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的一切都像是按了快進鍵。出成績，報誌願，收拾行李……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很快就要到九月份去外地上學了。

在這個高中以來最長的暑假，他們的關係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時不時的線上聊天、偶爾約著一起打遊戲、一起追連載的綜藝，失去了高考的重壓後，他們過得無比輕鬆快樂。

他們有過一次一起出去，卻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一共約了六個同學一起出門爬山。每個人都能發現他倆之間的曖昧，也都真心實意地疑惑他們為什麼不在一起。但她沒有什麼推進關係的勇氣了，那個晚上沒有說出口的話，應該再也不會說出口了，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大學之後，她選了工科專業，因為對純理論沒有耐心研究。而他繼續選擇了自己熱愛的化學專業。他們漸漸地不怎麼聊天了，隻有對方生日的互送禮物和逢年過節的問候了。

大一那年的冬天，她收到了一盒他學校的特製糕點。幾乎是接到快遞電話的同時，他發來消息，【東西收到了嗎，我這提示接收了。】

她那會正在往快遞站走，有些好奇地問他，【你給我寄的東西？寄的什麼啊？】

他不揭秘，隻是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她拿到快遞，發現是一盒包裝精美的糕點，包裝上端正地寫著科大的名字——那是他的學校，和一百二十周年校慶的圖樣。

【是你們校慶的糕點啊，謝謝啦。】她一向愛吃甜的，對這些限定糕點更是情有獨鐘。

【不客氣，下周我的生日彆忘了。】他的消息很快傳來。

她看著消息笑出了聲，回複道，【知道了，不會忘的。禮物已經挑好了。】

旁邊的舍友見狀疑惑地問她，“跟男朋友發消息呢？”

“不是啦，高中同學。”她解釋道。

“高中同學？”舍友不信，“高中同學你笑成這樣？”

“他講話比較有意思啦，你彆亂說。”她笑著拍了下舍友，沒有多說。

但是他們之後的很長時間，都不曾聊過天說過話了，隻是過年的時候會相互拜年，送上祝福。

後來她也談了男朋友，感情很好，也很少會想起高中時那段懵懂的曖昧，也真正把他隻當作很好的朋友對待。他卻好像一直沒有新的感情。她偶爾跟其他高中同學聊天的時候，同學會提起，並用曖昧的眼神示意她，說不定沒有新感情的根源在她。她總會搖搖頭，心裡卻帶一絲不確定，但總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分量。她每次都會跟這樣提起的同學說：“彆這樣，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停了停，又接著說道，“他那個性格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好像也挺忙的，應該是沒心情也沒時間找女朋友。”

再次聊上天是她去歐洲交換的時候，正巧那段時間他也在美國交換。在海外的華人似乎天生就多一份親近感，再加上時差的影響，他們正好聊上了幾句。許久不聊，但是他的語氣仍然是當年那份熟稔，他們聊海外的中餐，聊不方便的交通，聊何時回國。但聊得不深，隻是老同學的寒暄和問候，當年那份感情早在時間的長河裡消散不見了。

她偶爾跟彆人提起他，也隻是用唏噓的語氣，講述這個可以稱作白月光的男生，講他們那些細碎的消融於陽光之下的曖昧，講他們高考前並肩作戰分擔的焦慮，講那年午後男生溫柔地叫她起床。所有人都會問一個問題：你們怎麼最後沒在一起？而她給出的回答都是不合適。那有什麼合適不合適，隻不過是兩個人都沒有勇氣罷了，終於還是讓那段曖昧消散在了時間裡。如今兩人還能時不時搭個話，繼續當年那份熟稔和隨意，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少年時的愛戀大多都無疾而終。其實她不願意將這份感情歸於愛情，愛情太單一。他們之間感情的底色始終是友誼，是在高三那年重壓之下的相互鼓勵相互支持，也是對彼此性格的透徹認知和欣賞。或許是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但也許更多的是不想讓這份情誼徹底破裂。當一份感情太過貴重的時候，人們總是不想破壞，也不想做出改變，隻想讓其維持原樣。生活不是小說，不是所有打破原有關係的朋友最後都能修成正果，更何況那時兩人都不成熟，且都知道自己性格的缺陷，因此隻是默契地維持現狀。

後來的後來，他們終於又有機會坐在一起吃飯。

話題的開始是彼此生活的近況。她即將和自己的男朋友結婚了，而他也有了感情穩定的女朋友。

“婚禮是下個月的第一個周六，”她微笑著開口邀請，“你來嗎？我給你和你女朋友送個請帖。”

