天才知道。”
“巧了,”毅然尷尬,“我也是前幾天知道的。”
一陣尷尬而恐怖的靜默。
“你確定你是GAY?”倆人默默往前走,毅然道:“你怎麼突然就確定?”
“我......我就喜歡過這麼一個人。”蕭儘實話實說,“他是男的,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就喜歡男的。”
尷尬的靜默在空氣中持續。
毅然那一會兒害怕極了,他不敢問蕭儘喜歡的到底是誰,他怕蕭儘喜歡的是自己,又怕蕭儘喜歡的不是自己。
毅然不問,蕭儘也不再說,倆人一起對著頭用腳來回磨地板,原地打轉,誰也沒有再說話。
不久,飛機落地的消息開始廣播,行李傳輸帶開始運轉,下飛機的乘客開始三三兩兩地從接機口出來。
蕭儘的外婆和媽媽推著行李車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倆個頭出挑的孩子,毅然手裡一如既往地捧著一束送給自己的花。
毅然看到毅母,立即揮手跳上跳下,把花往蕭儘手裡一塞,道:“你把花送給我媽,記得管她不要喊阿姨,要叫姐姐。”
蕭儘一臉懵,手忙腳亂地走上前。
“小然!”毅母跑到毅然麵前一撲,熱情地抱了個滿懷,道:“你還是沒變,我的兒子還是那麼帥!”
毅然張開懷抱抱住毅母原地轉了一圈,然後騰出另外一隻手攬住了在一邊跟著笑的外婆。
蕭儘默默把毅母和外婆的行李箱拉起來,站在一邊等著。
“我好餓,咱們吃什麼去啊,”毅母見到毅然很高興,臉紅撲撲地道。
“咱們家附近有一家新開的日料很不錯,你不是喜歡吃厚蛋燒嗎?他家做的不錯,一起去嘗嘗?”毅然問。“外婆,你們累不累?”
“在飛機上休息過了,不算累。”外婆道,“你在家好不好?”
“很好,”毅然點頭:“小儘包圓了我的起居,把我和薏仁兒照顧得老好了。”
“小儘?”毅母這才把目光落到一邊站著的蕭儘身上:“讓我看看,這是誰家的孩子啊?你就是蕭儘嗎?”
“是,阿姨......呃,”蕭儘看著靠過來的毅母差點咬了舌頭,也實在是叫不出‘姐姐’這倆字,隻好生硬地道:“您好,我是蕭儘。”
“哈哈哈,”毅母笑得彎了腰:“你是不是想喊姐姐,但是喊不出口?”
“喊得出......”蕭儘漲紅了臉,羞恥道:“姐姐......”
說完,蕭儘把手裡的花往前一舉,道:“……這是毅然給您買的花。”
“謝謝小儘。”毅母被蕭儘青澀的拘謹萌了一臉,把鮮花接過來,上下打量了蕭儘一番,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對毅然道:“他好乖,天啦,小然,你從哪裡撿到的這麼漂亮的孩子?”
“過程太長了,咱們找時間再說。”毅然一手拉過蕭儘手裡的一個箱子:“反正他現在歸我了,我倆現在住在一起。”
蕭儘紅透了臉,接過外婆的包,在他們身後默默跟著。
蕭儘覺得毅然拉著箱子和毅母說話不方便,想伸手去接毅然手裡的箱子,外婆和蕭儘走並排,道:“小儘,讓毅然拿一個箱子吧,你已經拿了很多東西了。”
蕭儘聽話地點點頭。
外婆看了看蕭儘,笑道:“小儘,你的臉色比我出國前好了很多,長大了,也長高了。”
“謝謝外婆。”蕭儘恭恭敬敬回答道:“因為我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我居無定所……毅然哥收留了我,我知道自己給他添了很多麻煩,隻好在有能力回報之前懂事一點。”
“這麼長時間不見,你是不是和外婆生分了?”外婆伸手安慰地拍了拍蕭儘直挺的後背,感慨道:“小儘,有你在我才能和毅然的媽媽放心出去玩那麼久,有時候,你給自己的壓力不要那麼大。”
蕭儘點點頭,道:“謝謝外婆。”
外婆看著蕭儘笑笑。
三個人來到了毅然家附近新開的日料店,蕭儘給外婆和毅母倒好茶,然後默默把毅母喜歡的厚蛋燒換到了距離近的地方。
他默默服務,靜靜地看著毅然闔家團圓,看著外婆和毅母一起往他盤子裡夾菜,然後看著毅然少見地皺著眉頭撒嬌。
這才是正常的家庭吧,蕭儘想,自己喜歡毅然,到底能不能給他更幸福的生活呢?還是說,自己的喜歡隻會給他帶來煩惱、尷尬和家庭不睦,自己到底應不應該把毅然也拉下泥潭?
