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種人最善變,那就是觀眾。
新山女子的觀眾席明明前一秒還吵著鬨著罵著要教練換人,說在場上的首發二傳多麼多麼不好雲雲。
可真的當彌生弦月交換手牌入場後,那群不滿的人又偃旗息鼓了。
一圈人麵麵相覷。
“不是,真換下來啊...”
“那個雪餅顏色頭發的人是誰啊,有誰聽過嗎?”
“早知道我就不喊那一嗓子了,新山真的...她們教練昨天假酒喝多了嗎?剛剛交換的那個女孩細胳膊細腿的,彆被一球砸倒,要換也得換個好點的吧。”
“暫停也行啊,讓隊員們平穩一下情緒,首發二傳做不到的事,一個替補能做到嗎?”
雖是問句,可潛意思聽到的人都懂。
這些話來源於刻板印象的固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會認為看起來瘦弱的人沒什麼力氣,可能風吹就倒。
依此,覺得替補比不上首發很正常,但最後那句話有點太過苛刻,有人反駁了一句,還得到了類似“那她怎麼不是首發,她要是有實力怎麼還坐替補席”諸如此類讓人無語凝噎的回答。
貓又育史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這裡的氛圍真的好糟糕。
感覺路過的狗都能被踹一腳。
對於這種情況貓又育史沒有任何辦法,哪怕心裡有點不舒服,也得自己哽在喉嚨裡憋著,沒有人能去責備觀眾。
“老爺爺,你是第一次看新山的比賽嗎?”
身旁傳來一道略顯稚嫩的嗓音,問出來的話卻讓貓又育史訝異。
他扭過頭,身邊的位置果然已經換人,烏養一係不見了,此時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女孩。
小女孩歪著頭,似乎是看出了貓又育史的疑惑,伸手指著前方的位置:“剛剛那個老爺爺去前麵了,把這個位置讓給我了。”
對於這種不聲不響拋棄老友的行為烏養一係一點負罪感都沒有,甚至走時也隻是揮了揮衣袖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那個老爺爺說前排觀影體驗更佳,如果爺爺你也想去的話現在就可以去哦。”
貓又育史很喜歡這個小女孩,懂禮貌還不怕生,他沒管烏養一係偷偷溜走的事,而是笑眯眯問道:“你也喜歡排球嗎?”
周圍嘈雜的聲音還在繼續,新山女子的聲樂部開始發力,把觀眾席喝倒彩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氣勢一時之間差點壓倒櫻奈,兩所學校的口號響徹球場,女孩子們用最大的聲音喊出應援詞,哪怕喊到破音、喉嚨嘶啞。
小女孩被情緒所帶動,她點點頭,眼裡閃著光,幾乎要跳到座位上高舉手臂。
“老爺爺你知道稻荷崎嗎?”
女孩突然蹦跳的動作把貓又育史嚇了一跳,她看著老爺爺本來眯著的瞳孔瞬間瞪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稻荷崎應援的風格就是這樣,隻是新山更激烈,如果打得不好,觀眾不僅會喝倒彩,甚至會大喊要求教練換人。”
一般沒人頂得住這種壓力,國際賽場除外。
和新山打過的隊伍最討厭的也是她們的觀眾席。
計分牌的數字還在翻動,現在已經來到局末平分。讓觀眾沒想到的是,自從換了個二傳上場後分數就被咬的很死,分差基本不會超過兩分。
就算被領先,那個看起來細胳膊細腿的雪餅頭也能很快用出其不意的招式把分拿回來。
原先櫻奈的發球局已經連發四球,落點詭異異常,新山的自由人已經快被折磨到瘋掉了。
究竟是哪裡來的怪物!
明明對麵發球的人每次發球姿勢一模一樣,跳發和飄球的力度不同,可她們究竟是怎麼做到飛過來的球軌跡都不相同的?
有時候跳發發出的球居然能在球場一半靜止,“哐當”一聲落到地上,第一次目睹這種情況時,新山女子的自由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球落地。
因為對方發球員的姿勢,她誤判了跳發和跳飄,在對麵跳起來時,自由人已經後退半步,這半步直接定了生死。
距離不夠,球落地了。
自由人咬牙,因魚躍救球的姿勢,身體沒有得到緩衝,一時半會兒竟然起不來,隻能仰頭看著對麵球網。
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啊!比起新山,對方才更像魔王吧!
自由人甚至都沒有聽過對方學校的名字,好像是這兩年才建立起來的學校,製度還不完善,卻一舉衝入決賽。
連應援也毫不遜色於新山。
哪怕才第二局,壓力卻已經降臨,以前從來沒有人能把新山逼到這個地步。
會輸嗎...
她才不要!
“站起來。”
自由人的眼前被一片陰影籠罩,清脆悅耳的聲音此時卻如此蓬勃。
是小彌生啊...
好像上場了有一會兒了,卻因為她沒有接住球,隻能站在場上當個背景板。
彌生弦月沒管這個差點陷入絕望的學姐怎麼想,場上不能缺人,她快速站位:“站起來,我們不會輸!學姐,彆忘了你可是要當最佳自由人的人!”
她並沒有因為臨時被換上場而慌亂,也沒有被丟沙包的不滿,在外場時她就一直盯著櫻奈每個發球人的姿勢,剛開始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每當這時,彌生弦月就會非常感謝媽媽給她生了一個好腦子,讓她能過目不忘。
所以她很快就發現了華點。
痛哭流涕jpg.
