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把蕭儘領到臥室，有一張柔軟舒適的雙人床，書櫃和一張大大的辦公桌，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台，露台上養著白色小花。

本是非常溫馨舒適的裝扮，蕭儘卻道：“不用給我準備房間，我家……家裡可能很快就來人，可能就借住幾天。”

毅然心想那可不好說，他們要去一個月呢。

表麵上卻道：“這是我家客房，平常沒什麼人，你就安心住著，再說沒了你我和薏仁兒怎麼吃飯，彆想那麼多了。”

他又轉身打開一個帶鎖的小木櫃，裡麵居然還有一個保險箱，毅然把木櫃鑰匙扔給蕭儘：“你的書包可以鎖在這裡麵，密碼你自己設。”

蕭儘：“……”

謝謝你，我這破書包有個隆重的去處了。

毅然把牙具等東西放到一邊，然後又找出來一件新浴袍，一同都扔給蕭儘：“我去給你放洗澡水，你換好衣服下來，凍了那麼半天還是泡泡澡比較好。”

他環顧一圈，思考還有什麼忘記的，補充道：“哦對了，你把衣服放到衣簍裡就可以了，洗衣機在樓下。還有床……”

提到床，毅然突然語塞他對著一團淩亂的被子被罩尷尬道：“呃，床單被罩都是新的…嗯，還沒鋪好，哎呀回來再說吧。”

蕭儘走到床前，伸手展了展被罩，然後彎腰把被子靈巧地折起來然後順勢拆開，一揚。

蕭儘：“鋪好了，走吧。”

毅然：“……”

你是不是在酒店也打過工。

浴室已經放好了水，溫暖的水汽迎麵撲來。毅然從架子上拖下來一個木盆，然後打開水龍頭往裡麵注了半盆熱水。他伸手從碎花布內襯的籃子裡選了一顆藍色的小球，隨手扔到了浴缸裡。

浴缸瞬間沸騰起來，藍色的泡泡四散奔騰，整個浴缸揚起了藍色的水花，還有一些彩色的小星星在裡麵若隱若現。

毅然回頭對抱著浴巾和牙具的蕭儘道：“脫。”

然後出門拍了拍手：“薏仁兒！！！”

遠遠就聽到薏仁兒噠噠噠的腳步聲，而後薏仁兒奔跑成了一道橙黃色的閃電，竄進浴室，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蹬上浴盆，魚躍龍門地滾進了木桶裡。

毅然洗了一個毛巾搭在它背上，薏仁兒泡在木桶裡舒服地歎了口氣。

“吹風機在這邊，牙膏用我的吧，”毅然指指點點：“手機可以放到這裡，放個電視劇什麼的…哦對，”他想起了什麼，問蕭儘：“你手機買了沒有？”

蕭儘搖頭。

“那行，你洗吧，還有到時候順便把薏仁兒撈出來哈。”

說完他體貼地把門一關，出去了。

蕭儘脫掉浴袍，跨進浴缸。藍色的泡泡爭先恐後地擁抱著他，腿有點刺痛，原以為剛才吃飯的時候已經不冷了，現在被熱水一環抱，才感覺到處都隱隱作疼，其實確實需要泡一泡。

蕭儘深吸一口氣紮進浴缸裡，水漫過了他的發頂。他閉上雙眼抱緊雙膝，讓自己在水底憋悶到再也無法忍受，才探出頭。

薏仁兒把鼻子放到盆沿，懶懶地看了他一眼。

蕭儘也把下巴放到浴缸邊緣，一人一狗一高一低地大眼瞪小眼一會兒，蕭儘輕輕說道：“其實他都知道……對不對。”

