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
感覺到手臂被人輕輕推了推,她迷迷糊糊醒轉了過來。
身體隨著座位有節奏地晃動著,她坐在巴士最後一排上。夜沉似水,路燈昏黃的光線不時從玻璃窗透進來,車廂裡很安靜,隻有機械運行有規律的白噪音,似乎大家都睡著了。
“阿婆,你沒事吧?
她循聲看向左側,身旁坐著的是一個圓臉的小女孩,頭發剪得短短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關切地望著她。
“你剛剛好像做噩夢了。”女孩說:“一直皺著眉頭,還在流眼淚。 ”
“阿婆沒事,謝謝你!” 她對女孩道過謝,又接著問道:“小妹妹,阿婆想問問你,這輛車是去哪裡的?”
“這是回家的車呀。”小女孩歪著腦袋,一臉的天真爛漫,“阿婆,你也是要搭車回家的嗎?”
她卻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在這輛車上,隻能尷尬地笑了笑。這女孩頂多七八歲的樣子,可能也不清楚巴士的路線。她剛想起身去前麵問問司機,卻突然注意到小女孩在這冷天裡打著赤腳,已經凍得有些發紅了,她關切地詢問道:“小妹妹,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能光著腳呢?你是一個人出來的嗎?爸爸媽媽呢?”
“弟弟生病了,爸爸媽媽在家照顧他,我剛剛是去給弟弟買藥,襪子被雪打濕了,鞋子是表哥穿舊的,實在是太大了,剛剛在路上跑丟了…… ” 女孩低頭抱著雙腿縮在座位上,想把兩隻腳丫藏進懷裡,聲音越來越小。
她心疼地伸出雙手握住了女孩的腳,冰涼冰涼的,又摘下脖子上的羊毛圍巾,小心翼翼地圍在了那雙小腳上。
“以後冬天你可一定要好好穿襪子穿鞋子,也注意少碰涼水,要不然生了凍瘡,那可是難受死了。天氣一涼就又癢又痛,手指腳趾會腫的跟胡蘿卜一樣,還會生水泡,皴裂開!一定要乖乖聽話啊,阿婆這可不是嚇你!”
“阿婆,謝謝你。” 女孩抬起臉來看著她,接著說:“但是我回家去還得幫著乾活兒呢,我手上早就生了凍瘡了。”
她捧起女孩的雙手,手指關節處已經有了好幾處潰瘍,虎口還有一道裂開的新傷。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她問,“這麼晚了,不應該讓小孩子一個人出門的。”
“我叫招娣,八歲了。我家就在前麵,很快就到了。” 女孩回答道:“阿婆,你彆怪我爸爸媽媽,他們也很辛苦的,每天去上工賺錢養我和弟弟。他們都說女孩兒早點學著操持家務也好,八歲也是要懂得幫父母分擔的年紀了,隻要乖乖聽話,照顧弟弟,買菜做飯洗碗洗衣服,爸爸媽媽就會更加喜歡我一點。”
“你覺得爸爸媽媽不喜歡你嗎?”
“喜歡的,但他們還是更喜歡弟弟。”招娣不自覺撅起了嘴唇,喃喃地說,“雖然他們總說對我和弟弟是一樣的,隻是因為弟弟年紀小,我才得事事讓著他。但是他們每天回家都能陪著弟弟很長時間,卻連給我梳辮子的時間都沒有,我其實也想要長頭發的,可是卻隻能把頭發剃得短短的。我也想跟弟弟一樣,每天可以和爸爸媽媽玩,每天可以吃一個雞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我隻有聽話好好幫忙做家事,爸爸媽媽才會喜歡我,弟弟什麼都不用做,爸爸媽媽就已經最喜歡他。”
“阿婆。” 小女孩反握住她的雙手,認真地問道:“這是為什麼呢?”
她看著孩子清澈的雙眸,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卻又哽在了喉嚨裡,最終隻是說:“等你長大了一切都會好的。”
“真的嗎?”小女孩歪著頭問。
“真的。”她認真地點點頭,“你要記得好好讀書,將來以後長大了,就有能力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成為所有你想成為的人。”
看到小女孩終於露出了笑容,她又問道:“那我們招娣長大以後想要做什麼呢?”
