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次……(1 / 1)

山月隨人歸 富貴潑天 4282 字 10個月前

次日一早,兩個道士簡單作彆了一眾村民,剛出村口上了山路,便聽得身後突然有人高聲呼喚。

“道長請留步!”

老道一回頭,隻見一輛騾車從身後追來,趕車男子一身粗布短打十分整潔,不似村中的農戶。

行至近前,男子下車對著兩人拱了拱手,“二位道長,我也是謝家子弟,行三,您叫我謝三就行。”

他掛上一副笑臉,接著說:“我平日在城裡做事,現下家裡出事才回寨子來,路上耽擱了些時間,沒能趕上親眼見道長施展妙法。但昨晚聽村裡的幾位兄弟說,道長功力高深,兩三下就製服了妖怪,我心裡佩服的很,您這樣的高人能到我們寨子裡,那真是我們的福氣。聽說兩位要去鎮上,我特意趕上這驢車來送您一程。”

老道卻不答話,隻是撚著下巴上的幾根黃須瞧著他,謝三吞了口唾沫,湊近一步,道:“寨子裡人多嘴雜,不好說話,其實我還有一事相求。”

“哦?” 老道挑了挑眉毛,“不知謝施主有何事啊?”

“是我在城裡的主顧家。”四顧無人,但謝三壓低了聲音,“宅子裡最近好像有些不乾淨的東西,攪得家裡不安生。若是道長能出手幫忙,我家老爺定有重謝。”

老道歎了口氣,“唉,施主有所不知,貧道與徒兒有急事即刻趕回蜀山,路上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這次貧道怕是愛莫能助了。”

“道長有所不知。”謝三急忙回話,“我家老爺做的是漕運生意,每月都有商船去往蜀地,到時候他直接派船給送您到蜀中豈不方便,這可比二位自己走要快多了。”

老道轉了轉眼珠,帶著這孩子上蜀山,就算一路順利,起碼也得走上月餘,一路勞累不說,衣食住行也多有不便,商船確實要便利許多。

謝三見對方麵色有所鬆動,便一手拉住老道士,一手牽住小道士,將他倆讓上了車,老道也未多加推辭,順勢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謝三也趕忙坐定,一揚鞭子催著騾子繼續前行。

翻山越嶺一路顛簸,時間已過了晌午,騾車在一棟氣派的大宅前停下。兩個道士跟著謝三繞過八字影壁,穿過抄手遊廊,走到前廳之內,一路隻見磚雕是鬆竹花鳥,梁柱是蘇式彩畫,不由得心中嘖嘖驚歎,沒想到這邊陲小城還藏著如此富貴的人家。

“請兩位道長在此稍候,我去請管家過來。”謝三匆匆走了出去。

中元拘謹地站在一邊,雙眼忍不住四處打量屋內的陳設,老道則一屁股在圈椅上坐下,從果盤裡抓起一把瓜子,翹著二郎腿嗑了起來。

不一會兒,謝三跟著個小老頭兒進來了,對著老道一拱手:“清明道長,這是我們管家。”

管家滿臉和氣的笑容,也拱了拱手:“清明道長一路辛苦,小老兒趙忠,是府裡的管事,剛聽謝三說了道長在元寶山收服妖物的事跡,著實令人佩服,我代地方百姓謝過道長了”

這趙忠五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雖然蓄著的短須已經灰白,但腰杆挺直,精神矍鑠,一副精乾模樣。

老道忙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裳沾的瓜子皮,還了一禮。

“無量天尊。即入道門,則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不然何以維護天地正氣?施主不必多禮。”

“清明道長真是虛懷若穀,另人好生敬佩!”趙忠讚道,接著又問:“不知道長師門何處,在哪一洞天福地修仙呢?”

“貧道在蜀山修行多年,這是帶著徒弟在世間曆練一遭,也是為了增進修為。”老道朝著中元比了一筆,又接著說:“實不相瞞,師門有令,貧道需帶徒兒儘快返回蜀山,本不應再多做耽擱,但謝施主極力邀貧道過來,說府上或有妖異,不知施主是否方便將詳情告知啊?”