薏仁兒在木盆裡泡的像個黃米湯圓。

他知道自己無處可去，就像他每次都知道自己饑腸轆轆。

但是他沒有一次開口詢問，每次都用著拙劣笨拙、漏洞百出的謊言。

蕭儘低垂雙眼輕輕眨了眨，沒再說什麼，悄無聲息地又滑進了浴缸裡。

門鈴突響，毅然跑去開門，他給蕭儘買的內衣褲和襪子到了，毅然把這些放到了蕭儘房間裡。

他從洗衣籃裡拿出了蕭儘的衣服，塞進洗衣機。這麼冷的天，蕭儘所有的衣服就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褲子，裡衣也就是薄薄的兩件。

毅然再次在心裡歎氣，早知道他穿這麼薄，當時就應該帶上他一起去機場，也好過蕭儘一個人在走廊上受凍。

衣服洗好，烘乾，毅然拿出來展開，然後頓住——蕭儘的裡衣被洗衣機洗破了。

毅然：“……”

這質量，也就比穿張紙好一點點。毅然心想，蕭儘整個冬天都穿這些？人怕不是要被凍廢掉。

蕭儘吹乾頭發，穿著浴袍給薏仁兒吹毛，他做事乾淨利落，手法卻很輕柔，控製著風速和溫度，薏仁兒舒服得淚眼汪汪，這世界上還能有這麼溫柔的哥哥，請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

等蕭儘帶著蓬鬆的薏仁兒走出來，毅然在樓上叫他：“蕭儘你來！”

蕭儘仰頭，走上樓，看到毅然倚著樓梯口朝他笑。

毅然：“洗了個澡，你怎麼變得這麼帥，說，有沒有女朋友。”

蕭儘無語地看著他：“……反正你有很多女朋友。”

“我什麼？”毅然被這潑天的臟水嚇的瞪大眼睛：“我堂堂黃金單身漢，我哪兒來的女朋友？”

蕭儘不說話，轉身走到房間裡，毅然追在他後麵瞪眼睛：“你特麼......我不是，我可沒有，你不能亂說啊！”

蕭儘笑笑，坐在床邊拿起袋子問：“這是什麼？”

“這是你哥我給你買的內衣。”毅然接過袋子一樣一樣給他往外拿：“這是內褲，這個是襪子，這個是保暖內衣，衣優庫的高舒暖，保準你在雪堆裡打滾都感受不到冷.....唔，他們網上是這麼說的，快拆開看看是不是言過其實。”

蕭儘低頭，拇指撚了撚柔軟的包裝。他喉結滾動一下，沒有說話。

毅然把另外一包襪子扔給他，突然頓了下，蹲下用手戳了戳蕭儘的小腿。

“……”蕭儘隱忍到：“你乾什麼？”

“你的腳踝是不是凍傷了。”毅然皺眉，“這樣你不疼？”

蕭儘皺眉抬起腿看了看，他腳腕的地方發紅，和彆處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毅然站起身來拿出手機下單凍傷膏。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蕭儘道：“衣服我按照我的號給你買的，應該差不多......你試試合不合適，我就不參觀了。”

他又關門出去了，門哢噠一聲響。

蕭儘坐在溫暖的臥室裡，深深歎了口氣。

他知道，毅然對自己這樣好根本不圖自己的回報。他數了數書包裡的全部家當，有零有整一共五千四百五十塊。拿錢給毅然嗎？估計一千左右應該夠。

蕭儘看著床上展開的衣服和內衣，從記事以來，自己從沒有過這種待遇，所有的衣服幾乎都是地攤貨，更多的是伯父穿剩的。

他想起剛才毅然蹲著查看自己腳踝的目光......下次應該至少無論如何也要對他說一聲謝謝，蕭儘想，他喜歡我喊他聲哥，自己也不是不能喊出口。

下次，下次，下次一定。

他從不甘示弱、也從來不落下風，也從來沒有怨恨過自己有點淒慘的身世，但是自從遇到毅然，自己那層堅硬的唬人用的外殼好像成了四麵透風的紙糊牆，把他那些草木皆兵的敏感和高傲漏得煙消雲散，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本心不著寸縷地顫抖著、展示著。