我能因為自己的不幸,就抓住救命稻草,而不顧毅然的幸福嗎?
他心裡鋪陳著自己的罪行,表麵上卻一派冷靜自持,甚至還帶著淡淡地微笑。
毅然從左右逢源中起身,把炸雞放到蕭儘麵前,道:“你發什麼愣,來,炸雞,快吃。”
蕭儘去夾炸雞。
“小儘發呆了嗎?”外婆笑吟吟,“太久沒見小然了,我都冷落小儘了。”
“沒有,”蕭儘道:“我隻是羨慕毅然的家庭氛圍這麼好。”
“以後你在毅然身邊,你倆生活在一起相互照顧,氛圍也會很好。”毅母道:“小儘,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蕭儘點點頭,道:“是的,我記住了。”
毅母“撲哧”一笑,道:“你叫阿姨就行,不要聽小然逗你,我不喜歡彆人叫我姐姐。”
蕭儘漲紅了臉,道:“是,阿姨。”
吃完飯,毅母和外婆都麵露疲色,毅母讓毅然把自己和外婆送回東城的家。
毅然詫異道:“你們不和我住在一起嗎?”
“你都多大了,我們才不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毅母道:“你忘記我的工作都在城東?早好多天,我就聯係阿姨把家裡打掃好了。”
毅然有點失望,但是也不勉強,開車把兩位女士送回城東,然後和蕭儘再開車回家。
一晚上直到洗漱完,蕭儘也沒有表現出很多情緒,就像沒有告訴自己害怕不適應和陌生的家長住在一起那樣,也沒有告訴自己他在看到自己闔家團圓的時候心裡有沒有難受。
他習慣把自己心裡的不適和不安碾碎,散成粉末一口氣吹得無影無蹤,但全世界好像隻有毅然能聽到蕭儘無聲的落寞,雖然蕭儘的表情非常平淡,但是毅然莫名就是知道他情緒不高。
他看著蕭儘用胳膊圈著薏仁兒,微笑著在門口和自己說晚安,忽然覺得蕭儘這些隱秘的低落讓自己特彆難以忍受。
薏仁兒高度緊張,心想今天乾嘛又突然抱著我進臥室,肯定又要把人家當抱枕抱一晚上。
這殘忍的世界,社會真就這麼險惡,逼得人類的壓力都要拋給小狗來承受嗎?
可能是薏仁兒求助的眼神太過強烈,毅然終於接收到了它的求救信號,在蕭儘關門的前一秒開口叫道:“小儘。”
蕭儘探出頭等著毅然的下文。
毅然敲敲門板:“過來我房間一下。”
蕭儘抱著薏仁兒走進毅然的房間。
毅然坐在床旁邊,伸開雙手,道:“過來,坐我旁邊,哥哥抱抱。”
蕭儘不明白毅然想乾什麼,但是抱抱的話他是很樂意的,就走過去挨著毅然坐下。
毅然伸手揉揉他的頭,然後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然後對他道:“哥哥知道,今天你很不適應。”
沒等蕭儘反駁,毅然接著雙手抱住他,用手撫摸著蕭儘的後背道:“你不用那麼會忍耐,什麼事情都逼自己去接受,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你今天其實做的很好了。”
“有時候,我希望你更任性一點就好了。”他把頭靠在蕭儘肩膀上,歎息地說道:“太懂事的話,讓人好心疼。”
又心疼我。
蕭儘想,有時候毅然對自己的心疼真的特彆興師動眾,隻是陪他和長輩吃個飯,自己少說了幾句話,毅然都要心疼了一晚上了。
這簡直就像是貓媽媽給小貓舔毛的感覺。
有什麼好心疼的呢,蕭儘輕輕地閉上眼睛。自己已經得到了很周到地對待,連吃飯的時候毅然也是不給自己發呆的機會,可以說是對自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關照了,這已經完全是寵溺了吧。
這種被愛的感受就像一條溫暖柔軟的毯子把自己裹起來,溫暖地抱住,蕭儘真的覺得現在的自己沒有任何需要心疼的地方。
隻有毅然,會對連自己也已經習慣而不覺的那些星星點點的小情緒那麼在意,每次都當回事兒地挨個撿起來修補處理。
“哥,”蕭儘也把頭埋在毅然的頸窩裡,悶悶地說:“真的沒有啥好不適應的了。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我也喜歡你。”毅然抱著他左右晃晃:“最喜歡我們小儘了。”
你的那個喜歡,不是我的那種喜歡。
蕭儘在心裡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