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宸回頭，看一向愛吃的子商居然忍住不吃夜市美食，一臉嚴肅地跟戴小陸在談事。

他站在原地等那二人走近。

“怎麼了？”

這是唬唬百年來第一次重回人間逛夜市。

想不到人間發展的如此繁榮，美食撲鼻，他懷裡抱了好多小吃。

怪不得子商大人最近來人間的次數多了，也不愛吃他做的菜了。

他見周皓宸站在原地，忍不住問怎麼了？

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唬唬看周皓宸的眼神有些奇怪。

其實今日在無量間，子商大人原本在冥盒裡睡著，突然痛得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聽到聲音衝進房間，一臉擔憂。

子商與他說了夢境的原因。

所以唬唬知道，隻要周皓宸作畫，自家大人就能感受到。

所以唬唬對待周皓宸是有些敵意的。

他怕自家大人受到傷害。

發現周皓宸在等自己，子商和戴小陸快速走近後結束談話。

一行人在夜市逛到淩晨一兩點，才將周皓宸送回。

因為悄悄熬了個夜，周皓宸一覺睡到大中午。

起床就收到通知，他們要去陳良媛家過年。

等周皓宸起床後，陳良平載著一車人去了妹妹家。

這是周雷過世後的第一個年。

周皓宸原本以為會是自己與媽媽秦麗萍兩人孤苦伶仃的度過。

但此時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室內的歡笑聲，雖然還是有些彆扭，但覺得日子似乎也沒那麼難過了。

團年飯上，周皓宸和龍菲菲拿到了一樣的壓歲錢。

飯後，陳老頭帶著龍菲菲和周皓宸下樓放煙花。

陳老太笑眯眯坐在沙發上織嬰兒背心。

陳良媛夫婦和陳良實夫婦四人打麻將。

各有所樂。

一直玩到了11點多，又吃了宵夜才驅車返家。

也許是除夕夜。

街上沒什麼人，更沒什麼車。

一家人在車裡說說笑笑，商量著大年初一的計劃。

直到陳良平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儲物盒，沒有摸到。

以為自己是放在了車門那邊，便單手扶著方向盤又摸。

卻怎麼也摸不到。

若放在平常，鈴聲響太久沒人接，興許對方就掛了。

可這通電話鈴卻像催命符一樣，不僅不停，還越來越急促。

秦麗萍本就懷了孕身體累，聽著鈴聲越發煩躁。

“到底是誰一直在打電話？”

就連陳老太太也催促：“還沒找到嗎？”

陳良平心裡也煩躁著，就偏著身子往下勾。

結果就在摸到手機的那一瞬間，電話鈴停了。

還沒等陳良平舒一口氣，突然響起刺耳的長鳴。

他順著聲音往車窗外看，一輛重型貨車失控地朝他們衝了過來。

砰......

還是那催命一般的鈴聲，讓周皓宸醒來。

他蹙眉，感覺額頭有些溫熱，伸手一摸居然是腥紅的鮮血。

他環顧四周，這才想起——他們出車禍了。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一輛大卡車。

他用意念強撐著想要看清車內的狀況，可他們的車被撞到變型，且整個翻轉在底，天旋地轉，他的雙眸最終疲憊地合上。

秦麗萍站在馬路上，看著車內血流不止的身體，突然想到：那晚車禍周雷是不是也這樣看著死去的自己？

全身暖洋洋、輕飄飄的，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還挺舒服，她甚至感覺不到車禍來臨時的巨痛。

