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中天，謝家寨幾個膽大的後生領著兩個道士順著羊腸小道一路向山上行去，領頭的謝老四指著前方的水潭，對老道說。

“道長，前日我們本來依照村規，要將那賊婆娘沉塘，結果那妖怪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抓了她就順著這個坡進山了。” 謝老四由朝前方竹林一指，“就怕這妖怪下次再跑到村裡來吃人傷人，那我們可怎麼辦好。”

接著他壓低聲音，略有些不安地問：“道長，咱們就這麼幾個人，萬一真碰上了妖怪，可不會出什麼事吧？”

“施主不必擔心。” 老道撚著下巴上的短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現在是午正三刻，陽氣最盛，妖魔鬼怪最為虛弱。”

老道拍拍腰間彆著的桃木劍，接著說，“這一路上我們師徒二人斬妖除魔，不知多少鬼怪都敗在貧道這柄劍下，這小小妖精不足為懼。”

“是是是，道長法力高強。” 謝老四連連點頭，轉過身去，提高聲音對跟來的幾個後生說道，“哥兒幾個聽見了嗎？咱們道長一出手就能把那妖怪收拾了，根本沒啥好怕。”

老道又喚了一聲“中元”，小道士心領神會，從褡褳裡取出一隻銅鈴和幾張黃符來。他對眾人道：“我徒兒手中所持的乃是至尊法器降魔金鈴，妖魔邪祟萬不敢踏入鈴聲三丈之內，可保諸位不妖物所傷。”

眾人連聲應和，不約而同地朝著小道士湊近了幾步。老道又捧起手中的羅盤，道：“這七寶羅盤能看出妖氣的蹤跡，勞駕各位隨貧道走。” 說罷，便帶著眾人魚貫鑽入林中。

一行人在林中越走越深，正行至一片翠竹之中，老道把手一擺，示意大家停步，他一邊仔細察看著手中羅盤，一邊低聲提醒：“這麼重的妖氣，這妖怪應該就在附近了，大家小心。”

霎時間，林子裡突然起來幾股小旋風，打得枝葉沙沙作響，眾人緊張地四處張望，攥緊了手裡的家夥事兒，耳聽風聲已撲隻切近卻突然停了下來，不止風聲，就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林中隻剩一片詭異的寂靜。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烏雲遮蔽了日頭，四周蒼竹翠柏的影子好似幢幢鬼影，向著眾人身上壓來，凝滯的空氣如濕透的衣衫一半緊貼著身體，另人喘不上氣。

耳邊隻聽得小道士誦念的不知什麼口訣，還有陣陣銅鈴聲，這詭異的氛圍令村民們都不知不覺貼近了小道士。

老道眯著眼睛注視著眼前竹林深處，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左手捏起一個訣，右手指間的黃符如利箭般射出，林中登時響起一聲巨大的咆哮。

“嗷嗚！”

隻見一個巨大的白影從林中竄了出來，正撲向那老道，眼看就要把他撞個粉身碎骨。老道卻不急不緩，足尖向下一點，一錯身便躍到了竹枝之上，那白影撲了個空，摔到眾人麵前。

謝老四定睛一看，這東西渾身白毛，滿嘴獠牙，正是前日在破廟中看到的怪物。

幾個漢子已被嚇得麵無人色，這怪物卻沒有理會眾人，站起身來朝著老道吼了兩聲，扭頭便朝著林更深處跑去。

老道抽出桃木劍，大喝一聲：“妖怪，哪裡跑！” 飛身躍起，向著前方追了過去。

等眾人回過神來，妖怪早已跑出數丈，著才想起來要去幫忙，奈何小道士又是念咒又是搖鈴，腳程不快。他們也不敢踏出鈴聲範圍之外，也隻能聽著不時傳來的打鬥聲，看著不時閃現的纏鬥身影，提心吊膽地一路跟著。

白毛怪一路奔逃到了一處斷崖前，眼見避無可避，隻得回轉身來，裂開大嘴，亮出獠牙與老道對峙起來。老道卻麵無懼色，從懷裡掏出一物舉在手中，此刻剛好烏雲散開，隻見一道金光從他手中射出，原來是一麵八卦鏡，反射的日光直入怪物雙眼，它閉上眼睛吃痛大叫，發狠似的向老道一頭狠狠撞了過去。老道往後一塌腰，身子往下一沉，避過了怪物，又一個鷂子翻身，同時將手中的桃木劍向上一送。隻聽得那怪物一聲慘叫，歪歪跌落在崖邊，身下一片淋漓血跡，這未開刃的木劍居然將其腹部洞穿，如同削鐵如泥的神兵一般。它勉強動了動四肢，卻無力掙紮站起，隻得閉眼喘著粗氣，一副聽天由命模樣。