“這……”趙忠仿佛又些許難以啟齒,撇了謝三一眼。

老道見兩人支支吾吾,直接說:“施主直言無妨,若是能幫上的,貧道自會竭儘所能,若是幫不上,貧道也好早些上路。”

轉眼趙忠臉上又堆滿了笑,對老道說:“道長真是個爽快人。其實府裡沒什麼妖魔鬼怪,不過確實有些小事不同尋常,但是咱們趙家家大業大,仆婦小廝們人一多就好生口舌是非,閒話傳到外邊,可是好說不好聽。”

“忠叔放心,道長可是世外高人,哪能出去串閒話呢?”謝三連忙說道。

趙忠點了點頭,轉頭問老道:“不知道長是否聽說過咱們趙家的事情呢?我家少爺趙鬆年現在掌管著咱們雲州最大的漕運生意,家裡一點風吹草動都是城中街頭巷尾的談資”

“貧道剛來此地,並未曾聽說。”

“那這話就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了。” 趙忠緩緩道來:“當年我家夫人與胞妹李夫人先後有孕,夫人誕下少爺四個月後,李夫人也生了一對雙生龍鳳胎,咱們兩家的老爺本來就是多年好友,當即便把表小姐指給了少爺,定下了娃娃親。”

“不過五六年光景,我家老爺生意越做越大,但李老爺卻連連遭遇幾件禍事,連最後的綢緞鋪子都要收了。李老爺心一橫,帶著最後一點本錢想南下交趾國采一批猩猩絨,卻不想路上得了急病,就這麼去了,可憐他一雙兒女還不到六歲。”

“李老爺走後,李夫人急火攻心也倒下了,我家夫人不忍胞妹孤兒寡母苦苦支撐,便把他們借來家中照顧,但李夫人撐了數月之後,還是隨著丈夫去了,自此表少爺和表小姐便真正成了孤兒。夫人將他倆安置在跨院中,關懷照顧無微不至,他們和少爺從小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三個孩子真是情同手足。”

“本來少爺及冠便該和表小姐完婚,老爺卻患上了咯血症,終究沒能看到少爺的冠禮。循禮法,少爺守孝三年,不可行婚嫁之事,表少爺,表小姐感念老爺的養育之恩,也一同守孝。在這期間,夫人的身體也越來越差,待三年期滿,也是為了給夫人衝喜,去年二月少爺與表小姐終於完婚,但婚禮前,表少爺卻不見了。”

“唯一親妹的大喜之日缺席,也未留下任何書信或口信,少爺和表小姐……少夫人,生怕發生了什麼意外,婚禮之後便散出府上的家丁滿城去找,但那幾天連日暴雨,所有人都在雨中奔走,依然沒有表少爺的蹤跡。”

“雨水持續了差不多十天才停,放晴之後不久就有人來通報,說表少爺找到了,但人確是在溪水中……”說到這裡,趙忠抬手抹了抹眼中的淚花,道:”表少爺是我眼看著長大的,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麼能叫人不傷心。”

“少爺跟著報信的一起去了溪邊,表少爺的屍身一直在水裡泡著,還被水裡的亂石撞的亂七八糟,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自那之後,府裡慢慢就起了謠言,說有丫鬟在內院聽到了表少爺的聲音,還有人說看到了表少爺,下人們晚上都不願去內院,說表少爺陰魂不散,肯定是死的不甘心,有冤情。”

“府衙派過仵作來驗明屍身與死因嗎?”老道問。

趙忠歎了口氣:“表少爺死後,少爺與少夫人傷心欲絕,少爺更是不讓任何人觸碰遺體,就連入殮更衣都是他親自做的,生怕旁人粗手大腳造成損傷。仵作驗屍總得要折騰一番,聽說還要用刀子把人切開勘驗,少爺不願讓表少爺死後還要遭這份罪。既然少爺發了話,趙家的麵子府衙總要給的,衙役簡單查驗過,斷定表少爺是意外落水身亡。簽字畫了押,少爺便領回遺體,安葬了表少爺。苦主既然都沒有要求,縣衙自然不會再多生事端。”

老道又問:“既是在水中泡了許久,想必已麵貌全非,人的身形又多有相似,貴府少爺是否又可能認錯呢?”