“將來我想環遊世界!我們腳下的大地明明是平的,但老師卻說地球是圓的,將來以後我要去地球的另一端親眼看一看。我要坐火車,去北京,去看天安門和長城。我還想坐飛機,看看天上是什麼樣子……” 小女孩興奮地說個不停,她也被孩子的勁頭感染了,不斷微笑附和著。
巴士緩緩停了下來,小女孩站了起來,把圍巾還給她,“阿婆,謝謝你的圍巾,我要下車了。”
她搖搖頭,又把圍巾賽到小女孩懷裡,“孩子,這是送給你的,夜晚太涼,穿暖一點兒。”
招娣沒有再推辭,抓起圍巾匆匆跑下了車,站在路邊對她揮手致意,她也透過車窗揮著手,直到女孩的影子不斷變小,融進了一片夜色裡。
她歎了口氣,心裡莫名有些沉重,正在低頭整理思緒之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
她仰起頭,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一身藍色的哢嘰布製服,手裡提著一個大旅行袋,看樣子是剛上的車。
“沒人,這沒人坐。” 她連忙回答。
姑娘點頭笑了下,把旅行袋塞到了座位底下,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從袋子裡掏出兩塊兒糖來。
“阿姨,吃糖吧,可甜了!”
見她有些遲疑,姑娘笑著把糖直接塞到了她手裡。
“阿姨,您拿著吧。”姑娘掩著嘴卻掩不住笑意:“這是我的喜糖,我明天就要結婚啦!”
“哎呀,恭喜恭喜,這可是大喜事呀!” 也許是被姑娘的笑容感染了,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謝謝阿姨。”姑娘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姑娘,我想問問你。”待姑娘落座,她開口問道:“這輛車是往什麼地方去的?”
“這車是去我丈夫家的。”姑娘答道,“阿姨,你是要去哪裡呢?”
“我要去……” 她張口想答,卻一時答不上來,還來不及仔細思考,身邊的姑娘卻重重歎了口氣。
“阿姨,您說結婚真的是好事兒嗎?”
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她見姑娘情緒有些不對,連忙問:“怎麼這麼問呢?結婚成家當然是大好事啦,還是你有什麼心事嗎?”
“不,不,我沒事兒,應該就是有點兒緊張。”姑娘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接著說。
“小時候爸媽就老跟我說,女兒是客,家裡房子自然是要給弟弟娶媳婦用的。我剛工作搬進了職工宿舍,再回家就發現連我的一張床都沒了。明明我也是家裡的人,明明我也可以繼續讀書,但是為了弟弟讀書,我聽爸媽的話去早點上班補貼家裡,怎麼我就成了客人了呢?現在我要結婚了,起碼也能有個屬於自己的窩了,怎麼不算是好事呢。”
她寬慰著姑娘:“對啊,結婚以後,你們就是兩個人組成小家庭生活了,隻要一起努力,日子都會越來越好的。”
姑娘笑著點點頭,說:“是啊,會好的。他是我表叔給介紹的,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我爸媽都覺得挺好的,人也老實本分。隻是結婚之後得去他家裡住,離廠裡就遠了,每天得多花一個小時上下班。他下麵還有弟弟妹妹,我也得幫著操持一大家子過日子,這樣下來的話,不知道我每天還能省下多少時間來學習。”
“你在學什麼呢?”她問道。
“我在自己複習高中的課程。之前因為家裡困難,我就沒繼續考學,但是今年我弟弟就要畢業了,就沒那麼重的負擔了。要是考上了我就能去上大學了。”姑娘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想考新聞係,將來以後做個記者,全世界各地去報道新聞。”
“真不錯!”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姑娘的手,說:“加油!有誌者事竟成!”
“謝謝阿姨。”姑娘對她露齒一笑,臉頰上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我爸媽就從來不像您這麼鼓勵我,他們都讓我彆一天到晚做白日夢了,勸我不要浪費時間。但他們所謂的浪費時間偏偏就是我喜歡做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我寫的文章還曾經刊在咱們廠裡的小報上,還不止一次呢!不過……”
看著姑娘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趕忙問道:“不過什麼?有什麼困難嗎?”
“考大學真的很難,就算今年就能考上,接下來還得讀上四年書,等畢業我都快30了,他們說要是那時候再要孩子就太晚了,而且結婚了以後也要考慮丈夫家的意見。萬一要是讀書時有了孩子,我也很難兼顧學業和家庭。他們說人要知道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事,人不能不知足。他們說女人就該是以家庭為重,相夫教子,不該為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攪亂生活的節奏,因小失大。阿姨,您說我該聽他們的嗎?”