老道則是氣定神閒地走近，在白毛怪的皮毛上蹭了蹭木劍上的血跡，又將它彆回了腰間，衝著剛剛趕來的村民朗聲笑到：“哈哈哈，各位施主請看，妖怪已經被我降服了。”

眾人遠遠看到老道一招製勝，已是士氣大增，連忙舉起手裡的家夥，加快步子要趕上來痛打落水狗。卻看那老道又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小小的葫蘆，左手捏起一個訣，又向著白毛怪一指，道：“收！”

那白毛怪應聲不斷變小，還不等眾人切近，就已經被吸進了葫蘆裡。

眾人何曾見過此等奇觀，謝老四不禁開口問道：“道長，妖怪呢？難道…在這葫蘆裡？”

老道撚著胡須笑道，“正是。我這法寶葫蘆能裝乾坤天地，妖物隻進不出，不消幾個時辰，它便煉化在這其中了。”

“道長，您說這妖怪讓我們哥幾個把它打死豈不是更好，也給我大哥二哥出口惡氣。”

“施主有所不知。”老道抬手往山中一指，“這妖物乃是山中精氣與人間怨氣所化，若是僅僅消滅它的軀殼，這怨氣會再次聚集為患，唯有在我這葫蘆中煉化才能了絕後患。”

眾人露出恍然大悟模樣，連連讚歎老道身手不凡，法力高強。

一路擁簇著道士下了山，幾個漢子難掩興奮之情，激動地跟村裡人描述著除妖的經曆，數日來的陰霾似乎一掃而光，老道士對村民的道謝隻報以輕輕闔首，隻道是耗費了太多的功力，便早早帶著道童回了房間休息。

關上房門後一瞬，那張黃須皺皮麵孔即刻變回了嬌俏少女，三兩步跳到竹榻之上，笑吟吟道：“怎麼樣？我厲害吧？”

中元忙不迭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銅鈴，將它捧到月華身前，她隻瞥了一眼，並不伸手去接，道：咱們戲演完了，這個也用不著了，你要是想要就給你了。”

中元連連擺手，“這麼貴重的法寶，我不要。”

“哪兒貴重了，不過是個破鈴鐺罷了。” 她又從袍袖裡把那隻葫蘆也掏了出來，隨意扔在榻上，“喏，還有這個，我在山上一塊兒撿的破爛玩意兒。”

“這，這些不是法寶嗎？怎麼會是破爛。” 中元滿肚子的疑惑。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伸出手在中元的腦門上胡擼了一把，“哈哈哈，小傻蛋，哪兒有那麼多法寶呀？你沒看過變戲法嗎？這就跟戲法似的，都是假的。”

“但我可明明看見您用這鈴鐺和葫蘆收服妖怪啊，還有，今天那妖怪看起來不就是…是…”

“是本大王對嗎？”看他吞吞吐吐，月華一氣兒幫他說了出來，“嘻嘻，那妖怪現在還在這葫蘆裡，你自個兒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嗎？” 說著，便把葫蘆扔到了中元懷裡。

中元將信將疑地把葫蘆口擰開，裡邊漏出一角白紙，抽出一看，這白紙剪出的形狀跟白毛怪一模一樣，肚子處還有個被戳爛的洞。

見他還是一臉懵懂，月華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額頭，“還不明白嗎？今天你們見著的妖怪便是我用這張紙剪出的，就是個樣子貨，我怕那些人靠的太近漏了餡兒，才讓你慢慢搖著鈴鐺假裝念咒在後頭慢慢走。怎麼樣，這戲碼不錯吧，是不是特彆精彩？”

頓了一頓，她仿佛想到了什麼，又微微笑起來，好似自言自語般說，“以前清明和我盤纏不夠的時候，常做這些戲法，他可比我厲害多了，再怎麼近看也看不出破綻。”

“清明”，中元記起山中小廟裡供奉的木像，座上刻的不就是 “消災解厄清明真人”，但怎麼聽來這神仙也不太正經，反倒頗有幾分像個騙子。

“行了。” 月華從腰間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酬金也到手了，明日一早咱們就上路，你也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