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怔住了,我哪裡能想到他竟是為了我,他整個年關都在忙著整理,還當他是搞什麼名堂,卻不想是為了讓我查案方便,我那日隨口一句戲言,他卻為我忙了一個年關。
我越看他越是喜歡,心潮澎湃連呼吸都變得淩亂,這小子真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攬著他往牆邊的椅子走,按著他在椅子裡坐下,掏出袖中小瓷瓶道:“我替你擦藥膏。”
左行舟捂著額頭道:“我已經擦過了。”
“重擦!”我忍著笑意拿出手帕,輕輕擦了擦他的額頭,見他吃痛,露出可憐的表情,又放緩了力氣,越發輕柔擦拭他的傷口。
我將帕子隨手塞給他,用指尖撚一點膏藥,小心翼翼擦在他紅腫的傷口處。
我捧著他的臉,微微顫動的眼瞼近在咫尺,我仿佛能聞到他呼吸的味道,隻要再靠近一步,就能觸碰他柔軟的嘴唇。
我不禁心猿意馬,難以自持向他靠近,卻忽見他落淚,我倏然停住了動作,小心捧起他的臉,替他拭去眼角的淚珠子,笑問:“怎麼又哭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看著他那張明明稚氣未脫卻又含柔媚的臉,半點挪不開視線,即便穿著灰撲撲的衣裳,即便躲在幽暗的塔內,依舊仿佛渾身上下都泛著光亮,眼睛永遠是水潤潤的,笑起來的時候卻十分甜蜜,他難過時,怯生生望著我,我便心疼,他快樂時,露出迷人笑容,我便心動。
我仿佛是魔怔了一般,不過認識他數月,便被他躲去了心魄。
他緊緊攥住了我的帕子,軟綿綿喚道:“殿下。”
我輕笑問道:“怎麼了?”
他突然說道:“這帕子真好看,我好喜歡,您把這帕子賞給我吧,或是多少銀子,我買下來,好嗎?”
又沒頭沒腦的,我啞然失笑道:“這帕子用過了,你要來有什麼用?”
他慢吞吞把帕子塞回我手心,推開我站起身,悶悶地去了旁邊。
我當真是不會哄,半句話不妥就鬨脾氣,也不知是哪裡惹他不高興,之前一提左知言就擺臉子,如今不提了,也不肯給我好臉色。
我歎了口氣走上前,笑罵道“牛脾氣!你這小子脾氣比我還大,我不過隨口一句,你又要惱,這帕子有什麼稀奇的?你若是喜歡,我送你一百塊一千塊也無妨。”
他一眼不肯看我,猶然生著悶氣,背過身去再不肯理我。
我實在哄不來,忍不住罵道:“舊帕子是能隨便送人的嗎?你懂不懂禮義廉恥?”
我罵完自己也怔住了,他豁然回過神,滿臉通紅,呐呐說道:“是、是我失禮了,殿下莫怪,是我不懂事。”
我懊惱至極,他問我要帕子,我竟不給他,我腦袋真是糊塗了,他眼神訕訕然躲著我,似是也反應過來不想要了。
我躊躇著將帕子疊起來,塞回袖子裡,心緒低沉離去。
待回了府,我徑直回寢殿換衣裳,侍女收走衣裳時,我連忙把人叫住,拿回了帕子。
我抓著帕子坐進椅子裡,幽幽歎氣。
李叢細聲問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是否傳膳?”
“傳吧,我在偏閣吃。”我站起身往外走,繞至偏閣坐下。
李叢命人傳膳,我懶懶靠在椅子裡,目光灼灼看著手裡這塊水蔥色繡蘭花的帕子。
我把手帕疊起來擺在一旁,動筷道:“叫蕭慎派幾個人跟著他,他傻乎乎的,彆叫誰欺負了,不光卷宗司,哪裡都要有人照顧他。”
李叢含笑點頭,給我布菜,並說:“殿下今日似是心情不錯。”
我輕輕笑了笑,吃了口菜道:“也不知他心裡有沒有我,今日突然問我要舊帕子,你說他是不是沒頭腦。”
李叢看了眼帕子道:“殿下怎麼不給他?”
我苦笑道:“他不聰明,我如今圍著他團團轉,我腦袋也糊塗了,他問我要舊帕子,我竟還不給他,偏生想送他幾塊新的。”
李叢訕笑道:“奴才多嘴說句不該說的。”
我抬眸看他。
李叢方緩緩道:“小公子是直腸子,外頭您與左二公子的傳言,他興許當真。”
我蹙眉道:“何意?”