“還記得邀請我啊。”他翻開菜單，挑眉問道。

“畢竟也是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了，哪能不邀請你？”她也開始翻看菜單，“你這問的，顯得我多沒禮貌一樣。”

飯菜很快上來，他開口介紹道：“這幾個是他們家的招牌了，確實很不錯，你嘗嘗？”

“我都有點恍惚了，”她有些出神，“好像昨天才高考完，今天我們就突然長大了。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該服老了。”他一如既往地毒舌，“不要還覺得自己跟高中生一樣。”

“你這話說的，”她瞥他一眼，“心態年輕人就永遠年輕。”

“你要是自欺欺人我也沒辦法，”他笑，這樣的拌嘴是高中時常有的，總是令人想起高中那段無憂無慮隻需要學習的時候，“快嘗嘗菜吧，這家做的真不錯，不然我也不選在這。”

“真不錯欸，你還挺有眼光的。”她嘗了嘗菜，眼睛微亮，毫不吝嗇誇獎。

“那會在美國交換，天天就想著回來吃中餐了。”他也跟著動筷，一邊解釋道，“回國以後把這片的餐廳吃了個遍，才選出這家。”

“我那年在歐洲也是，”她聞言笑出了聲，“想家倒是不怎麼想，就是想回國吃飯。”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感慨道。

“是啊。”她附和道。

之後兩人一時無言，便默默動筷吃飯，倒也不顯得尷尬。

“我有時想起高考前那陣，多虧有你啊，”吃到一半時，她提起話茬，“不然我肯定堅持不下來，那會真覺得壓力大。”

“那會咱倆還老吵呢，”他想起高中的時光也跟著笑，“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高中多美好啊，還每天覺得壓力大呢。”

“也不知道每天都有啥可吵的，”她笑當初的他，也笑當初的自己，“要是把吵架的勁頭放學習上，說不定高考還能多考兩分。”

“不過我當年脾氣確實挺差的，”他回想起當時那個脾氣臭的自己都想笑，“也得虧你能忍我。”

“你那純粹是彆扭，好話都被你說成壞的了，”她擺了擺手，“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想的。”

“我那陣確實還挺喜歡你的，又不知道怎麼表達。”聊起當年的事，他已經非常坦然了。

“所以說啊，也得虧是遇見了我。”她也是一樣的坦然，甚至有點像聊起八卦的口吻。

“不過要是當年的我發現，十幾年後這些事被我這樣說出來，大概會很傷心吧，覺得自己變了。”他突然有些感慨，他總是在某些方麵異常的細膩。

“你確實變了挺多，”她真心實意地感慨，“以前我都不敢想你會變成這樣。”

“你倒是一直沒怎麼變，”他看向她，目光裡是從容的讚賞，“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坦誠。”

“謝謝。”她挑了挑眉，收下讚美。

“我當時還想著高考完跟你表白呢。”他笑道。

“那最後怎麼沒說？”她也有些想笑，想透過他看到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可惜已經看不到什麼影子了。

“我們性格不適合談戀愛吧，”他沉思了一會，說道，“我當時應該是這麼想的。我很害怕，我們最後會連朋友都做不了。”

她聽到這個答案倒是沒有什麼驚訝，畢竟自己也能想到，這也是自己猶豫不前的原因。也幸好當年他什麼都沒說，她也就什麼都沒說。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高考完我在家猶豫了兩天。”他想起當年的自己猶豫不決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填誌願都沒有那麼瞻前顧後。”

“這麼重要啊。”她笑出了聲，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以後，隻會覺得可愛。

“是啊，如果最後連朋友都做不了的話，我寧願不要有突破。”他點頭，笑意一直沒有下去，“維持現狀就挺好。而且咱倆大學不在一個城市，肯定長久不了。”

“是啊，”她也有些感慨，“還好及時止損了。”

“這話就難聽了，”他眉心跳了挑，她還跟當年一樣，看似不怎麼說話，實則每說一句話都戳人肺管子，“注意你的言辭。”

她看他這反應卻隻是笑，“我一直說話很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無奈歎氣，這是事實，卻仍然爭辯一句，“也不能算止損吧，說的我跟洪水猛獸一樣。”

“話糙理不糙嘛。”她笑，“真好啊，還能像這樣坐在一起吃頓飯，回憶一下高中。”

他挑了下眉，決定忽略她的前半句話，隻回應後半句，“確實。”

“不管怎樣，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