至少，這個年能過好。

毅然在門外敲了敲蕭儘的房門，得到回應後推門進去。

他提著外賣的袋子，從裡麵拿出來凍傷膏。

蕭儘在毅然的指揮下塗了一圈，毅然很不滿意，接過藥膏自己又厚塗了一遍，然後不允許蕭儘再下床，他一邊幫蕭儘打開床頭燈，一邊道：“好了，趕緊睡覺，睡前把這個喝了。”

蕭儘伸手接到一盒熱牛奶。

毅然認定蕭儘這麼瘦就是營養不良，按照搜索引擎上飼養青少年的標準睡前必須一杯牛奶。他左右看看，一切已經安排妥當，目前沒有什麼遺漏，放心地把門關上睡覺去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毅然一大早被鞭炮聲吵醒。門口傳來輕微的撞門聲，毅然迷迷糊糊打開門，掃地機器人在門口停頓了一秒，開始進門打掃。

一般這個時候跟著衝進來的還有薏仁兒，毅然還沒睡醒，坐在床邊伸手摸了個空，他想：我的狗呢？

薏仁兒的叫聲從樓下傳來。

毅然跑下樓一看，蕭儘穿著圍裙，正好把煲好的粥端上桌，薏仁兒已經在地毯上開始吃飯了。

“用不著這麼賢惠吧……”毅然站在樓梯口呆了呆，然後慢悠悠飄到導台邊，接過自己的皮蛋瘦肉粥，問蕭儘：“現在幾點了？”

蕭儘把剛炸好的大油條端上桌，一邊帶好防燙手套打開蒸箱，把蒸餃端了出來。

“九點，我以為你還要再睡會兒。”蕭儘回答。

他今天很乖地穿上了毅然昨天給他準備的家居服，人靠衣裝，彭軟的衣服把蕭儘本人裝飾得可愛又綿軟，搭配上溫香的飯香，毅然第一次產生了想找個媳婦的衝動。

我要找個女朋友，毅然樂支支地想著，他拿著筷子雙手合十在飯桌上祈禱：神啊，今年我想要個愛人，相伴一生的那種，求您給我一個，我一定傾儘所有待她好，謝謝您，愛您。

許完願他繼續狼吞虎咽的吃飯了。

吃完飯，毅然帶著蕭儘去附近商圈，蕭儘委婉地拒絕了毅然晚上要吃大肘子的要求，堅持晚上包餃子，兩個人開車來到一家大型場的地下車庫停好車。

蕭儘今天穿了毅然的衣服，稍微有點大，但是也大的不是很明顯。

電梯裡的蕭儘越來越疑惑：“超市在負一，咱們為什麼上樓？”

“叫哥，”毅然用肩膀輕輕撞了蕭儘一下：“陪我逛逛，買幾件衣服。”

過年商場人爆多，毅然和蕭儘緊緊挨在一起，倆人同時都有點後悔在這個時候出門。毅然拉著蕭儘擠進一家有名的運動品牌店，選了幾件衛衣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蕭儘看了看點頭：“挺好。”

“你拿去試一下。”毅然二話不說把蕭儘就地一轉，塞到了試衣間裡，不顧蕭儘的反抗，對他說道：“人這麼多，咱們抓緊買完抓緊撤，聽見沒有？”

他看蕭儘還要說話，毅然從口袋裡拉出紅包露出了一個角：“看到沒有，我外婆專門給我紅包要給咱們買衣服，回去要給她老人家拍照的，彆讓我難做，快點快點。”

倆人鬨出了些小動靜，蕭儘紅著耳根拉上隔簾。

由於毅然和蕭儘站在一起實在是顏值驚人，尤其是當蕭儘換好衣服出來，引起了越來越多家長的注意。

一位大姐毫不掩飾地指著蕭儘說：“給我來一件這小帥哥的同款，大倆號，我買回去給兒子。”