她有些猶豫,眼前的這個姑娘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自己一兩句不用負責任的建議會不會給對方的未來造成傷害,但想起剛剛姑娘被夢想點亮的眸子,她還是開了口。
“姑娘,他們說的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可我覺得你不必聽。人生確實不常圓滿,但去實現為一個夢想而努力,實在不能算是不知足。在你這個年紀,夢想是心裡藏著的一壇蜜,努力再辛苦,隻要想到離它近了一點,心裡都是甜的,等到了我這個年紀,過去的種種遺憾會變成一窩螞蟻,在每個不如意的日子裡啃噬著那顆曾經被蜜泡透了的心,提醒著自己 ‘我本來可以’。”
她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
“不要因為彆人的話就動搖了你的決心,隻有你自己能為你的人生負責。就算你們有了孩子,你也並不是一個人呀,你還有丈夫,婚姻中不該隻有你一直去的妥協。生活很難,但是隻要你們倆互相理解,互相幫助,肯定能度過難關的。”
姑娘靜靜地聽著,漸漸眼眶中有了晶瑩的淚在閃動。
“阿姨,以前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您可真好,我能抱抱您嗎?”
她伸出胳膊環抱住姑娘,又輕輕擦掉姑娘臉上的淚珠。
“對了,姑娘,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該怎麼稱呼你?”
姑娘卻咬著下唇,猶豫著沒有回答。
“是不方便說嗎?” 她問道。
“不是不是!”姑娘連連擺手,“隻是我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正考慮著去改名呢,您叫我小楊就好。”
“哦,其實名字不過就是個代號而已,好不好聽都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和祝願。”
姑娘搖了搖頭,說:“這個名字可算不上是對我的什麼祝願,從小我就特彆羨慕彆人有個好聽的名字,不像我的,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那就給自己一個期望和祝願吧,給你之後的人生起一個好名字。”
她一邊說一邊從衣服的內兜裡掏出一隻鋼筆,遞到姑娘麵前。
“小楊,這個是阿姨給你的禮物,等當上記者了,就用這個在你的文章下簽名。”
姑娘紅著眼眶,雙手接過了鋼筆,此時巴士也剛好到站停下。
“阿姨,我要下車了。”姑娘把鋼筆小心翼翼的收進貼著胸口的兜裡,又擁抱了一下她,微笑著對她說:“今天晚上能遇見您,真的是太好了。再見!”
道彆後,姑娘拎起行李下了車,巴士再次緩緩啟動,看著站在路邊站台的姑娘,她忍不住推開了車窗,朝著姑娘一邊揮手一邊喊道:“小楊,加油!千萬彆放棄!”
直到再也看不見姑娘的身影,她才關上車窗坐下來,卻發現身邊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又坐上了一個女人,側著身子,看不見正臉。
這人身材有些發福,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外麵卻套著一件紅色的塑料圍裙,胳膊上還各有一隻格子布的袖套,像是家務正乾到一半突然出了門,及肩的頭發燙了小卷,被一根黑色的皮筋紮在腦後。女人的肩膀輕輕地抽動著,她還能聽到隱忍的嗚咽聲。
她忍不住問道:“您這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嗎?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
女人終於轉過臉來,皮膚雖然白皙,但皺紋和疲態騙不了人,年紀應該已經四十往上了。
“我沒什麼事兒,就是突然感覺受不了了,得一個人出來走走。”女人紅紅的鼻頭抽抽嗒嗒的,說話都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稍稍平複了一會兒,女人突然長長舒出一口氣,對她說:“大姐,我跟您實話實說吧,我也不怕您笑話我。其實今天也沒發生什麼大事,我女兒前兩天就跟我說想吃餃子了,我今天去菜市場買了塊兒豬肉還有鮮蝦,女兒愛吃蝦仁三鮮的,但我丈夫老嫌蝦腥氣,就順便也買了把韭菜。回來正剁餡兒呢,婆婆進來了,說今天十五,她得吃素,我怎麼又買了大肉。也怪我沒注意日期,我說待會兒單給她包幾個素餡兒的。婆婆又說做都做了,乾脆多做點給小姑送去,小姑正坐月子吃不得韭菜蔥薑蒜,怕回奶,讓我注意著重新調餡兒。”