趙忠搖搖頭:“不太可能,我們家少爺與表少爺從小就在一塊兒,對他是最為熟悉。表少爺被找到時,穿的是平日的舊衣,還有帶著的玉佩,那是李夫人當年給少夫人和表少爺留下的,他從不離身。發送的時候,我也在場,親眼見過遺體,雖說臉上確實有不少傷痕也浮腫許多,但經過修整,確實是能看出些許曾經的容貌,理應不會有錯。”

老道沉吟不語,從懷裡掏出一隻羅盤,大步流星地跨出前廳,捧著羅盤向四周圍各走出幾步,最終在垂花門前停下腳步,問趙忠道:“施主,不知可否準許貧道入內查看一番?”

“道長稍等。” 趙忠喚來個小丫鬟進內院去,接著說:“府裡女眷都在內院,待我先跟少夫人請示下。”

“另外我還有一事想問,我聽聞自古醫道不分家,不知道長是否也精通醫術呢?”

“貧道略通岐黃,不敢妄稱精專。”老道擺了擺手,“怎麼,貴府上有病人嗎?”

“唉,我家老夫人有消渴症,近來病情加重,臥床不起。少夫人自胞兄出事以來,急火攻心燒壞了嗓子,言語不便。城中大小大夫都請遍了,但兩位夫人仍然不見好轉……”

趙忠皺起眉頭連連歎氣,話還沒說完,隻聽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忠叔,這兩位是什麼人?”

老道轉過身來,隻見來人俊眼修眉,氣度不凡,身著一件水色錦緞長袍,通身繡滿竹葉暗花,富貴又不落俗,月白的腰帶與頭上瑩潤的羊脂玉簪映合,更顯得身長玉立。

“少爺!”趙忠忙走到來人身側,答道:“這位是蜀山的清明道長,這位小道長是他的高徒,兩位道長法力高深,剛剛在元寶山鏟除了妖魔。”

又接著對道士說:“兩位道長,這便是我家少爺,咱們的當家。”

老道帶著中元向對方施了一禮,他卻好似沒看到兩人一般,隻對著趙忠說:“我今天不在家中,你便什麼人都敢帶進來,還嫌打秋風的不夠多?看樣子還打算進內院,誰準許的,趙總管你好大的權啊!”

趙忠立刻低下頭來:“少爺,老奴不敢!這陣子府裡人心不寧,再加上夫人病情就不好轉,老奴是實在心急,這才請了道長過來。這兩位道長絕不是江湖騙子,謝三他們全寨人親眼見到道長施法除妖,高人到了府裡也能讓大家心安。而且道長也會醫術,若對夫人的病情有助,豈不是好事一樁。”

趙鬆年冷哼一聲:“這麼說來,我還要多謝忠叔您咯?”

“老奴不敢!隻是……”

“行了。”趙鬆年擺了擺手,“什麼鬼魂邪祟隻說不過是下人們無中生有以訛傳訛,你要真當個事兒,找些江湖術士搞的府裡烏煙瘴氣的,不是正應了那些無聊人的願嗎?我日日在內院中,從未見過什麼鬼,日後再有這種造謠生事的下人,直接打發走就好。”

“阿文。”他又喚來身邊的小廝,“你去支十個大錢給這兩位道長,也彆讓人家白跑一趟,再好生將兩位送出去吧。”

小廝打了聲“是”,對老道做了個送客的手勢,老道也並不氣惱,收起了羅盤,跟著小廝就要出門,這時垂花門裡跑出來了個小丫鬟。

小丫鬟看見趙鬆年,道了聲”少爺“,屈身一福,緊接著說:“少夫人想請兩位道長入內院一見。”

趙鬆年聞言皺起了眉頭,不發一語,快步進了內院,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歎了口氣,對兩位道士拱了拱手。

“兩位道長,方才多有得罪,是趙某失禮了,望二位見諒。勞煩二位隨我移步內院,外子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