蕭儘雖然比毅然低一個頭，但是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紀，穿什麼都好看。毅然給他挑了兩件衛衣和運動褲，還買了一雙鞋，然後忍無可忍把蕭儘那雙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舊鞋扔進了垃圾箱。

蕭儘提著大小購物袋出來，剛想說什麼，發現毅然又盯上了人家店裡今年的羽絨服新款。毅然讓服務員取來試了試，簡潔大方，還挺潮。

毅然：“這件好，來兩件。”

蕭儘：“……”

他們連逛了好幾家店，買到最後毅然已經完全不再掩飾，恨不得全身都給蕭儘配齊，報複性似的連圍巾都買了一條。

隻是一件羽絨服就將近四千，蕭儘麻木地想，這下子掏空自己都還不起了。

毅然看他挨個翻看價牌，安慰他道：“彆有壓力，以後你有錢再給我買就是了。新年新衣服，咱們一起圖個好兆頭。”

蕭儘盯著他明亮的笑容看了一會兒，點點頭。

毅然很喜歡蕭儘的爽快，拉著蕭儘到頂層理了一個發。當蕭儘理好發出來時，比起昨天的落魄小土鴨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毅然把買好的咖啡遞給他，一邊圍著蕭儘嘖嘖嘖地上下打量，一邊心裡默默想到：我會不會有女友不知道，這小子肯定開學會有很多人喜歡。

已經臨近中午，倆人乾脆在頂層吃了午飯，然後回家睡了一覺。自從給蕭儘置辦了行頭，毅然就像是終於展平了心裡最後一個褶皺、完成了一項遺留已久的任務，內心無比舒爽，安安穩穩地躺在家裡的沙發上看電視。

馬上就到了大年夜，電視裡全部是過年專題的節目。中央台每年這時候都會有個特彆節目，就是會播放全國各地特色民俗準備過年的采訪，非常應景有意思，賊有年味，毅然特彆喜歡看這個節目。

蕭儘搬來案板擺好肉餡，兩個人一起一邊包餃子一邊看電視。

窗戶外麵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禮炮聲，家家戶戶亮起彩燈，連薏仁兒也穿了一件應景的小紅色小褂子。

毅然的手機響個不停，各種拜年短信和新年祝福紛遝而來，毅然回複不及，乾脆擺爛。

蕭儘認認真真包餃子，他包的又快又漂亮，好看的手靈巧極了，整整齊齊地把餃子排列在餃子盒裡。

毅然突然看著手機笑了，他道：“噯，我媽和外婆落地了，還給咱們發了照片呢，看。”

他拿著手機給蕭儘展示，屏幕上一個氣質超群的女士和外婆抱在一起向屏幕比心，看起來精神不錯。

蕭儘微笑看了一下，道：“紅包不是外婆給咱們買衣服的嗎？怎麼，外婆在飛機上就知道我會住進來？”

毅然突然哽住，對上蕭儘明亮的眼睛嘴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我想吃糖，你去給我拿一個。”

蕭儘心裡有了數，也沒有進一步拆穿他，起身拿了一顆橘子軟糖，拆了包裝捏給他：“哥，張嘴。”

毅然下意識張嘴去接，突然意識到蕭儘終於開口喊了自己一聲哥，馬上想坐直說話，蕭儘眼疾手快一把把糖塞進了他的嘴裡，然後端起包好的餃子進到廚房去了。

毅然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追著他跑到廚房，趴在導台上打趣道：“你剛剛喊我什麼？是喊我哥嗎？”

蕭儘背對毅然不回頭，臉看不見，耳朵卻是通紅的，毅然舒爽得不行，很想就地高歌一曲，他手捂住胸口，誇張地叫道：“哎喲狼崽叫哥，我可太牛逼了，今兒真是過年，剛剛是你叫我哥呢嗎？你再叫我一遍？”

蕭儘淡定轉頭，手裡夾著個剛下好的餃子，托著毅然的下巴塞到了他嘴裡。

蕭儘冷漠地問：“好吃嗎？”

毅然瞬間見好就收，乖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