“她說完就自己出去了,我卻不知怎麼開始矯情起來了,我得照顧著每個人的喜好忌口,可從來有誰問過我喜歡吃什麼餡兒的嗎?”女人吸了吸鼻子,又接著說:“廚房裡那麼冷,我手上的凍瘡那麼疼,為什麼還要在這兒不停地做呢?我除了刀刃碰到砧板的咚咚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我看著這塊砧板上,隻覺得上麵都是我的血我的肉,我把自己剁碎了包成一隻隻餃子送進他們嘴裡,他們一口接一口,我越來越小,就快要被吃乾榨淨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扔下菜刀從家裡跑出來,一直跑,跑出了小區,跑過了大馬路,跑到了人工湖邊,我隻是想要稍稍靜一下,但是卻在這裡碰到了我的丈夫,每天說工作忙晚回家的人,怎麼在這裡會下棋呢?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最近單位活少早下班了,反正回家也沒事乾,不如來這裡和朋友聊天。”
“回家沒事乾?”女人冷笑了一聲,“公公前年中風之後腿腳不好,行動都需要人照顧,婆婆每天往小姑家裡跑去照顧月子,女兒剛上高中每天早晚要接送要補課,一大家子的事兒都是我一個人忙裡忙外,每個禮拜還得帶我爸去醫院透析。他回家就隻知道吃完飯把碗一推,坐在沙發上看他的國際新聞,從來不肯睜眼看看家裡的事。”
“他嫌我擾了他的棋局駁了他的麵子,大聲說我無理取鬨,每天在家裡享清福的家庭婦女怎麼知道他們男人工作的辛苦,要我彆忘了是靠他辛苦掙錢養活的。”女人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了滿臉。
“當年我倆可都是廠裡的技術員,我的工資可不比他少。可政策來了,雙職工隻能留一個,我離開單位,明明是我為他做了犧牲,明明除了承擔家務,我也去超市乾零工補貼,怎麼就成了靠他養活的了?”
她看著麵前哭泣的女人,心裡又酸又澀,嘴上還是勸著:“兩口子吵架難免話趕話一下子說急了,口不擇言說出傷人的話來。你彆往心裡去,等兩個人都冷靜下來再好好溝通吧。”
女人苦笑了一下,說:“我等晚上公婆和孩子都睡下了才又去跟他說,他卻一臉的不耐煩讓我彆沒事找事不依不饒,連手裡翻看的報紙都不願放下來,我是真的氣急了,一把拽走了他的報紙扔到地上,他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我高高的揚起了巴掌……”
“他打你了?”她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女人臉上是否有瘀傷。
“沒有,他的巴掌沒有落下來。”女人搖了搖頭,“我的丈夫個子不算高,但他今天站起來的時候,我本能地縮了一下,當我從下方仰視著他高高在上的臉時,我發現眼前的人很陌生。這個人看著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隻有厭煩,憎惡,冷漠。這個就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丈夫嗎?是我要攜手度過餘生的人嗎?是當年那個承諾會為我一路遮風擋雨的男人嗎?這麼多年來的風風雨雨,又有多少其實是他給我帶來的呢?其實這個人真的愛我嗎?真的需要我嗎?還是他隻是需要一個解決生活需要,幫他孝順父母照顧家庭,最好還安安靜靜隻聽不說的人,而這個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
“於是我又從那個家裡跑了出來,但是我又能去哪兒呢?”女人重重歎了一口氣,“婆家是不想回,娘家卻是回不去。我爸媽,再加上弟弟一家三口,屋子擠的滿滿當當,哪裡還能再容得下一個我呢?這一輩子成了家,從婆家到娘家,兜兜轉轉卻還是沒有自己的家。”
女人轉過臉來,看著她說:“大姐,我知道我這些話,就算跟彆人說,他們也隻會勸我忍耐嫌我矯情。他們跟我說,小燕媽媽,你看你家老張多好啊,吃喝嫖賭抽一樣不沾,工資都上交家裡,這麼多年一次也沒跟你動過手,你好福氣啊!我不懂,為什麼沒有不良嗜好,不打老婆就算是對丈夫足夠的要求了,我也想要被嗬護,想要被欣賞,想被尊重,想要被愛,這樣是太貪心了嗎?”
“不,不是的。”她搖著頭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女人,淚不知不覺已盈滿了眼眶。
“大姐,謝謝您聽我訴苦。”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女人情緒似乎平複了很多,“車快到站了,我得回去了,明天一早還得叫女兒起床呢,光靠鬨鐘,她上學準得遲到。”
“等等,這個你拿著。”她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遞給女人。“這是我剛剛租的公寓,很小,但是起碼能算個落腳的地方,要是你不知道能去哪,就到這裡來。”
“我把地址寫給你。”她在左手邊的衣兜裡找到了一張紙片,一麵上印著寫模糊不清的字跡,翻過麵來,女人剛好遞上一支鋼筆,她接著昏暗的光線寫下一行地址,趕在巴士停穩之前放到了女人手心裡。
“大姐,真的太謝謝您了!” 女人站起來對她輕輕舉了一躬,轉身急匆匆下了車。