對麵每個人的發球姿勢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管跳飄還是跳發,她們似乎都喜歡營造一種這一球會是跳發的感覺,用於誘導自由人退往後處接球。
實則發飄球的概率比較大,跳發的概率隻占百分比中的三十。
哪怕三十也夠很多學校吃個大虧了。
在自由人學姐爬起來補位時,彌生弦月目不轉睛盯著前方,卻在學姐經過她身邊的一瞬輕輕說了句:“下一球,飄球。”
這句話輕到讓人以為是在夢囈,如同漂浮在雲朵上,沒有實感。
自由人跑回自己位置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她甩了甩腦子,試圖把混雜的思緒抖出去,現在已經容不得她胡思亂想了。
對方的發球局又要開始。
熟悉的走位,熟悉的跑動速度,熟悉的姿勢,好像要全力一擊。
是跳發嗎?
心跳如擂鼓,接連幾次沒有接住球是很打擊自由人心態的,她現在已經沒有自信了。
自由人的腳剛後退半步,忽而又馬上頓住。
不,剛剛聽到的話不是幻聽。
小彌生是在告訴她該往哪裡接,哪怕聲音很小。
牙齒咬著嘴裡邊的軟肉,自由人迅速向前。
聽從二傳的指揮,服從二傳的戰術,這是每個球員都該做到的事。
二傳,可是隊伍的心臟啊。
藍白相間的小球劃破空氣,向著新山內場直衝而來。
果然,球在落入半場的時候開始飄忽不定,自由人眼前一亮。
在一秒鐘內,排球開始下落,直直墜下來,她瞄準位置,把球高高墊起。
“補位補位!”
在嘶吼聲中,一傳迅速到位,將球傳到二傳手中。
這是一個質量非常好的一傳,落到手裡時,彌生弦月的餘光不小心瞥到了自由人學姐的臉。
她在不遠處緊緊盯著她,眼裡的目光太過複雜。
弦月讀不懂。
手中的球經過層層傳遞變得滾燙,彌生弦月估算了一下距離,在對麵調整位置時,大喊一聲:“葉歌!”
台下的觀眾席嘩然,烏養一係挑了挑眉。
這是什麼情況?
二次扣球?球沒有落到天內葉歌的手裡,反而被二傳手扣了下去。
時間倒回一分鐘前。
彌生弦月從不懷疑自己所學的知識,反而會視若珍寶。
當時天內葉歌聽到呼喚,已經毫不猶豫起跳,在對麵的副攻手和自由人全去抵擋她時,彌生弦月翻轉了一下手腕。
原本要被傳出去的球變了個方向,被弦月順著球網輕輕撥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櫻奈壓根沒有反應過來,眨眼間球就落到她們網前了。
好陰啊,為什麼她們的二傳心沒有那麼臟?
櫻奈的副攻怒視著那個無辜眨眼的女孩。
“因為天內葉歌是王牌,料定我們會去攔她,用她吸引全部注意力,自己悄悄扣球是嗎?”
什麼話?什麼話這是?不要陰謀論啊!
彌生弦月堅決不認,她歪了歪頭,看向天內葉歌的方向:“葉歌,你會生氣我拿你當誘餌嗎?”
替補上場,拿下的第一分就是用隊內的絕對王牌當誘餌,真是奢侈。
換成誰都反應不過來,也無外乎櫻奈那麼生氣了。
被問話的天內葉歌正在低頭看自己的手心,抬起頭時卻是笑著的。
女孩的短發很修飾臉型,笑容明媚又燦爛:“為什麼會生氣呢?弦月,你得分了哎。”
她確實一點都不生氣,在她起跳時櫻奈的攔網已經全部集中,形成了鐵壁,手與手之間也沒有空隙可以鑽。
沒辦法借手出界,唯一漏出空隙的地方還有自由人虎視眈眈。
天內葉歌知道這顆球就算被強行扣下去,除非絕對的力量,不然肯定會接起來成為對方的機會球。
人的滯空時間隻有短短幾秒鐘,但這幾秒鐘也足夠她思考很多東西了。
隻是讓她意外的是,球沒有到自己手中,吹響哨子時新山的計分牌上已經被加了一分。
30:31
她們是30那個。
落地時肯定是迷茫的,她原以為自己會生氣,畢竟是頭一次被拿去當誘餌。
可奇怪的是,心中並沒有產生那種不美妙的情緒,反而湧上來的是淡淡的...愉悅。
她到底在愉悅什麼啊!
天內葉歌後來才知道這種情緒是極端複雜的,屬於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現在她隻是耿直的回答了自己當時的感受,還越笑越燦爛,即將刹不住腳步要衝上來揉弦月的腦袋。
有了王牌撐腰,彌生弦月腰杆子又挺直了,她微笑著看向對麵已經要被氣到跳腳的副攻。
一切儘在不言中。
“雪餅頭,小王牌,你們倆給我等著!”
櫻奈的二傳也被氣的臉色鐵青,她走上來拉走自家攻手,扭頭放了句狠話。
比賽中放狠話是常有的事,不常有的是比賽中清奇的腦回路。
彌生弦月扭頭盯著天內葉歌,麵無表情:“那個人叫我雪餅頭。”
葉歌,你要給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