因為離醫院很近，醫生們來的很快。

秦麗萍看著醫護人員，從車艙後座抬出陳老頭、陳老太和兒子周皓宸。

在看到兒子身上血漬的那一瞬，後知後覺的秦麗萍心慌大哭，衝上去查看兒子的狀況。

部分醫護人員將陳老太和周皓宸抬上救護車，立馬上設備搶救生命。

還有幾位留在原地隨時監控傷員生命體征，同時等待消防隊隊員將患者從變型的前車艙就出來。

副駕駛的女士失血過多，已經失去呼吸。

主駕駛的男士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但他整個人被卡在座位上，很難移動。

現在就是人類與死神搶奪生命的時候。

救護車準備開回醫院，秦麗萍看了一眼車艙內的陳良平和自己，毅然決然地跟上裝有周皓宸的救護車。

她一路跟到了手術室。

“患者失血過多已經失去心跳特征。”不知是哪個醫生喊出來的，秦麗萍的心一下就提到了頂點。

接著醫生們用除顫儀給周皓宸和兩位老人進行心肺複蘇。

手術結束。

秦麗萍站在重症監護室裡，一臉擔憂地守在兒子身邊。醫生說如果熬過今夜，他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雙手合十抵著額頭，垂頭祈禱，希望上天眷顧，憐愛她的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許願成功，秦麗萍睜眼抬頭就看到一位身著白衣古裙的少女，雙手疊於腹前，從半空緩緩飄落，氣質像極了高貴的神女。

秦麗萍愣了幾秒，以為是自己的祈禱感動了上天？當即下跪雙手合十在胸前。

“神女救救我的孩子。”她的懇求托付了全部的希望。

子商看著跪在地上的秦麗萍，眼神憐憫，做過那麼多次郵差，這是第一次有她不想接的單子。

“我是無量間的郵差子商，負責帶人死後的靈魂去無量間。”子商自我介紹，末了又補充到：“也是他的朋友。”

子商轉頭看回秦麗萍，“很抱歉，讓你們見到了我。”

秦麗萍一聽少女是周皓宸的朋友，瞬間明白過來，這位就是經常與兒子對話的“空氣”。

那就是鬼，不是神咯。

秦麗萍萬分失望，坐在地上，像是認命一般：“那你是來接我們娘倆一起上路的嗎？”

子商看向昏迷中戴著呼吸罩的周皓宸，不敢想他醒來後會承受多大的痛苦。

她淡淡回複：“隻有你，沒有他。”

聞言，秦麗萍看著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兒子，又哭又笑：“那就好，那就好。”

子商默默地看著跪坐在地的秦麗萍，做鬼做慣了，生死見多了，她不怎麼會安慰人了。

哭聲漸止，秦麗萍已經接受自己死亡的真相了，她垂著頭，聲音十分麻木：“我還有多少時間跟你走？”

子商抬腕看了一眼浮現的時間，耐心回答：“午夜十二點，通往無量間的通道會打開，你還有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與兒子相處的倒計時，秦麗萍摸了一把淚，站起來踉踉蹌蹌走到兒子的病床邊。

她撫摸著周皓宸的臉龐，眼神裡全是憐惜、痛苦與不舍，當手指刮過他右眼時，停頓下來。

秦麗萍凝視周皓宸的右眼好幾秒，最終下定決心。

“你是皓宸的朋友，我能不能求你幫他一件事？”

醫生和陳良媛站在監護室外的玻璃外，向他解釋。

“老爺子幸運，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老太太和那個孩子受傷更嚴重，但老太太畢竟上了歲數身體機能沒有那個孩子強，這次車禍重創導致她很有可能後半生都不會再清醒，也就是大家普遍稱呼的‘植物人’。”

一場車禍，讓陳家家破人亡。

陳良媛在病房外哭得站都站不直，好在她的老公陪在身旁。

房間裡好安靜，除了儀器的滴答聲，周皓宸聽不見一絲嘈雜。

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

夢裡，媽媽還有陳叔叔牽著一個紮著小辮的妹妹來病房看自己，妹妹奶聲奶氣地問媽媽：“為什麼哥哥不和我們一起走？”

秦麗萍摸了摸小妹妹的頭，笑著哄她。

“因為哥哥還要在人間體驗完所有開心的事，才有資格來找我們呀！”

他沒有睜開眼，眼角卻滑下一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