李叢笑了笑,往我麵前小碟子裡倒滿了醋。
我驀地一驚,將信將疑,之前我以為他與左知言不睦,如今卻說是吃醋,李叢這般說,我卻並不十分相信,我半年前打了他四十板,他見了我畏畏縮縮的,如今好不容易才與我親近,又時常對我擺臉子,哪裡像是喜歡我的樣子。
隻是聽李叢這般說,我總是免不得有些想入非非,又莫名心花怒放,吃了兩口便扔了筷子,抓著那手帕躺去榻子上,心如擂鼓般跳得極快。
喜歡一個人原是這種感覺,焦躁不安又絲絲甜蜜,滿心滿眼都是他。
高興了沒幾時,想起夏九州又隱隱有些惱恨,他較我小三歲,模樣清俊,滿腹學識卻不迂腐木訥,連父皇也屢屢誇他是天賦奇才。我想起那小傻子親熱叫他九州哥哥的樣子,頓時心情抑鬱,對我脾氣這般大,對他倒是親近。若是他肯對我這般親熱撒嬌,我天上的月亮都捧給他。
李叢走近些道:“殿下,再進兩口吧。”
我惱羞成怒道:“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
李叢一臉茫然,命人收了膳食,又傳糕點。
我擺擺手,拿著帕子去庭院裡散步。
*** ***
我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翌日去上朝卻見趙北辰意氣風發,滿臉的嘚瑟。
不待我問,衝過來拱著我道:“太子大哥,我昨日第一天領差事,就破了樁大案。”
我微微笑了笑,撇開眼往裡走去。
趙北辰又再跟上來,嬉皮笑臉道:“怪不得太尉大人當那傻子是愛將,原是真的有些本事。”
我倏地怔住,轉頭看他,問道:“什麼傻子?”
趙北辰哈哈一樂道:“昨日在卷宗庫玩了一會兒,結識了一位傻登登的小美人兒。”他忽然走近些,小聲道:“就是你那老相好的弟弟,左行舟。”
我麵色鐵青,咬牙道:“三弟慎言!”
趙北辰笑笑,繼續說道:“這人好玩兒極了,本想叫他陪我出去消遣消遣,結果沒走幾步就給我認出個通緝犯來,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你說這什麼好日子,也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我運氣好。”
怪不得他額頭上被人打了一拳,他那麼瘦弱,怎麼受得了那種惡徒的拳頭,我頓時心疼極了,卻見趙北辰猶然笑得開懷,窩著火,冷聲道:“我看是他運氣差才遇上你這魔星。”
趙北辰笑得開懷,插著腰一臉自得其樂的模樣。
今日不過初六,父皇也沒什麼心思上朝,稍說幾句之後故意擺出不悅的表情,百官便不敢多言,順其自然下了朝。
我端著袖子往外走,心裡琢磨著找什麼借口去看他,之前都是入夜才去,極少在白日裡過去,我若想與他長久,必然得小心行事,萬一被母後攪局,我反而得不償失。
待出了殿外,李叢跟過來伺候,許是見我愁緒,笑問道:“殿下,咱們上哪兒?”
我思忖半晌道:“去卷宗司就近的酒樓打包幾個菜,我午膳去卷宗司吃。”
李叢含笑應是。
我坐在馬車裡,又拿出那塊帕子來看,昨日心顫,緩了一夜腦子也清明了許多,那小傻子總是沒頭沒腦的,也未必是真的想要我的舊帕子,許是我想多了,他興許是看帕子喜歡,隨便開了口,也未必有什麼其他意思。
李叢那一碟子醋把我弄得暈頭轉向,如今想來未免是天方夜譚,我不日前才打了他,他哪裡能對我喜歡,怕是還有的磨。我不免又有些心酸,想我一朝太子,對著他伏低做小卑躬屈膝,他卻是半點不放在眼裡,想頂嘴就頂嘴,想使性子就使性子,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
馬車停了下來,李叢進去點菜,間歇的工夫奉了茶進馬車給我喝,我哪有什麼心思喝茶,再不快點一會兒仆役給小傻子送了飯,他都吃飽了。
我心裡正煩悶,李叢忽然掀開簾子一條縫,小聲道:“殿下,左二公子認出了咱們的馬車,過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